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這線快則七日,慢則半個月,拆除即可。至於何時拆線,要看傷的輕重及傷口的癒合況。”暮青稍微頓了頓,走到龍案前取過紙筆來,就燈畫圖,邊畫邊道,“對外傷來說,合可以達到組織的準確對合,為傷口的癒合提供最為良好的條件。繃布雖然可使傷口合攏,但合攏後的傷口需六個時辰才會開始癒合,假如傷口過深或過寬,僅依靠理本的收癒合能力,不但耗時太長,還容易開裂和染,所以合傷口,強製其合攏癒合是很有必要的。判斷外傷是否需要合,可以觀察傷口的深度、寬度和位置,一般而言,傷口深於小半寸,寬到無法合,或傷在經常活的部位時,就需要合理。”
一番解釋說罷,暮青已將圖畫好了,“此乃合針、齒鑷和持針鉗的圖,可尋能工巧匠按圖打製,再在豬羊皮上練習合技巧。”
步惜歡興味地看了眼,隨即下了旨,“這事兒就給醫院辦了。”
老醫趕忙領旨謝恩,恭恭敬敬地接了圖紙。
“行了,下去辦差吧。”步惜歡倦倦地往龍椅裡融了融,老醫便率眾退下去開方煎藥了。
醫們一走,殿隻剩下幾位要臣,眾人也不避忌暮青,當著的麵便商議起了嚴查刺客之事。
韓其初道:“啟奏陛下,刺客們已被押天牢,幕後主使及其同黨尚待嚴查。微臣以為,當命巡捕司嚴查都城,但如此一來,陛下微服出宮的事就瞞不住了。”
傅民生道:“今夜醫院裡這麼一折騰,不查也瞞不住了。”
陳有良道:“陛下遇刺,茲事大!瞞得住瞞不住有何要?當務之急是嚴查同黨!”
“可學子們一旦得知陛下的份,必定會礙於天威有所顧忌,日後陛下再想一聽民間真言,可就難了。眼下吏治改革尚未有可行之策,正當納言之時,斷此良機,未免可惜。”
“天下學子多未仕,雖有憂國憂民之心,卻不見得深諳吏治之弊朝廷之需,改革之策還需朝臣多思多言。韓尚書得陛下親擢朝,理應為君分憂報效皇恩,而不是寄希於天下學子。韓尚書既然認為陛下應廣納諫言,不妨自己多進諫言。”
“左相大人言之有理,隻是天下學子多矣,怎敢斷言其中定無賢士?且下乃兵曹尚書,擔的是朝廷武任用及兵械、軍令之務,而左相大人乃百之首,論策之務隻怕還得多勞大人。”
“你!”
陳有良滿麵怒容,韓其初和風細雨地一笑,二人對視,暗流洶湧。
陸笙和李靳二人低著頭,裝聾作啞。
傅民生忙打圓場,“哎哎,二位大人!我等同朝為,政見不同,陛下不正可以廣聽各路之言?二位大人既然都是替君分憂,那又何必爭個長短呢?”
“傅老大人所言極是。”韓其初笑了笑,隨即客氣有禮地朝陳有良作了一揖,“下方纔多有冒犯,還左相大人見諒。”
陳有良哼了一聲,這才拂袖作罷。
二人前爭執,自知失儀,於是退去一旁,靜候聖裁。
步惜歡的眸似開半合,倦倦地看著一乾臣子,半晌才道:“李靳。”
汴都巡捕司統領李靳忙跪了下來,“微臣在!”
“頒宵令,嚴查刺客。”
“微臣遵旨!”
“陸笙。”
“微臣在!”汴州刺史也趕忙跪了下來。
“審問刺客的事兒,朕就給你刺史府了,可別把人審死了,死一個,朕唯你是問。”
“微臣領旨!”
步惜歡納了陳有良之言,淡淡地瞥了韓其初一眼,道:“好了,朕乏了,都跪安吧,餘事明日早朝再奏。”
“臣等告退!”眾臣一齊給帝後行了禮,隨後卻退而去。
殿門一關,暮青便道:“傳膳!”
