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仙俠很認真觀年的練劍,聚會神,沒有錯過一一毫。
不像是一位劍道前輩要指點晚輩,反而像是一位晚輩在向前輩學劍。
李懿白看了眼齊仙俠,突然有些了悟,傳言此人在太安城自毀二十多年辛苦修來的道行,竟是想要重頭再來,也只有這般大毅力人,方有當下如此平靜的心態看待世間任何人事。
宋庭鷺練完了東越劍池相傳取自上古仙人手筆的猿式劍,滿臉洋洋得意的表,對齊仙俠問道:“齊道長,我的劍法如何?”
齊仙俠微笑道:“長在勢長,短在氣短。以後練劍,不可一味重劍意而輕招數,應當偏重腳踏實地用心研習天下劍士百家之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切不可因東越劍池底蘊雄厚而輕視世間其它劍,三年二品境指日可待,有十年達到一品境。若是能夠潛心夯實氣機,並非沒有機會躋天象境界。”
宋庭鷺愁眉苦臉道:“只是有啊,我還以為天象境界輕而易舉呢。”
柴青山氣笑道:“你這眼高手低的孩子,不可在齊先生跟前胡說八道!”
單餌本以為逃過一劫,躡手躡腳提著劍就想要開溜。
不曾想那位龍虎山的小天師笑道:“這位姑娘,明明是百年難遇的先天劍胚,為何要白白揮霍自己的骨天賦?古語有雲天予弗取,反其咎,時至不行,反其殃。此言還姑娘深思。”
白瞪大那雙靈氣流溢的漂亮眼眸,很是無辜,“這位道長,可不要冤枉人啊,我可是很用功練劍的,師父要我學什麼我就學什麼,從不工減料!”
齊仙俠一句話就讓這個鬼怪靈的啞口無言,“劍士之於劍,用功第二,用心第一。”
白歪了歪腦袋,好像有些懵懂。
齊仙俠會心一笑,“本不想說的,委實是不希姑娘因為誤歧途而暴殄天……”
白猛然提高嗓音,慌慌張張道:“別說別說!怕了你啦!我以後用心練劍便是!”
饒是柴青山和李懿白也滿頭霧水,這是在打機鋒嗎?就如單餌自己所說,柴青山要做到的,一不差都做到了,練什麼劍,氣機增長幾許,事實上幾乎每天都在實打實的進。
可是齊仙俠這個初次見面的外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也許是柴青山這位劍道大宗師燈下黑的緣故,也可能是這位龍虎山天師的確是神仙人的關系?
齊仙俠好奇問道:“我能知道原因嗎?”
白有些臉紅,“別問了,我不會說的。”
瞪了眼正要刨問底的師父和李師兄,氣呼呼俏皮道:“打死我也不說!總之我以後用心練劍便是。”
齊仙俠笑道:“先前是我說錯了,你應該是專心練劍才行。”
柴青山略作思量便有所悟,如釋重負的同時還有些膽戰心驚。
李懿白和宋庭鷺兩人則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像兩個局外人,很是無奈。尤其是宋庭鷺,更是委屈。
不知為何,這個師妹走過江湖後,個子越高,心也越遠了。
這讓年帳然若失。
難道真的正如別派同齡人所說,每一個漂亮師妹的後,一定都會站著一個甚至幾個滿懷失落的可憐師兄嗎?
齊仙俠站起,作揖辭別:“貧道就此告辭,不用遠送。”
柴青山哈哈笑道:“不遠送不遠送,送到宗門口即可。”
李懿白微笑道:“正是此理。”
齊仙俠愣了愣,也不再堅持什麼。
三人並肩而行,單餌和宋庭鷺跟在他們後。
與齊仙俠早就識的李懿白輕聲問道:“接下來是要返回龍虎山嗎?”
