第53章明月最相思(5)
今年南方的冬天來的早,降溫也比往年更厲害。
十二月才開端,江連雪就扛不住凍,將家裡的烤火爐開了起來。溫以寧自上次從上海再回來,生活一如往常。早起的習慣很好,江連雪都影響,不再日上三竿才起床,九點從臥室出來,桌上都有一份給留著的早餐。
溫以寧最明顯的變化,就是人愈發沉靜了。在家很說話,經常捧著一本書一看一整天。書櫃最上面那層的外籍原版書閒置兩年積了灰,某天也都被搬了下來。連著兩週,江連雪沒跟好好聊過。這天,江連雪坐在沙發上,翹著點了一煙,悠悠問:「你不回去上班兒了?」
溫以寧眼睛看著書,頭沒抬,「休息。」
江連雪呵笑, 「你們公司待遇好啊。」
溫以寧嗯了一聲,沒搭腔。
坐在窗戶邊,頭髮順著臉頰垂落而下,遮住了大半側臉。浸潤著,讓白皙的皮看起來幾近明。溫以寧瘦了,家居服套在上都大了半圈。
江連雪的目從上挪開,掐熄煙起了,平靜地說了句:「三中的英語老師名額還空著,你要想去的話,我跟楊正國說。」
溫以寧翻了一頁書,淡淡答:「再看吧。」
過了一會,江連雪幽幽嘆了一口氣,「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是不是?既然做了決定,就別再患得患失了。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明白,唯有錢才能讓你安傍命。那個,你待會出去買點菜,待在家裡都長了,中午楊正國來吃飯。」
溫以寧這才把目從書裡拔出來,看向:「你真的喜歡楊叔叔麼?」
江連雪嗤聲一笑,好似聽到了個大笑話,「都這歲數了還談什麼喜歡,你我願不就得了。況且,我還有事兒求他幫忙呢,能不殷勤點嗎。」
溫以寧又冷冷垂下眼,論煞風景,江連雪總是勝人一籌。
週五這天,江連雪又接到李小亮的電話。小亮老師永遠溫暖,對長輩噓寒問暖嘮嘮家常,江連雪被他逗得滿面春風,掛電話前,把人住,「亮亮有空來我家玩兒啊,以寧還在家呢!」
李小亮愣住,「啊?寧兒還沒回上海啊?」
江連雪大咧道:「不回了不回了,你沒事兒的時候多帶出去轉轉,這姑娘分個手,人都悶傻了。」
溫以寧從臥室跑出來,「你說什麼啊?」
電話掛了,江連雪把手機按向桌面,輕飄道:「我哪個字說了?」
溫以寧白著一張臉,不甘與負氣攏在眉眼間,暗著的怒意克制不住的要發泄,江連雪一反問,竟無言以對。
客廳的窗簾被拉開,唰的一下,屋外的爭先恐後的往溫以寧眼裡鑽。下意識的抬起手,偏開頭,在眼裡撞,刺痛的要流出淚來。
江連雪把窗簾扎起,背對,語氣冷靜之中夾雜著些許無奈,「天過去,不就是晴天了,去見見吧。」
下午,李小亮就帶著溫以寧去城南公園走了走。
初冬的景緻也別有韻味,連著十來天的降溫降雨,好不容易個晴日,公園裡游客不。溫以寧雙手擱在大口袋,絨的領把的臉襯的很小。不怎麼說話,李小亮便不餘力的跟說著好玩兒的新聞。
走到湖邊,溫以寧便駐足不了。
李小亮張的站在前,注視的一舉一。
溫以寧白他一眼,「幹什麼,以為我要跳湖啊。」
李小亮肩膀鬆下來,舒了氣,依舊一副好笑臉,「你要真跳了,我也能把你救上岸。」
溫以寧悶聲說:「我要真想死,肯定不讓你們知道。」
李小亮頓時急紅了臉。
著他,最後燦然一笑,「不死不死。小亮老師,陪我坐坐吧。」
兩人坐在湖畔的石頭凳上。日充足,湖面泛著游艇,偶爾傳來歡聲笑語。岸畔本是一排柳樹,冬日葉落,只剩蕭條的枝丫隨風輕晃。溫以寧攏了攏外套,目落向遠方。
但李小亮知道,這目是茫然無措,沒有焦點的。
