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容安王府，已經將近三更。

葉裳下了馬車後，站在府門前，看著容安王府門口掛著的燙金牌匾。牌匾被大雨洗刷，但依舊泛著金輝芒。經年月久，風霜雨雪侵蝕，也不見褪。

蘇風暖站在他後半步，順著他的視線，與他一同看向容安王府的燙金牌匾。

容安王府最輝煌的時候，是容安王和王妃在世之時，據說也是生葉裳之時。葉裳滿月、抓週，門口賓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府繁華熱鬧。

據說葉裳抓週時，皇拿了一支筆，作為抓週禮，扔進了一眾事兒，葉裳在琳瑯滿目的事兒裡，一把抓起了它，眾人還沒來得及現出驚，他扔掉了筆，抓起了蘇澈作為抓週禮放在裡麵的一把好劍。眾人還沒來得及換了神，他又扔了好劍，抓起了一本書，自此拿著，再不鬆手了。

那本書據說是絕版的春宮圖，不曉得是誰扔進去的。

眾人憋了許久的神終於在他拿著春宮圖不鬆手下發，鬨然大笑。

皇帝也大笑，著葉裳的腦袋，對容安王笑著說，“不筆桿子，不弄刀舞劍，偏春閨風流，看來將來容安王府的門風要改了。”

容安王看著葉裳抱著春宮圖死死不鬆手，哭笑不得。

這事兒當年在京流傳甚廣。

後來，容安王和王妃戰場，帶了葉裳。之後，便是容安王和王妃戰死，十裡荒蕪白骨山，葉裳靠吃人活了下來。

再後來，蘇澈找到他，將容安王府唯一的孤送回京城後引咎辭。葉裳不負所地在皇的縱容下，長了紈絝風流的王孫公子，一如當年抓週抓住的東西，雪月風花，無盡風流。

當年的容安王府是何其繁華？如今的容安王府燙金牌匾依舊，但頗顯沉寂靜謐。

大雨也打不破洗不掉的靜謐。

這些年，葉裳從一個稚子長了一個年，清瘦的肩膀有著不畏刀劍的剛強筋骨，在別人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他漸漸長大，已經能承重得起容安王府這塊牌匾了。甚至，擔負起這塊牌匾要能擔負得多。

蘇風暖看著他負手而立的背影，清瘦直，如青鬆翠柏，與容安王府的燙金牌匾相映輝。心下有地，陪著他長大，看著他長大，護著他長大，一晃經年。

時像是指的細沙，快速地溜走，腦有長的影碎片變幻閃過。

發現，他還是小時候更可些，這兩年，隨著他長大，愈發不可了。

葉裳慢慢地回轉，看著，清冷的風雨之夜，他一雙眸子也跟著清冷清涼，“當年，父王求娶母妃，外公死活不同意葉家嫁王室。後來，父王允諾，生子隨母姓，皇也派人說項，外公才妥協了。父王、母妃戰死沙場後，外公不準葉家任何人來京城對我照顧。所以，這十二年來，我也沒見過葉家人。”

蘇風暖是知道這個的，點了點頭。

葉裳依舊看著，大雨襯得他的聲音也跟著清冷清涼，“外公始終記得，我雖然姓葉，但到底是劉家脈。皇也記得，所以，對葉家對我如此不管不問很滿意，這些年，很是照拂我。”

蘇風暖也知道，葉裳這兩年紈絝張狂的不像話，史臺彈劾他的摺子三五天便堆滿了皇的玉案，但皇從來不理會。確實照拂。

葉裳看盡眼底，他清涼的眸底掩著的緒，“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是做一個閑散的王孫公子，這樣一直遊手好閑下去，還是像我父母一樣，兢兢業業，為了南齊皇室，為了萬千百姓，肩負起國之重擔。”

蘇風暖抿，沒言聲。

葉裳眸的幾緒慢慢歸寂下去，輕聲道，“你不歸京的日子裡，我想明白了，我有父王母妃的骨，做不到隻做一個閑散的王孫公子，庸庸碌碌，一生荒廢虛度。但也做不到像我父母那樣，染沙場，埋骨荒蕪，其所不復。十二年前，我既然活下來，便要活個自主的全法。”

