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的西花園,種滿了翠綠斑竹,微風過,細葉簌簌。竹海中間修了青石小徑,蜿蜒而,儘頭便有一小院,名“淮
閣”。
淮閣青磚墨瓦白牆,宛如江南小居,其清淨素雅,與永寧侯府格格不。
薛湄帶著丫鬟彩鳶,懷裡抱著貓兒,敲開了淮閣的門。
開門的丫鬟約莫十七八歲,眉目清秀,笑容甜,衝薛湄行禮,然後請進去。
薛湄上次來過,知道這個丫鬟是個啞。母親堂堂侯府大夫人,理應主持中饋,教養子,卻躲在這地方禮佛。
為了清淨,連使喚的丫鬟都是啞。
怪不得原主什麼都需要自己爭,因為父親不喜,母親靠不住,哥哥是殘廢。
不容易。
進了淮閣,庭院有株百年古桃樹,虯枝斜倚。這個時節落儘了嫣紅,唯有小小青果點綴枝頭。
薛湄進了堂屋。
淮閣隻有兩個丫鬟,兩個使的婆子。除了啞,另有一丫鬟,能說話,但是鮮言寡語。
“大小姐,夫人還有一刻,您稍坐。”那個能說話的丫鬟,言辭簡潔,說罷就退了出去。
薛湄懷中抱著貓兒,輕輕拂過它背脊。
已經二十天了,的貓後背上長出了細絨。原來,它是純白,又有一雙鴛鴦瞳,是薛湄最喜歡的那個品種。
輕輕擼貓,等待著所謂的母親。
古中國的計時方法,跟後世不同。丫鬟口中的“一刻”,並不是十五分鐘,而是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為一刻,四刻為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
比如說影視作品裡司空見慣的“午時三刻”,便是中午十二點整。
薛湄便這樣坐著,等了一刻,的母親才從佛堂出來。
尚未走出門,薛湄就聽聞了很清晰的檀香,這是禮佛之人上慣有的香味。
人未至,香先聞。
旋即裡間的珠簾起,一陣清脆悅耳的響,大夫人潘氏,也就是薛湄這原主的親媽,終於出來了。
四旬多年紀,是不見天日的蒼白,眼角有抹不平的細紋,眼睛看人的時候帶三分冷意。
“你來了。”大夫人口吻平淡,不帶半分溫度,“近來都好吧?”
薛湄:“都好。”
“可有認真讀書?”
“讀了。”
“針黹紅,也不曾落下吧?”
“是。”
“在你祖母跟前,要日日請安儘孝,不可荒廢;要聽你孃的話,帶下人要仁慈,切莫失去侯府大小姐的寬和……”
薛湄靜靜聽著,覺得這位親孃像是在完一項任務。
每個月見兒一次,背誦這麼一段話。
薛湄本不該使壞的,畢竟人人都有自己的難。可見這位母親實在冷漠得厲害,就忍不住想要使壞。
打斷了大夫人的話:“我最近在讀《妙法蓮華經》和《楞嚴經》,有些不懂,母親能否解疑?”
大夫人一愣。
“你、你有何疑問?”大夫人問。
薛湄:“母親覺得,兒家讀《妙法蓮華經》好,還是《楞嚴經》好?”
大夫人略微愣了愣。
“《楞嚴經》實在太複雜,兒有點讀不懂;《妙法蓮華經》說人人皆可佛,不分貧窮貴賤。是否讀通了後者,前者就不言而
喻?”薛湄又問。
大夫人整了下表,道:“這個是自然。你先讀《妙法蓮華經》吧。隻不過,你小小年紀,倒也不必讀經,平日裡多行善事即可
”
薛湄道是。
大夫人生怕再問,便說自己要誦經了,請薛湄回去。
離開了淮閣,薛湄立在翠竹林前,略微沉思。
“大小姐,怎麼了?”丫鬟彩鳶問。
薛湄搖搖頭。
冇有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來。
這位親媽,可不像是個信徒。
信徒都是很虔誠的。
大夫人一聽薛湄說要讀經,居然勸不要讀,這不是信徒的行為。信徒一般都會很高興有人肯加的信仰,這意味著兒對
信任的認可和追捧。
誰都需要認可。
大夫人勸薛湄不要讀,無非是擔心薛湄真的拿經書去問,答不上來。
而薛湄提到的《楞嚴經》,是唐朝中期纔有的。依照薛湄的判斷,這個年代絕對早於唐朝,所以世上還冇有《楞嚴經》。
《妙法蓮華經》則比《楞嚴經》早個六七百年,它應該是有的。
“這位親媽,信佛信得也太糙了,恐怕隻知道個《妙法蓮華經》的名,連讀都冇讀過吧?”薛湄忍不住腹誹。
那麼,大夫人躲在淮閣,絕不是為了禮佛,到底為什麼?
因為兒子殘疾而心灰意冷嗎?
心灰意冷,不更應該好好禮佛,尋求一種神寄托嗎?為什麼禮佛隻是個藉口,連最起碼的經書都冇看過?
薛湄有點搞不懂了。
一邊沉默著,一邊往回走。
丫鬟彩鳶還以為是介意夫人冷淡的態度,便勸:“大小姐,你莫要難過,夫人一直都是這樣的,都八年了。這八年,哪怕冇
有夫人,您不也熬過來了嗎?”
原主今年才滿十七歲。
也就是說,從九歲開始,這府上最應該庇護、照顧的親媽,就拋棄了;而應該依仗的長兄,變了殘疾。
父親和祖母偏袒二小姐,是從一開始就有的;隻是,冇有了母親和大哥,原主纔去尋求另外的寄托。
隻可惜,冇尋到,還把自己變了一個跳梁小醜。
薛湄為到難過。
這次和上次去見大夫人,薛湄心口都有種難以言喻的哀傷。這不是的,而是原主的。
“唉,可憐的孩子。”薛湄歎了口氣。
年紀輕輕便離開了人世,由軍醫薛湄取代了,到死都冇福。一輩子求護,卻無人。
唯一給過溫暖的,是偶遇過的瑞王蕭靖承。因高攀不上,那點溫暖了孤夜的自我藉,冇有讓胡思想。
薛湄想,原主也許並不想知道母親為何這樣。
在心裡,八年前,母親就和大哥一塊兒死了吧?
薛湄收拾了心緒,不再多想。
大夫人是人、是鬼,於無關,反正冇想在這個家裡待一輩子。
的目標,是在這封建社會的京都裡,混個郡主噹噹,然後搬出侯府,推掉和溫家的婚約,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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