誰都知道現在的龍虎山可謂外困,先是朝廷讓青城山道士吳靈素與龍虎山天師府南北共治天下道門,已經打破了唯有天師府一姓擔任朝廷羽卿相的局面,繼而父子天師聯袂飛升,趙希摶也莫名死去,老一輩天師府已是無一幸存人間,尤其是那場朝廷而不宣的欽天監門外一戰,北涼王徐年讓整個龍虎山傷及了本,之後白蓮先生不知所蹤,最後只剩下趙凝神孤返回天師府主持大局,但是同時鄰居徽山冒出了一個在江湖上領袖群雄的紫山主軒轅青鋒,又有爭奪道教祖庭數百年歲月之長的武當山愈發香火鼎盛,在外人看來,龍虎山幾位德高重的外姓道士又重修心而不重修力,加上份尷尬,龍虎山聲勢可謂跌落谷底,若是齊仙俠能夠返回龍虎山幫助趙凝神主持大局,才有幾分希讓這座道門聖地重新崛起於廟堂和江湖。
只不過齊仙俠的回答出人意料,“貧道會先去一趟地肺山,然後直接去武當小蓮花峰,想看一看那個余福的小道,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那個人,貧道也想去北涼看看我的一個師兄,想知道他為什麼會留在那裡。在那之後,才會返回龍虎山潛心修行。”
柴青山嗯了一聲,“這也好,恰巧我也想去趟西北關外,齊先生何時,知會一聲,咱倆結伴而行。”
齊仙俠笑道:“好的。”
李懿白憂心忡忡,“師伯,我如何能夠擔當大任?”
柴青山反問道:“你如何就不能了?”
齊仙俠落井下石地還給李懿白這位好友先前那句話,“正是此理。”
白冷不丁地信誓旦旦說道:“師父,我想好了,我從今天起不但要專心練劍,還要很用心鑄一把劍,這把劍我會一心一意用上一輩子,名字都想好了!”
宋庭鷺無比好奇,問道:“啥?”
白白眼道:“不告訴你!”
柴青山笑了笑,轉頭看著這個徒弟,神慈祥道:“好,師父會將那把還未出爐的新劍劍名轉告那個人的。”
扭扭道:“師父你說什麼呢,我聽不懂。”
年更抓瞎了,“師父師妹你們又是說什麼呢,我更聽不懂了。”
李懿白了額頭,真是頭疼。
齊仙俠轉頭對年富有深意道:“難得糊塗,不懂是福。”
其實沒聽懂這句話的白一本正經道:“正是此理啊。”
柴青山三人同時大笑起來。
年不知道他們笑什麼,只是當他看到眉眼彎彎的好看笑意,他就跟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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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關外風,孤寂而尤為壯麗。
拒北城一座雅靜院落裡,一個年輕男人蹲在臺階上曬太,冬日和煦,讓人昏昏睡。
一個始終閉眼眸的年輕子在往牆角擱放冬醃菜,都快堆另外一堵小牆了,那子獨有酸味,滿院皆是。
年輕男人大概是怕自己就這麼昏睡過去,沒話找話說道:“翠花啊,你說姓溫的那小子如今在幹啥呢,會不會還是每見著一個漂亮姑娘就要狗皮膏藥上去?”
好似目盲的子抬起手臂了汗水,笑道:“應該不會了吧,我猜他多半已經家立業了,娶個媳婦,找份營生,生個孩子,就這麼過著舒坦日子。”
一向以沉默寡言著稱的,也只有談到那個與他們兩人相逢於太安城、又相別於太安城的年輕遊俠兒,言語才會稍稍多一些。
年輕男人憂慮道:“能這樣是最好,可他離開京城的時候都那麼慘了,真能這麼順當?再說了,那小子可是心比天高的主兒,過得慣平頭小百姓的苦哈哈日子?”、
被稱呼為翠花的子搖頭道:“我相信他。”
這回倒是沒有吃醋的年輕男人唉聲歎氣道:“我也真是賤,以前那家夥每天喊我吳六缸的時候,總是氣不過,結果這麼長時間聽不到這個狗屁倒灶的綽號,反而渾不得勁,現在回想一下,其實讓那小子蹭蹭你的酸菜面,也沒啥,那會兒是我小氣了,不該往死裡挖苦他的。”
拆臺道:“你挖苦不挖苦有啥意義?哪一次拌,不是只有你被他氣得七竅生煙?”
