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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八章 怒罵公爹

汴河宮。書趣樓(www.shuqulou.com)

飛雨華殿,黑雲棟梁,寧壽宮傳出一陣哭聲。

那哭聲低低幽幽,乍一聽如伶人唱,久聞之如鬼哭嚎。衛披甲立槍列於殿外,飛雨澆了甲冑,鐵氣森森。

一個老太監躬候在殿外,從傘下瞄著殿門。

不一會兒,殿門開了,一名衛走了出來,把食盒往前一遞,冷冰冰地道:“王爺不。”

老太監接過食盒時了一手油膩膩的湯水,頓時嘆了口氣。

恒王爺準是又把飯菜給砸了。

“那老奴復命去。”老太監沖侍衛欠了欠,撐著傘拐著飯盒便退了雨幕裡。

太極殿外,小安子聽著老太監的回稟,聽罷皺起眉來道:“知道了,咱家自會稟明聖上,你下去吧。”

老太監垂首應是,卻退而去。

小安子立在廊下未,雨打著初掌的宮燈,燭影飄搖,晃得人麵上如行走馬燈。許久後,他往後一退,輕輕地開了殿門,了殿

殿燈火煌煌,龍案後卻不見當今天子,隻有大太監範通守在一旁“伴駕”。

小安子來到範通邊,低話音道:“師父,寧壽宮那邊兒還在鬧,算一算已絕食三日了。”

範通聞言,一副老僧定之態,淡淡地道:“絕食三日了還有力氣鬧,可見王爺子健朗,那就何時沒力氣鬧了,何時再說。”

小安子一句“那可是太上皇”的話在頭一滾便嚥了下去,往殿外瞅了一眼,問道:“眼看著要到晚膳的時辰了,陛下仍未回宮,皇後孃娘還在承乾殿中等著陛下用膳呢。徒兒得去傳句話,您看……這事兒可要瞞著皇後孃娘?”

“瞞著皇後孃娘?”範通把老眼抬了抬,“瞞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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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一聽,頓時苦了臉,“皇後孃娘斷獄如神,徒兒怕是沒本事瞞得住娘娘。”

“那就是了。”範通把眼垂了下去,話裡有話,“咱們當奴才的不能欺瞞主子,也沒本事欺瞞,所以陛下之事你瞞不住娘娘,寧壽宮的事兒你也瞞不住。”

“啊?”小安子眉頭一跳,驚疑不定地問,“師父之意是讓徒兒向皇後孃娘稟奏寧壽宮的事?可陛下若是知道了,會不會降罪下來?”

範通的老臉上一個褶子都不見的,“陛下捨不得降罪娘娘。”

“陛下捨不得降罪娘娘,可咱們……”

“咱們是奴才,奴纔不能也不敢欺瞞主子,更沒本事欺瞞主子。”

小安子兩眼發怔,琢磨了半晌才琢磨出味兒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聲突兀地鉆出大殿,小安子趕捂住,朝範通施了個禮,匆匆地退了出去。

乾方宮,承乾殿。

秋雨霖霪,天已黑,一道奔電裂雲而下,殿階上支著的油紙傘現了現,傘花殷紅,與宮毯一

宮毯上跪著個小太監,影子拖得老長,正是小安子。

暮青倏地從案後站了起來,“聖上還沒回宮?可有命人出宮查探?”

步惜歡每隔三日便會微服到臨江街上的茶樓裡與學子們辯議朝政,風雨不誤,已有三個月了。此事朝中無人知曉,宮裡也隻有數近侍知道,這三個月來,他一微服出宮,範通便會在太極殿“伴駕”,聲稱聖上在批閱奏章,不準驚擾。

步惜歡每次出宮,落日之前必歸,從未誤過時辰,今日怎會遲歸?

“回皇後孃娘,師父看著不急,並未命人出宮查探,奴才來時,他仍在太極殿‘伴駕’。”

暮青聞言,神稍稍鬆了些。範通既然沒有作,想來是知道步惜歡為何晚歸的,那步惜歡在宮外應該無險,“知道了,你去吧。陛下回宮後,讓他回來用膳,別在太極殿裡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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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怕……”

“嗯?”暮青揚眉,見小安子伏在宮毯上,額麵地,肩提而僵。

“啟奏娘娘,娘娘有所不知,寧壽宮那邊兒又鬧起來了。”

“寧壽宮?”