蘇風暖看著他清俊無雙的臉，點了點頭。

葉裳見點頭，薄扯出一笑，在風雨裡，有幾分溫溫的暖，輕聲道，“容安王府在我手裡，興許不會榮華盛極當年，但我力所能及，必不敢敗父王母妃傲骨。容安王府的牌匾，總要代代相傳下去。即便你兩年八個月不回京來看我，我也知道你不會不管我。”話落，對問，“暖暖，你會一直陪著我吧？”

蘇風暖瞪了他一眼，“你剛退了熱，便如此折騰，再發熱我可沒力氣給你退熱了。跟個老婆婆一樣絮絮叨叨，快進去吧。”

葉裳執拗地看著他，“你會一直陪著我是不是？”

蘇風暖抬眼天，頓時激了一臉雨，用袖子抹了一把，說，“冷著呢。”

葉裳又固執地問，“你會一直陪著我的，是不是？”

蘇風暖拿他沒辦法，這個人執拗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沒好氣地說，“陪，陪，陪，葉世子，快進去吧。”

葉裳滿意地笑著點頭，轉進了府門。

蘇風暖抬步跟他，在他後腹誹，怎麼時間過的這麼快，一下長大了呢，他還不如小時候乖覺，心思一彎一繞的。

葉裳走了兩步，回頭對千寒吩咐，“將易瘋子的死瞞下，不準出一訊息。”

“是。”千寒應聲。

葉裳又走了兩步，偏頭對蘇風暖說，“你在江湖這麼多年，手裡想必也有獨臂之人。可否調來一個給我用用？將他易容易瘋子的模樣。”

蘇風暖挑眉，“你是還想用易瘋子做引？”

葉裳點頭，低聲說，“人心是最難掌控的東西，那個人對易瘋子應該十分瞭解，所以，覺得靈雲寺之事一出，他定然自盡而死。但我府若是不傳出訊息，再找個人易容易瘋子，易容得極像的話，背後之人總會產生懷疑？畢竟，易瘋子捨不得風人這肋，那個人會懷疑也許自己在易瘋子心的地位不及風人深，他才捨不得去死。”

蘇風暖道，“那個人既然此舉是為了要易瘋子死，怕是連風人也不會放過。這時候，不知道風人是不是也跟易瘋子一樣的下場。”

葉裳搖頭，“不會，將易瘋子弄進府裡來時，我便命人去接風人了。”頓了頓，他道，“除非那個人的作快過我，在易瘋子剛我容安王府後，便提前殺了風人。否則，目前應該還活的好好的。”

蘇風暖抬眼瞅了他一眼，道，“風人一死，易瘋子會知道了，那麼，那個人若是殺了風人，易瘋子也不會甘願去死了。所以，以此推斷，風人應該安然無恙。那人算想要風人的命，也要等易瘋子甘願死了之後再要。”

葉裳點頭，“正是這個理。”

蘇風暖又道，“如今想來，易瘋子對你留下的那紙絕筆字跡，也是意蘊深刻。讓你見諒，他自求黃泉，來生結草銜環，隻求風影不隨。這是求你保風人活了。”

葉裳點頭，“易瘋子應該是明知道那個人在他自盡後還是會殺風人，但他還是自盡了。你說，若不是骨相連的至親，會是什麼人，讓他做到如此地步？”

蘇風暖蹙眉，“不曾聽聞他有至親在世。”話落，道，“風人與他的淵源也糾纏了好多年了。他看重風人，勝過自己的命。如今連命都不要了，舍棄風人。確實除了脈相連的至親，怕是再不作他想了。”

葉裳頷首，看著，“所以，要查查易瘋子的出了。”

蘇風暖點頭，對他道，“易瘋子的出怕是不太好查。”頓了頓，道，“不過鏢局絡天下資訊，興許能查到。”

葉裳聽到鏢局四個字，哼了一聲，沒說話。

蘇風暖知道他對看不慣，道，“皇將這些案子移給你全權負責，著刑部和大理寺配合你，明日聖旨一下，你算是正式朝了。你不及弱冠，沒有毫朝堂經驗，卻第一步接了這樣的大案，勢必轟朝野。自明日起，多人開始盯你了。所謂場如戰場。你不能因為各人喜惡，便做緒之事，這對你不利。鏢局屹立數代不倒，必有它的本事。”

