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夜漸褪。
拂曉的寒風中,大軍的纛旗獵獵招展。
王令率領明軍往前疾行百米,擡目往前遠眺,果不出所料,平焃等人率領的兩路大軍早已沿著河畔層層佈陣……乍眼去,一萬餘大軍如巨龍般匍匐於廣袤草原上,烏一大片,威赫異常。
出乎意料的是,隊伍所列陣法正是軍務防守上最爲複雜的所謂“流沙”陣。
數百年的一場著名鏖戰中,這陣法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看似樸實無華,實則易守難攻……哪怕己方兵力遠勝於對方,也難以在短短時間取勝。
這陣法失傳已久,本有人知曉,他也是於幾年前機緣巧合之下蒐羅漢人奇門之時,無意中在一本古籍上習得……沒想到對方陣營中竟也有人知道這法子。
想起當年西平老侯爺率軍擊潰元軍時那變幻無窮的陣法,他了然,越發懊悔沒早早取了平家人的命。
其實來時路上,他對眼前形早有所料。
平煜等人爲免揹負上臣賊子的惡名,定會負隅頑抗。
但他也知道,榮屹和平焃手下不過區區一萬多軍馬,自己所率明軍卻足有數萬之衆……
尤爲讓他心定的是,數十里外的另一草原,坦布已等候他的指示多時……只要他一聲令下,坦布便會率領麾下大軍前來,跟他齊力圍殲被誆北元腹地的明軍。
除此之外,千里外的甘州,伯木兒即將攻破城防…… 遼東的花木鏖戰多時,也已勝利在。
倘若皇帝及明軍一衆老臣在蒙古境被剿殺的消息傳開,分散各地的元軍定會士氣大振。
屆時,蒙古數萬鐵騎自可如無人之境,一鼓作氣擊潰中原防線。
換言之,收復被明軍奪走的華夏河山,指日可待!
爲了今日這一刻,他已忍了數十年,好不容易得見曙,怎容旁人壞了大事。
念頭一起,他恨不得|下坐騎生出翅膀。
一定要在平煜當著明軍的面揭穿他的底細之前,先發制人,儘快將對方一干人等碾殺。
可萬沒想到,平煜等人爲了拖延時間,竟列出了“流沙陣”。
他眼睛裡漸漸出一抹可怖的猩紅,疾馳一段之後,眼前事越發清晰可辨。
等看清聳立於河牀當中的高大神廟,心頭頓時如遭重錘猛擊,再也沉不住氣,狠狠一勒繮繩,任由馬兒驚得尥起前蹄,在原地打了個轉,接著再次厲目盯向前方。
古怪的是,哪怕離得最近的軍士已與廟門有上百米距離。
廟門口空空,本未見平煜等人的蹤影。
劍拔弩張的時候,本顧不上再多想。
他赤紅著眼睛,對面猶豫之的幾位將領喝道:“叛軍就在眼前,爾等一味發怔做什麼?還不擺開陣型,依照我的指示,從速攻下叛軍。”
聽了此話,一衆將士中,旁人也就罷了,幾位老臣卻面猶疑之。
因爲哪怕他們再昏聵無用,也多知道些平煜等人的品行,心知這幾人都是素有傲骨之人,大義當前,斷沒有裡通外國、轉而投靠坦布的道理。
可惜的是,所有指令均需皇上敲板,給不給平煜等人辯駁的機會,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間。
皇上看著那座古廟,臉上一片漠然,眸底卻彷彿有小簇火焰在跳躍。
說來奇怪,他雖然明知道平煜絕不是背信棄義之人,意識卻彷彿被外力攪得了一盤散沙,怎麼也無法集中,於判斷事一事上,也失去了原來的底氣。
恍惚間,彷彿有人在他耳畔低語了一句什麼,他勉強振了幾分,想也不想便道:“攻!”
話一說完,背上一涼,又有些懊悔,忙要出口阻止,王令卻已厲聲喝道:“吾皇有令,即刻斬殺叛軍,一個不留!”
大軍得令,正要分做三軍,包抄對方,意圖如同一把利刃一般切斷對方陣營的“腹部”。
誰知兵馬還未,前方傳來一陣,王令凝眸一看,就見古廟中忽然涌出來不人,數目不,約有數十人。
每人手中持著火把,火焰熊熊燃燒,熾目得很。
當下那人下了臺階後,一襬,對著這邊跪下,遙遙朗聲道:“臣等救駕來遲,累得皇上險些被潛伏在邊的韃子所害,還皇上莫要怪責。”
正是平煜。
頃,榮屹和平焃也從廟中出來。
一見皇上,榮屹忍不住愴然淚下,直跪下,大聲道:“皇上,王令本不是漢人,萬皇上明辨,莫再被一個狼子野心的韃子所矇蔽。”
這說法太過匪夷所思,衆人駭人相顧,王令的生平來歷俱有所考,千真萬確是漢人,怎麼可能會是韃子?
然而明知荒唐,細思前因後果,心底了許久的疑依然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頭來。
王令心中狂跳,豈容平煜他們再胡說八道,不懷好意笑道:“叛賊現,爾等還愣著做什麼?爲免他們傷及皇上,速搭弓,狙殺!”
恰在此時,平煜後的錦衛立即四散分開,不知做了什麼手腳,手中火把越發燒得旺起來,隨時可將古廟點燃。
王令如同被掐中了命脈,心中不由大恨,唯恐平煜由著子將古廟焚燬,不得不喝止將士,著臉看著平煜。
李攸在一旁含著諷意道:“廟中躺著何人,你心中肚明,想來你也不忍心廟中人的被我等付之一炬。”
他聲音並不算大,離得又遠,卻不知何故,偏能一字一句送到衆人耳中。
李攸笑著接話道:“布日古德——不,應該說是布里牙特,吉日列大汗的最後一名嫡系後裔————亡國太子的滋味不好吧?這些年你瞞份,臥薪嚐膽,蟄伏於京中,想必熬得分外辛苦,時日久了,難保不鑽牛角尖,虧得你能忍,二十年後,竟真你了事,跟坦布里應外合,來禍害我們大明江山……”
衆人聽得這話,一片譁然。
……
傅蘭芽在古廟中聽得一清二楚,旁的也就罷了,納悶的是,自從剛纔在地殿中見到那所棺木,心口爲何會時不時發悶。
在平煜及陸子謙的辨認下,那棺木中的首正被證實是多年前那位著名的大汗,而在地殿中翻出的畫像來看,王令極有可能便是大汗的後代。。
可是依然有些費解,爲何離棺木越近,口那種不適的覺就會再強烈幾分。
暮春時節,檐下都裝上了細篾卷簾,一片片高低錯落垂掛著,迎著光,隱約透出對面歧伸的兩三枝翠竹來。洞開的支摘窗前,供著一座鎏金鶴擎博山爐,爐頂有青煙裊裊升騰,那煙又輕又細如同弦絲,卻繃得筆直,大有上青天之勢。忽而一陣怪風沒頭沒腦地吹來,撲散了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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