“正是!傍晚時,寧壽宮中的司膳太監來報,說王爺又把晚膳給砸了,算一算日子,王爺已絕食三日了。奴才們不敢瞞著,陛下回宮後,定是要稟奏此事的。這一稟奏,今兒這晚膳莫說是將就了,隻怕陛下會連用膳的胃口都沒了。”小安子邊說邊抬眼瞄著暮青的神

暮青的神出人意料的冷淡,“絕食三日又死不了人,聖上回宮後,你們暫且不提此事,先讓他用膳不就是了?”

“啊?”小安子一臉懵態,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半晌。

“你回太極殿守著吧,那兒不能出子。宮門上鎖前,若聖上仍未回宮,再來稟告。”暮青把小安子的神看在眼裡,見他仍想磨蹭,一記厲便他住了

小安子委屈地走了,彩娥目送他遠去,瞄了暮青一眼。

小安子的心思連都看出來了,他是想讓皇後孃娘管管寧壽宮的事兒。雖說跟主子耍心眼兒是他的不是,但他也是忠心可鑒。自從太上皇打宮人的事被聖上撞見後,聖上就撤了寧壽宮裡的人,連恒王府裡跟來的老人們都未留。太上皇沒吃過這苦頭,一怒之下就砸了宮裡的擺設,衛奏達天聽,聖上便下旨把宮裡的擺設撤了。太上皇有氣沒地兒撒,便開始打砸膳食,聖上便又降旨膳房,說砸過的菜品日後就不必再做,隻要砸過一回膳食,當日就不必再送。就這麼著,太上皇越是無理取鬧,聖上越是不溫不火地罰著。其實也不明白,帝後深似海,為何皇後孃娘會當寧壽宮不存在,由著太上皇和聖上倆人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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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娥不敢問,猶豫了許久才問了傳膳的事,“娘娘,傳膳嗎?”

“傳。”暮青坐了下來,目波瀾不興,“差人把小廚房裡的灶火生上,秋了,陛下冒雨回宮,需薑湯暖。”

“是,奴婢這就去。”

暮青還能沉得住氣用膳,彩娥心中意外,待晚膳擺好,暮青席,隻見華帳九重,宮火熒煌,子孤坐在華幾後,青覆在宮毯上,若天河一道覆了瑰麗江山。

殿外廊臺,雨珠簾,飛簷之下,絹燈點點,方寸帝庭幻若仙境,暮青卻不為景所,隻是默然用膳,一筷一筷,細嚼慢嚥。

用罷晚膳,暮青又用了半盞茶,這纔去了西配殿旁的灶房裡,熬好薑湯後才問道:“什麼時辰了?”

彩娥忙道:“回娘娘,宮門落鎖了,小安子還沒來回稟,奴婢瞧瞧去。”

暮青允了,彩娥撐了把傘出了乾方宮。

卻沒料到,彩娥剛出宮門,迎頭便撞上了小安子。

小安子連傘都沒撐,宮袍被大雨澆了個,撞見彩娥便急聲道:“快快!快請皇後孃娘去太極殿!陛下遇刺,了劍傷!”

……

暮青乘著輦車趕到太極殿時,殿充斥著一子嗆人的藥味兒和腥味兒。左相陳有良、刑曹尚書傅民生、新任兵曹尚書韓其初、汴州刺史陸笙及汴都巡捕司統領李靳等人跪在殿,幾位醫守在前,無不麵焦慮,額上見汗。

見到暮青,眾臣如見救星,一位老醫道:“娘娘可算是來了!陛下了劍傷,傷口頗深,臣等敷了重藥,又下過針,止之效雖有,卻不盡如人意。”

“就你話多。”步惜歡披龍袍,右肩裹著白布,花滲出,艷若袍。他淡淡地睨了老醫一眼,瞧向暮青時已噙起笑來,“別聽他們的,劍傷罷了,未傷及要害筋骨,養幾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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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青見步惜歡的雖見蒼白,但神尚可,暗暗鬆了口氣,卻沒搭理他,隻問醫道:“傷口可深過半寸了?”