範通隻聽話音就知道皇後心不好,識趣兒地親自辦差去了,臨走時把滿殿的宮人都帶了出去。
殿隻剩夫妻二人,氣氛陷了沉寂。
步惜歡瞅著暮青,瞅著瞅著,笑意便噙在了邊,小心翼翼地問:“來此之前可用過膳了?”
暮青皺著眉,直覺得把心都皺疼了,轉頭問道:“你沒才讓小安子立刻來傳信兒,就是因為這個?”
小安子傳信說步惜歡遇刺時,還以為他剛回宮,可方纔醫說,來之前,他們置傷勢已經耗了半個多時辰,即是說,步惜歡早就回宮了。算算時辰,他回宮時,差不多正在用膳。
用膳向來準時,自從南下途中病了一場,步惜歡就以為弱不風似的,明明知道的寒毒已清,卻因為巫瑾說仍需固本三年,他便在帝庭裡栽滿了調養的藥草,還命膳房一日三餐都掐著時辰。
其實,的質比從前改善頗多,但步惜歡的心意不忍辜負,更不忍讓他一邊勞國事,一邊牽掛著,於是從住進承乾殿的那天起,在飲食起居上就甚是自律,從不用他心。
今日他晚歸,知道其中必有緣由,聽小安子說他師父不急,就猜測範通是知的。範通既然不急,想必步惜歡無險,所以命宮人傳了膳。知道以步惜歡的子,今兒回宮晚了,回來後一定會問可有用膳,他剛親政,日後微服出宮因故晚歸的事隻怕還有,若不想讓他每回都牽掛,今日這頓晚膳就得用。
可沒想到,在後宮用著晚膳,他在前殿理劍傷,還讓小安子等用完膳再來報信!
“你遇刺究竟是怎麼回事?”暮青不等步惜歡接話便把一腔緒了下來,隨即話鋒一轉。太瞭解他了,要是讓他接話,說的必是話,聽一堆也聽不著正事,還不如問別的。
步惜歡遇刺的事絕不簡單,他已神功大,江湖上能傷到他的沒有幾人,就算刺客人多,武藝高強,可衛們的手也是頂尖的,豈能如此護駕不力?還有範通,範通知道步惜歡晚歸,卻不著急,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步惜歡是在宮門落鎖前回來的,算算從茶樓回宮所需的時間,再加上他在宮外遇刺拚鬥的時間,基本上可以認定的是,他今日就是因為遇刺才晚歸的,而不是因為有別的事要辦。那麼,如果說遇刺是突發事件,步惜歡先前並未料到,那為何他晚歸,範通卻不急?
範通不急,步惜歡不該輕易傷卻了傷,真相呼之慾出,暮青卻沒說,在等步惜歡說。
“就知道瞞不住你。”步惜歡嘆了一聲,牽過暮青的手來拍了拍,慢悠悠地從頭道來,“自從置了林學,朝中風平浪靜,可韓其初一介寒士破格擢至尚書要職,朝中怎可能當真風平浪靜?隻是八府一敗塗地對群臣有所震懾,不敢再明著較勁罷了。可你想啊,如今汴州及淮南道的兵權已收歸朝廷,朝中上有陳有良、傅民生、韓其初,下有章同、崔遠等人,民間還有聲勢,那些守舊的老臣可能坐得住?朝堂、後宮,他們暫時不敢再出謀,最有可能乾預之地豈不就在民間?此前他們就已派了一些人混了茶樓,在學子們當中大談皇後威脅論,白卿常到茶樓裡講學的事,他們不會不知。白卿是一介白,殺個百姓比刺殺朝廷命容易得多。以白卿在寒士當中的聲,他若死了,不僅對寒士學是個不小的打擊,也能提早斷我一臂。朝中士族最怕取仕改革,一旦寒士黨,必將惡鬥門閥。陳有良、韓其初在學子中皆沒有白卿的影響力,對朝中的一些人來說,他們更忌憚白卿。有韓其初破格朝的先例,他們是不會讓白卿也有此機會的。”
“所以,從你親擢韓其初朝的那天起,你就知道白卿會遭刺殺?”