他斟酌半晌,猶豫了數套說辭,還是決定用最簡單直白的那一種。李小亮說:「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唄。大不了肩膀借你一用。」
沒有回應。
李小亮轉過頭,卻看見溫以寧淡然平靜的神態。
的緒沉澱了下來,說:「我跟他分手了。」
李小亮扯了個笑,「分手很正常的嘛,好多理由的。你看我們倆當時不也分過手嗎?現在還是很好的朋友啊。換一種關係繼續,也是很好的。」
溫以寧低了低頭,眼睫輕輕一眨,「沒有另種關係了。」
李小亮啞口。
面前的孩兒明明是輕描淡寫的訴說,但那種蒼涼的落寞卻猶如千鈞籠罩著。沉浸在這個世界裡,任何言語的安都是蒼白無力的。
李小亮便什麼都不再說,沉默地攬過的肩,讓的頭靠著自己。
碧空如洗,這樣天藍的午後,靜寧的近乎不真實。
「寧兒,不管你以後做什麼決定,哪怕別人都說你做的不對,我也會支持你。生活裡的憾太多了,'開心'兩個字已是最大的奢。只要你認爲是對的,那你就堅持吧,我只希你能開開心心的,從容面對一切困難。」
李小亮的聲線清亮爽朗,樸實的話裡,讓你能看到廣闊的天空,到善意的溫暖。溫以寧枕著他的肩,連日的抑和痛苦,被涓涓細流輕、帶,那些酸楚被稀釋,被包容。
慢慢閉上眼,兩行淚便無聲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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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旬,聖誕前夕,亞匯集團發生了一件大事。
籌備數年的通導航運行系統正式投生産綫,作爲集團産業轉型的重要一步,是唐其琛堅持多年的初步勝果。這兩年裡,從項目篩選到市場調研,再到從零起步的技研發團隊組建,以及最後董事會上艱難的表決,唐其琛付出的心太多。
月末,亞匯集團競標功鐵廣局西南高鐵樞紐項目的導航分安裝部分,合同金額龐大,爲來年的企業盈利目標打下了優良基礎。靠著這個大標案,亞匯集團同比去年的業績占比提高了十五個點,也是唐其琛出任執行董事七年以來,集團連續第七年淨利潤破九位數。
年底行政財務以及法事部最爲忙碌,一年的功偉績,最終都將以郵件的形式,傳達至亞匯國各地區子公司以及海外各投資分公司的每一位高層、中管以及員工的郵箱中。而農曆新年前夕,這位年輕低調的集團帥,又將獲得各個組織機構的盛邀請,斬下各種殊榮。
差不多時間段,唐其琛二舅舅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傳言將從正部級往國副級晉升,各派系局勢張,他南京外祖家亦是風聲鶴唳,各種小道消息在圈散傳。
柯禮作為唐其琛的近心腹,對他年底的行程安排慎之又重,今年他更不敢怠慢。唐其琛月初的時候胃疾又犯,連止疼藥都扛不住,整個人都垮了。他在老陳那裡住了幾天院,不準任何人告訴家裡。老陳最開始還不願意接,不敢拿他當玩笑,堅決道:「必須讓他家裡人知道。」
別人不清楚事緣由,柯禮是知的。唐其琛這一次的病,多半是心火燒出來的。
他勸住了老陳,「你別跟他提家裡。」
老陳是個通的人,唐其琛最近發生的事他也略有耳聞,試探著問:「唐總和那姑娘。」
柯禮隻按了按他的肩,沒讓他把話說完。遞過來的這個眼神,即是肯定的答案。
縱然刻意瞞著,還是走了風聲,景安帶著家庭醫生來看過他。當時誰也沒讓進來,病房裡只有母子倆。很長一段時間的獨,沒人知曉兩人之間的談話容。只看到景夫人從病房出來時,表如釋重負,而病床上的唐其琛,臉暗的沒有半分氣。