葉裳眉心，無奈地看著，“好，我知道了，隻要他不對你存有非分之想，我對他留幾分客氣。若是他敢對你存有非分之想，我趁此鏟了鏢局。我管他屹立多代，這一代讓他倒了。”

蘇風暖頓時瞪眼，“說什麼渾話呢。”

葉裳又哼了一聲，不言語了。

二人說話間，回了正院，進了屋。

葉裳解掉雨披，了手，見蘇風暖也解掉了雨披，拿過的手，同樣給了，好看的眉頭皺起，“你的手怎麼這麼冷？以前再冷的冬日，似乎也不曾這樣冷過，是因為給我祛熱功力損耗太多了嗎？”

蘇風暖點頭，沒好氣地出手，“應該是，所以，你以後不準再任而為了。”

葉裳“嗯”了一聲，對說，“我去書房，你去我房睡吧。”

蘇風暖看著他，皺眉，“這一夜你都未曾歇著，如今再去書房，子怎麼能吃得消？”

葉裳道，“我明日白天再睡。聖旨來之前，總要準備一番，寫幾封信出去。你也說了，讓我不準以個人緒和喜惡事。我想了想，除了外，我也該給外公去一封信了。這麼多年，他不曾管我，如今，總不該再置之不理了吧？萬一我徹查這案子，牽連出朝堂舉足輕重的層層員，真把朝堂給掀個底朝天，站在了風口浪尖。葉家便是我的盾牌了。”

蘇風暖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子，遞給他，“這一瓶給你吧，一會兒你吃一顆。”

葉裳接過瓶子，拿在手裡晃了晃，看著，“暖暖，這裡麵有二三十顆吧？若是賣了，能值兩三萬金，你能置辦很多嫁妝……”

蘇風暖抬腳踹他，“滾。”

葉裳輕笑，躲開，將瓶子踹進懷裡，轉向外走去，同時對說，“這些年收了你無數好東西，以後你的嫁妝我包辦好了。”

蘇風暖瞪眼，葉裳已經出了房門，打著傘向書房去了。

蘇風暖站在原地，看著窗外的雨依舊很大，將他影淹沒，又氣又笑，了府侍衛的服，卸掉了臉的易容，洗了臉，躺去床睡了。

第二日，蘇風暖是被容安王府大門外高著“葉世子接旨”的聲音喊醒的。

睜開眼睛，挑開帷幔，看了一眼天，外麵的雨稀稀拉拉瀝地下著，不像昨日那麼大了，但也沒停。天還著，看了一眼沙，剛辰時整。這皇的聖旨來的也太早了些。

推開被子，下了床，開啟窗子，淅淅的雨氣從窗外了進來，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在窗前站了一會兒，聽到門口的熱鬧聲漸漸沒了，剛要關窗子，一隻翠鳥唧唧地飛了進來，出手，那翠鳥落在了手。

手解掉它綁著的信箋，開啟看罷，頓時失笑，對翠鳥說，“你的主子看來真是閑的發慌了，既然如此閑不住，我給他找點兒事兒乾吧。”話落，轉從桌前拿了紙筆，回了信箋，又綁在了翠鳥，翠鳥親昵地啄了啄手心，又飛走了。

葉裳捧著聖旨回來時，便看到蘇風暖滿麵含笑，似乎心很好，他挑眉，“我剛剛看到一隻鳥兒，來傳信的？什麼人讓你一大早心這麼好？”

蘇風暖瞥了一眼他手的聖旨，對他說，“你不是要一個獨臂人嗎？我已經讓人給你找了。”

“什麼人？”葉裳看著，執著地問，“我說的是讓你心好的那人。”

蘇風暖轉回頭，“我師兄。”

葉裳皺眉，“你有師兄？怎麼這些年一直未曾聽你說起過。”

“沒事兒說他做什麼？”蘇風暖了個攔腰，見他眼底有兩片濃濃的青影，對他道，“你一夜未闔眼，不住了吧？如今接了聖旨，既然都安排妥當了，快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