步惜歡笑而不語,氣定神閑得人牙。
“你是故意的傷?”暮青還是沒忍住問了。
步惜歡卻輕描淡寫地笑道:“為夫若不傷,事兒怎麼能鬧大?事兒不鬧大,怎麼能治那些人的刺駕之罪?”
“刺駕?”
“娘子需知白卿雖有賜的賢號,卻仍是一介白,他遇刺,按律當由刺史府查察。新任的汴州刺史陸笙背後有舊派士族撐腰,因為夫親政時把巡治都城治安的巡捕司統領一職給了原林軍參將李靳,為了安一些人的心,才把刺史一職指給了他們的人。若遇刺之人是白卿,他們查起來必是隻聞雷聲不見雨點兒,就算最後查出個主謀來,也多半會推到江湖仇殺上。為夫久候數月,可不想隻辦一批江湖草寇,要辦就辦幾個朝廷大員。”
“……”
“不點兒傷,不讓醫院折騰一番,事怎能傳到那些人的耳朵裡?刺駕罪同謀逆,不會有人願擔此大罪的,你瞧著好了,明日早朝之上,定有明哲保之輩相互糾舉,不但幕後主使自現,興許還能聽見不不法之事。”
暮青聽著,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才道:“我看,此事之後,群臣該畏懼陛下如虎狼了。”
本隻是想刺殺白卿,結果刺到了天子頭上,群臣若得知此事,今夜隻怕要驚得睡不著覺。八府之事本來就把群臣驚得夠嗆,再在白卿上吃一回虧,日後伴君時可真要謹小慎微了。
“總比肆無忌憚的好,為若無顧忌,吏治可就要了。”
暮青也這麼認為,但還關心一件事,“今晚陳有良和韓其初演的又是哪一齣?”
步惜歡笑了聲,贊道:“也就你能看出來。”
暮青卻不領,“陳有良那子兒就不是演戲的料,記得當年從軍前,我在刺史府審案時曾跟他說過——怒容,拂袖,斥責。即表,作,語言,三者同時出現,無時間差,纔是真怒——他不知活學活用,非要怒哼之後才拂袖。”
“你這也太難為他了,他能跟人嗆幾句已是不易了。”
“所以?這不擅演戲的人都登臺唱戲了,所為何事?”
“你方纔不是料到了?今夜之後,群臣會畏我如虎狼。他們有所收斂雖是好事,但定會有人表麵上謹小慎微,暗地裡苦心鉆營。那可不,與其由著他們鉆營出路,不如我給他們指條路。”
這話晦,暮青卻聽懂了,“你……故意讓陳有良和韓其初演這一出戲,為的就是讓群臣以為他們政見不合?他們二人同出於寒門,此時政見不合,對守舊派可謂有大利,到時拉攏、離間之招隻怕層出不窮,你是想藉此看清百的想法?”
“嗯,娘子一點就,聰明!”步惜歡笑道。
暮青竟然一時詞窮。
這廝的心究竟生了幾個竅?肚子裡盡是彎彎繞繞!
八府之事,他已經把朝臣算計怕了,誰知這算計還沒到頭兒,後麵尚有白卿一事。藉此事非但能拔除幾個反吏治改革的大臣,還可籠絡天下學子之心。至此,這城府已是夠深了,這人竟還順手又做了個局!陳有良和韓其初政見不合隻是一出戲,隻要朝中有人了戲,誰戲,唱的是哪一臺,就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論政治手腕,步惜歡的道行實在太深,若不是他點撥明示,暮青還真猜不。
“我突然有點同滿朝文武。”暮青道。
步惜歡愉悅地笑了聲,“為夫可否將此話當做娘子的贊賞?”
“來!你瞞了我三個月!我若知道你出宮為的不僅是和學子們辯議朝政,還在等人行刺,我一定跟著……”話未說話,暮青忽然住了口,一道閃念起於心頭,的眼眶莫名刺痛,“你說實話,你從不許我陪你微服出宮,是不是擔心遇刺時我會有險?”
步惜歡笑了笑,沒答話,隻是理了理暮青鬢邊的發,燭躍在他的眉宇間,逸態神秀。
知道他一貫如此,暮青的心仍彷彿被人攥住,悶疼難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