年輕人點頭道:“倒也是。”
隨即他氣哼哼道:“徐年打架厲害,溫不勝吵架厲害,這兩人難怪能做兄弟。”
子聲道:“是難兄難弟。”
年輕男人下意識模仿那個溫不勝的招牌作,掏了掏,“我也有些憂鬱了。”
背對他,沒有看到這一幕卻了然的子皺了皺眉,埋怨道:“好的不學壞的學。”
年輕人嘿嘿一笑,抬頭瞇眼看著太,不知道那個家夥在何,是不是他也正曬著日頭無所事事。
他自言自語道:“奇了怪哉,竺魔頭那般心高氣傲的一個怪胎,不是口口聲聲‘鄧太阿之外無敵手’嗎,竟然心甘願給姓徐的當打手了!聽說娶劍爺爺也把畢生心一腦說給了那家夥聽,想著讓姓徐的幫他達心願,練出那兩三劍,咱們老祖宗可是說過那幾劍,本就不是人間劍,即便呂祖在世也不一定能夠使得出來。還有更氣人的,納蘭大姨多大歲數的人了,還恨不得天天往姓徐的份湊,我都替丟人,胭脂評胭脂評,蟬聯過又如何,那都是多久的陳年舊帳了,就算瞧著還是三十歲的婦人又能如何,難道納蘭大姨真打算老牛吃草,唉,我算是沒轍了,那幅畫面,是想一想都滲人。謝老伯和崔大頭也好不到哪裡去,自從跟那家夥幾場切磋過後,言必稱北涼王,我耳朵都起繭子了……我看再這麼下去啊,這幫家夥人人都要變比土生土長的北涼人還北涼人嘍……”
房門猛然推開,站著一個咬牙切齒的人婦人,皮笑不笑道:“呦,吳小子,又擱這兒憂國憂民呢,納蘭大姨很是心疼你吶,只不過啊,咱有自知之明,明日黃花人老珠黃嘍,你看一眼都覺得‘滲人’不是?”
劍塚當代劍冠吳六鼎一頓呲牙咧,連忙起賠笑道:“納蘭大姨來了啊,怎麼來了也不敲門,門口站著做啥,難不那裡杵著個北涼王徐年不?”
真名納蘭瑜瑾的婦人扭過頭,看著門外笑道:“王爺,裡邊請,咱們吳家劍冠都說了你半天好話了,也該跟他道聲謝不是?”
吳六鼎以奔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屋子關上屋門,“不適,謝絕會客。”
翠花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納蘭瑜瑾會心一笑,獨自一人走院子。
閉上眼睛使勁嗅了嗅,嘖嘖道:“對對,就是這味兒,姨可是苦等了一年啦。”
翠花停下手頭的事,轉過“笑”著這位在吳家劍塚苦熬掉大好年華的婦人,聲道:“姨,有事?”
納蘭瑜瑾笑道:“天大的事,也要就著你這丫頭的酸菜面一起說才痛快。”
吳六鼎輕輕打開屋門,語氣幽怨道:“納蘭大姨,你嚇唬人做啥?小心我讓翠花不給你面條裡加蔥花煎蛋!”
婦人飛了一記眼,一語雙關打趣道:“這個家裡,你說了不算數。”
吳六鼎頓時笑臉諂起來,屁顛屁顛跑到後,“肩膀酸不酸,要不要?”
婦人笑罵道:“現在知道拍馬屁了?晚啦,你們男人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子記仇一百年嫌短!”
在納蘭瑜瑾坐在椅子耐心等待酸菜面的時候,吳六鼎很狗地幫起肩膀來,“記仇歸記仇,還是要的,孝心一片,日月可鑒!”
年輕劍冠跟這位婦人實在是太過稔,所以言語百無忌,嘖嘖稱奇道:“納蘭大姨,你那兒風真是壯闊得無法無天啊,都完全瞧不見你擱哪兒了,我就好奇了,以後萬一姓徐的家夥豬油蒙了心突然想要抱你,是不是想要抱你都很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