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過來稟告,說太子殿下在城門侯著時,容舒正在清點一批寒的資。
聽罷這話,忙將手里的棉遞給竹君,匆匆披上狐裘便出了屋。
顧長晉的馬車就停在路邊,常吉給放下腳踏,容舒踩踏上車,車門才將將闔起,一只修長潔白的手便將扯了過去。
容舒跌坐在顧長晉上。
男人漆黑的眸子一瞬不錯地盯著的臉,糙的指緩緩拭去臉上的雪沫子。
“瘦了。”他道。
容舒也他的臉,從眉骨到鼻梁再到冒著青茬的下頜,笑著道:“你也瘦了。”
車廂里很快安靜下來。
二人對視一眼,顧長晉將手掌按向的后腦,容舒樓了顧長晉的脖頸。
他們同樣急切,說不上是誰親吻的誰。
一個人想念另一個人了,是極其那人的氣息的。
就比如現在,瘋狂地汲取對方的氣息,用各種方式讓對方沾染上自己的氣息,是他與都想做的事。
顧長晉離開上京的前一日,容舒還在榻上吻了他一下,笑著說“今兒不,明兒吧”。
這個“明兒”一等便等了足足四個月。
年底的天,雪大如席,風聲蕭肅。
車廂里,藏在昏黃的里的曖昧聲響仿佛是平靜海面下的暗涌,來回涌,暗藏澎湃卻不外人所知。
他們的親吻從最開始的激烈與迫不及待,漸漸變了淺嘗輒止與耳鬢廝磨。四瓣溫熱的艷紅的分離時,馬車已然來到了東宮的大門。
容舒從顧長晉上下來,理了理腰間起了褶皺的裳。
看了看他,忽地“噗嗤”一笑,將一邊的大氅拋過去,打趣道:“殿下一會可得披好了,免得人瞧見了要笑話你。”
顧長晉垂眸笑,知在笑他此時此刻難以抑制的。
下馬車時,他攏了上的大氅,每一步都走得不疾不徐的。他們的面上風平浪靜,可十指扣的手卻因著涌在里的躁而濡了一片。
“不必伺候,我與殿下有話要敘。”進了紫宸殿,容舒溫聲屏退了左右。
外殿大門落下的瞬間,殿的簾子也跟著落下。
容舒摟著顧長晉,由著他將抱室,后知后覺地問:“這次出去,可有傷?”
不怪這樣問,這男人每回出任務都要帶傷回來。
雖他怎麼傷都跟個沒事人似的,但會心疼,會舍不得他傷。這四個月給他寫了三封家書,每一封都叮囑他莫要傷。
顧長晉將的手放在他腰封上,道:“一會你親自檢查。”
他說檢查,還真是讓檢查了。
幔帳落下時,他握著的手解開他的裳,用十青蔥般的白細指一寸一寸梭巡著他的。
月落參橫。
殿里沒掌燈,闃然幽暗的床榻里,容舒只能依靠手來知一切。
指下的皮其實并不,他上有許許多多的傷,新傷舊傷錯縱橫,有些傷還是因救而起的。
他上這些傷疤容舒了如指掌,沐浴時亦或燕好時都曾細細過。
“沒有新的傷疤,”在他下頜吻了下,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獎勵,“這是獎勵。”
顧長晉低笑了聲:“就這樣?”聲音里是顯而易見的不滿足。
自從收到的家書,他對他這子可謂是呵護得,生怕落下個什麼傷又難過掉淚珠子。從前他出任務,從不曾這般瞻前顧后,便是知曉會傷,也從不遲疑。
可在信中與他道:顧允直,你的子不僅是你的,也是我的。你的每一道傷,不僅你會痛,我也會疼。
字字句句是對他的擔心,也字字句句是對他說的話。便不在他眼前,他也能猜出寫下這些字時會有何表。
讀罷那信,他當真是想想得。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將那一封沾染著氣息的信箋撕碎片吞咽腹。
“昭昭,我想你。”
男人落下這話后,便掀開幔帳,掌了兩盞燈,旋即又落下幔帳,傾向前銜住的。
容舒被驟然涌的線刺得瞳孔一,卻沒閉眼。
他在行這事時,總喜歡掌燈,在明晃晃的燈里看。
不僅要看,也要看他,看他如何沉淪,又如何癡迷于,要將他骨子里那不為人知的對的癡狂一點一點袒在眼前。
寒意隨著落的裳攀爬上理,容舒先是覺得冷,很快又覺得熱。
“看著我,昭昭。”
容舒他沾滿的眸子里,那雙慣來沉著的漆黑的眼映著的臉。四目相對的瞬間,容舒忍不住輕呼出聲,“嘶”了聲。
方才顛簸在車廂里的急不可耐與迫切再次席卷而來,他的氣息離得很近。
垂在榻邊的幔帳無風而,容舒的眼睛漸漸漫上一層水霧。
他低頭去眼角的淚花,帶著些憐惜,可折騰的那勁卻更狠了。仿佛他走的不是淚,而是摧殘著他所有克制,他的理智寸寸潰退的春藥。
完事后,饒是二人已經腸轆轆了,也舍不得分離。
容舒摟著顧長晉,他們出了一薄汗,抱在一起時漉漉的,可這會好似也顧不上凈不凈了,只想將彼此的溫與氣息鐫刻在骨子里。