集團一切運行重歸正常,蒸蒸日上,江山添。
週五這天,恰逢平安夜。
唐其琛出院後的第二個周末,他依舊留在公司加班。老闆不走,柯禮自然也不會先走。唐其琛這段時間的狀態是不對勁的,上班,開會,各種工作都不耽誤,連軸運轉的結果,就是柯禮發現他越來越多次數的吃止疼藥。
唐其琛周帶著冰霜,神也封閉消沉。他的話越來越,寡言的不似一個活人。這種氣場無疑是人的。有一次,柯禮忍不住提醒了句:「唐總,您注意,止疼藥還是吃,我幫您把明天的行程空出來,安排給您做個檢。」
唐其琛當時什麼也沒說,直接把簽完的文件給砸到了地上。
自此,柯禮是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了。
節日裡的城市繽紛絢爛,從金融中心五十多層的總裁辦公室下去,行人車輛穿梭織,構了一張發著的巨網。
七點剛過,坐在辦公桌前伏案工作的唐其琛頭也未抬,直接吩咐柯禮:「你下班吧。」
柯禮坐在他對面,開著筆記本整理數據,聞言楞了下,隨即說:「唐總我沒事。」
「你妹妹從英國回來過寒假,今天到的上海,你回去陪陪家人。」唐其琛看他一眼,然後稍稍推開椅子,從屜裡拿出一個緻的禮盒遞給他,「空手回去不像話,拿這個送你妹妹。」
柯禮心裡是有的。
唐其琛是天生的領袖,他的才以及魄力讓人心悅誠服的跟隨。坐到這個位置,格一定是忍常人所不能忍,他的克制、斂以及謹慎,都是他背後無法言說的重與責任。而與溫以寧分手後,他變得愈發沉默,像是風霜磨煉之後,被歲月經久封存的一顆琥珀。
柯禮怕他出事。
但唐其琛很堅持,再次吩咐時,語氣已然不悅,「我讓你下班。」
柯禮應聲,收拾好電腦就走了。
獨占大廈三層最佳位置的亞匯總部,就他辦公室亮著一盞幽暗的燈,與外面絢麗熱鬧的節日氣氛格格不,唐其琛伏案工作,桌面上還有空了一半的煙盒,青白相間的火柴散在旁邊,依稀還能聞見沒散乾淨的煙味。窗外的明珠塔應景節日氣氛,零點的時候,變幻出各種炫彩的燈效果。一剎的閃耀,亮從辦公室的落地窗裡進來,瞬間照亮了唐其琛的臉。幾秒之後,燈影驟然熄滅,整個人又陷了黑暗裡。
唐其琛坐在皮椅裡,疊著,手指夾著的半截煙半天沒有,猩紅的煙頭搖搖墜。他肅著一張臉,像是一個孤魂野鬼。手機擱在桌面上,只有呼吸燈發著冷的微。唐其琛看了好幾眼,然後拿在手裡點開了通訊錄。手指抬在半空又忽然頓住,最後還是無力的放下了。
週末過後,週一上午例行召開辦公會。唐其琛的工作效率向來都是很高的,匯報問題,解決問題,從不在會議上浪費時間。十點半散會,唐其琛剛要走,留在最後的陳颯忽然把人住,「唐總。」
唐其琛側過頭,「有事?」
參會人員都已離開,寬敞的會議室裡安靜下來。
陳颯抿了抿,先是看了他旁的柯禮一眼,猶豫了番,還是說出了口,「前期的一項工作一直是由溫以寧負責,一些流程和數據都在那裡,我讓過來移給另外的同事。」
唐其琛立在原地,肩膀微微了一下。
陳颯說:「現在就在樓下辦公室。」
廣宣部年底的事最多,年頭年尾的很多合同執行項都積在了一個時間段。溫以寧當初請假時,大概也沒想到後續。陳颯這邊只對外宣稱,溫以寧是被派出去盯項目了。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真實況幾乎了亞匯部的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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