“娘娘怎知?”醫一臉詫

“沒這麼深,也不會難止。”暮青幾步便到了步惜歡的邊,手去解他肩上的繃布。

醫驚道:“娘娘切不可除去繃布!傷剛敷了藥,一旦失了繃布,這隻怕……”

“敷藥包紮過於保守,傷口頗深,又傷在右肩,略有小便會牽得傷裂流,你等豈不是要日夜守在前,時常換藥?換藥換繃布的次數太多,容易染的風險,這風險不能冒!我先看看傷口的況,看能不能合。”暮青的話說完,繃布也拆了下來,隻見白藥已被糊在傷口上,暗紅,兒就看不清傷口的況,“打盆水來!”

宮人從命而去,不久後端了盆溫水回來,暮青拿布慢慢地將藥化開,隻見傷口周圍紅腫,輕輕一撐,便湧了出來!

醫驚呼一聲,暮青拿布將傷口住,怒道:“這何止半寸深?都深過寸許了!”

醫們一臉委屈,卻不敢辯說。醫皆是方聖手,有擅診外傷的,再說遇刺之人是聖上,誰敢開傷口仔細看?也就皇後孃娘不忌尊卑。

“針、線、鑷子、剪刀,分開煮過,再速備燒酒、火燭、棉花、繃布和麻沸散來!”暮青吩咐完,宮人們魚貫而出,殿皆是忙碌的人影,唯獨步惜歡托著腮氣定神閑地坐著,好似傷的不是他。

暮青按著他的傷口,心裡疑問重重,卻默不作聲,直等到宮人把什備齊了,便喚了醫來按住傷口,自己起用燒酒洗手,而後用棉花蘸過燒酒,對步惜歡道:“忍著。”

步惜歡笑而不語,反倒給了暮青個安心的目

暮青皺了皺眉,任燒酒和著淌下暖玉般的膛,自定住心神,清理過傷口後喝道:“醫!”

“臣等在!”

“敷麻沸散!”

暮青將麻醉的事醫,自己取過長針來,仔細地將針掰彎,待醫麻妥傷口周圍,已將線穿好了。

醫們從未見過彎針,隻聽說暮青還是江北水師都督時,曾為燕帝元修取過刀補過心,故而聽說要傷時才沒有多加阻攔。但誰都沒想到,這針竟要掰彎了使。

隻見暮青將彎針和鑷子放到火上烤了烤,以燒酒之,而後用針尖兒在傷口旁試了試,問道:“疼嗎?”

步惜歡對暮青笑了笑,舒展的眉宇莫名使人安心,“吧。”

暮青看了他一眼,隨即便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合傷口上。

眼看著一針穿裡,老聲提醒:“皇後孃娘仔細著些,此乃龍……”

暮青充耳不聞,以鑷子引針,針出針,巧力一牽,不僅皮對合了起來,連線扣也變戲法似的繫好了。用鑷子穿引針線,手法竟靈巧得驚人,輕鬆地一繞一牽,便又繫了一道線扣,拿來剪刀把線一剪,一針便好了。

醫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太極殿靜得隻聽見剪刀斷線的哢嚓聲。

幾聲之後,暮青把剪刀往桌上一放,道:“好了。”

“好了?!”醫們一驚,凝神一數,隻見傷了七針,線已染作,皇後取了團棉花,蘸上燒酒,往合好的傷,滴不流!

“真乃奇效也!”老醫目,朝暮青深深一揖,若拜奇人,“娘娘一盞茶不到的工夫就為陛下穩住了傷勢,此前臣等可足足在殿耗了半個多時……”

“咳!”韓其初忽然咳了一聲,往龍案後一瞥。

醫循著韓其初的目去,見步惜歡正睨著他,眸淡涼。

暮青正拿著繃布為步惜歡包紮,聽見此話手下一頓,隨即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包紮,之後順手在步惜歡前繫了個紮眼的蝴蝶結。

步惜歡低頭瞅了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

小安子端了盆水來,暮青洗了手上的漬,對醫們道:“本宮於驗之道,又戍過邊,自然比你們擅長置外傷。你們也不必妄自菲薄,業有專攻,陛下的外傷置好了,接下來調理子的事還得給你們,診脈開方並非本宮所長。”

醫們恭聲應是,老醫剛才說,正急著把話題岔開,聽見暮青這麼一說,便藉故問道:“微臣有一事不明,還皇後孃娘賜教。在傷線該如何置?這線和在一起,豈非要長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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