容舒雖覺累,但四月不見,自是有許多話說與他聽,在上京做的事,吩咐人在順天府做的準備,還有在大同府做的安排,一樁樁一件件都說與他聽,溫聲細語地絮叨著,如一個尋常的妻對遠歸的夫說著瑣碎的話。
顧長晉認真聽著,寄來的家書里,也會提幾句在忙的事,卻不詳細。眼下聽說,才知在他離京的這段日子里,究竟有多忙。
接下來幾日,顧長晉更是深刻地會到這姑娘究竟是忙到何種程度。
不是不心疼這般勞累,可是真的喜歡做這些事,既如此,他便也由著。從前他埋首案牘時,多半是在一旁看書作畫,如今能做的再不僅僅是這些。
說不要被宮里的四面墻圈住的天地,如今正在撞破那四面墻,去尋找的天地。而他要做的,不是以疼、這些借口阻攔,而是陪著走,一步又一步。
于是每日里地驅車去送膳接人的人倒了他。
直到十二月廿九,離除夕夜還有兩日,日理萬機的太子妃娘娘終于有時間好生陪陪他了。
這一日傍晚,顧長晉如前頭幾日一樣踩著點兒來接。
容舒上了馬車便摟住他,撒道:“都說萬事開頭難,果真如此,好在現在所有的事都安排妥當了,我能有多些時間陪你了。”
顧長晉“嗯”了聲,看了看道:“過兩日要宮赴家宴。”
他停頓片刻,復又道:“昭昭,今歲的除夕家宴大抵會是最后一個。”
容舒愣怔了片刻,聽明白了顧長晉的話外之意。
嘉佑帝,大抵是活不過明年的除夕夜。
這幾個月,容舒時常宮去見戚皇后,時不時地也會見嘉佑帝。
對這位溫文爾雅的皇帝,容舒與大胤的所有百姓一樣,都是極戴他的,這是一位他庇護的百姓對作為明君的皇帝的敬與重。
即便后來知曉他是自己的生父親,這份戴也不曾減過,因從不曾當是他的兒。顧長晉平安無恙,給自己討的那條命也已經討了回來,自然也就沒有怪責他的理由,更不會去計較他是不是一個好父親。
這四個月來,每回去坤寧宮尋戚皇后,嘉佑帝都要人賞賜些東西。
有時戚皇后留在坤寧宮用膳時,他也會從乾清宮趕來同們一起用膳。
三個人在君不君、臣不臣的怪異氣氛里用著膳。
初時容舒還覺著有些別扭,可后來卻慢慢習慣了,也漸漸見到了嘉佑帝作為帝王以外的另一面。
半月前,在坤寧宮與他用膳時,他還叮囑了兩句,莫要累著自己。
“你若是隨你母親,子康健,沒從娘胎里帶來甚癥,那自然是最好。但若是隨了……你父,那便不可過多勞。”
嘉佑帝生來便有不足之癥,登基為帝后又過于勞,這才會年不過五十便已有了日薄西山之勢。
容舒是頭一遭聽他提起生父生母的事,而提起的緣由,不過是怕像他一般,累出病來,活不到壽終正寢。
其實從說姓沈名舒,乃揚州府沈家時,嘉佑帝與戚皇后便知,不會認他們。
他們也不強求,而是順著,自始至終都只喚“太子妃”。
容舒喜歡這樣的距離。
可那日嘉佑帝說的話,卻是打破了這一點距離,用一種溫和地不生厭的方式。
車廂里,容舒垂眸思忖了片刻,忽然道:“你可知他喜歡吃甚?宮里的除夕家宴,我讓鸝兒陪我到坤寧宮的小廚房做一道他吃的菜。”
顧長晉搖頭,道:“這宮里的人除了皇后娘娘,大概沒多人知曉皇上吃甚。只是昭昭,你不管做甚,他都會吃。”
嘉佑帝的確如此。
容舒在除夕家宴,做了一道蕭懷安吃的素十錦和戚皇后吃的壽字鴨羹。的廚藝平平,便是有膳房的廚在一旁指點,做出來的味兒依舊是與廚做的無法相提并論。
可那日做的菜卻是最早吃完的,吃得最多的便是嘉佑帝與戚皇后了。
連汪德海都笑瞇瞇地道:“今兒皇爺胃口真真是不錯。”
宴畢,與從前的每一年一般,皇帝領著眾人前往東華門放焰火,與天下萬民同樂。
從前容舒都是在后宅里看東華門的這一場焰火,今歲是頭一回高高站在東華門,著底下那上百架禮炮同時往半空噴出彩斑斕的焰火。
容舒記得今歲與顧長晉大婚的那日,東華門也破天荒地放了一場焰火。
那一日的焰火里有花團錦簇,有福祿瑞,還有一金烏與明月。
今兒的焰火,依舊有一金烏與明月當空同照。
日月昭昭,那是帝后從不曾喚過的小名。
轟隆隆的焰火,似雷電一般照亮了嘉佑二十二年的最后一個夜空。當最后一縷焰火消散后,嘉佑二十三年悄然而至。
嘉佑帝著容舒,溫和笑道:“三日后,太子便要啟程去大同。屆時,太子妃一同前往罷,你如今已是能獨當一面,該同太子一起為大胤的百姓多做些事。”
這一番話,有信任,也有期盼。
容舒很明白,這一去,再回來定是數月之后。
今兒這一面,很可能是與嘉佑帝的最后一面。
思及此,抿了抿,拜了一個大禮,鄭重道:“兒臣,謹遵父皇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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