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天低聲問：“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明白南宮真將後事囑託給的原因。廣宮已經封山，既在外頭，便說明在九幽出世之前就已經離開了廣宮，斷不可能被附。南宮真不願將這些東西遞給他門下，卻寧可冒險去相信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姑娘，這何嘗不是一種悲涼？

“我們不能再耽誤了，直接離開就是。”細細思忖了片刻才道，“當務之急是先救你出獄。九幽要奪得廣宮的大權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完的事，找機會再將令牌和玉簡給白擎就是。至於千金堂，以後再說罷。”

又修書一封附在青蚨錢上，放出去找汨羅。八天後當廣宮重開山門，汨羅就能收到這封信了。在信中細述了拜火谷指派伍家打探奉天府消息一事，讓他派人前去伍府接收報，並順手救下伍氏一族。

有道是，敵人的敵人即是朋友。若拜火谷和九幽不了干係，那麼將奉天府拉上戰船又有什麼不可以？

（廣宮卷至此結束。下一卷，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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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涼州境。

這一州多峽谷、多大河。來自西北的厲風如刀，將山都雕作了怪石嶙峋、危峰兀立之勢。江水艱難跋涉，被峽谷分割得支離破碎，沖積出許多小小的河間淺灘。在這樣的山水之間行走，爲特別艱難之事。

此刻，就有一小支隊伍正在迎難而上。他們翻過了險惡的峭壁，穿過不見天日的林，遁著水聲來到河邊。

見著了水，所有人都長吁了一口氣。領頭的人喝了一聲道：“原地休息吧。一個時辰後啓程！”

人們似是已經筋疲力盡，只有幾個強壯的男子還有餘力到林中撿柴禾和野菜，人們在河灘上拾取鵝卵石，準備堆竈。有個坐在地上直息的男人解下後的一個布袋。從裡面掏出幾把沒篩乾淨的麪丟進鍋中，人們接著將洗好的野菜也扔進鍋裡，連番攪，這就做了一鍋麪糊湯。

大人們累得渾都要散架。有個大眼睛的小姑娘卻力充沛地跑前跑後，還幫著拔了不野菜。然而喝湯的時候卻沒人想起，直到鍋裡的麪糊都見了底，纔有個黑瘦的中年婦人招呼道：“阿離，你也吃點兒。”

阿離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破碗，快樂地遞了過去，但回手時，碗裡只有小半碗糊糊，只要用力啜上一口就喝了。不過沒有，而是捧著碗。瞇著眼，一點一點地喝完了，最後還意猶未盡地了碗底。

這一小碗麪糊下肚，更了呀，可是阿離不敢說。寨子裡遭災。逃出來的人們心都很沉重。如果敢吵著要多添一點吃的，寨民們很可能就會把丟下不管了。耳中已經依稀聽到旺措的媽媽正著聲嗚嗚地哭，邊哭邊咒罵阿離那個小野種都沒死，家的旺措怎麼就沒了。

旺措和村裡的大多數人一樣，沒能從那一場災禍中活下來。但是活下來了，這樣一個無父無母、無依無靠，連家都沒有的孩子。居然沒有死在那場災禍裡。

挽起袖子，幫著人們刷鍋碗，河裡的魚兒只有掌長，聞到麪糊糊的香味兒，趕遊了過來準備搶食。阿離靈機一，拿起一把笊籬浸在河水裡。又將刷碗水都倒在了笊籬裡。過不多時，就有白白的麪渣子沉了底，幾條怯生生的魚兒徘徊了很久，終於還是擋不住食的，大著膽子游進了笊籬裡。

將手一提。譁拉一聲，笊籬離了水，將這幾尾貪吃的小魚都篩在了格子裡。“嘿，我們有魚吃啦！”阿離得意地宣佈。

寨民沒有回答，倒是邊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小姑娘，你真聰明。”

擡眼看去，看到了一個材頎長的青衫年，上有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氣質，但一下子就想起了寨裡的西席說過的一個詞，做“斯文秀氣”，這年的眼睛亮而有神，著溫潤的。

咦，這人是什麼時候走到自己邊的？

阿離看著看著，不覺有些臉紅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年後居然還站著一隻奇怪的巨大生，子像獅子，有四條，尾像蛇，翅膀上覆蓋著厚厚的羽。最奇怪的是，這傢伙長著老鷹的腦袋，眼睛銳利，尖喙如鉤，看的表像是打量一塊多的小羊羔。

因著這不懷好意的眼神，微微後退了一步，才發現寨子裡的人早就躲得遠遠地。那個黑瘦的婦人不安地往這裡探視。

“別怕。”這個年笑道，“它不吃人。呃，已經不吃人了。”他了遠的寨民，又看了這個小姑娘一眼，突然皺眉道，“他們當中，沒有你的親人罷？”

阿離眨了眨眼道：“你也好聰明。你怎麼知道的？”

年笑了笑：“若有至親，早在我下來時就該將你抱回去了；若有遠親，也該招呼你回去纔是，怎能讓你直面未知之險？”年出的一口白牙讓好生羨慕。在寨子裡，只有頭人家庭纔有資格用青鹽漱口，只能用柳條刷牙。

阿離突然覺得有些愧，抿著脣不敢齒，怕他發現的牙不夠白。

年哪知道這個七歲的小孩心中閃過這些稀奇古怪的念頭。他和聲問阿離：“你們是本地人吧，應該對這一帶很悉。我跟你打聽一個寨子，做板條寨，你知道麼？”

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在年驚訝的目中難過道：“知道的，我們都是板條寨的人。可是寨子昨晚突然遭大水淹了，只逃出來我們這麼幾個人。寨子，寨子已經沒有了。”

“被大水淹了？”這年嚇了一跳，對阿離道，“你將方向指給我，我自己過去看看，好麼？”

阿離出小手指了指險峰的另一邊，然後囑咐他：“寨子已經被淹在水下了，不太好找。不過寨子旁邊原本就有一塊白的巨巖，很好認的。”

年溫聲道：“謝謝你。你在寨子裡面的時候，見過這麼大一塊石頭麼？”他用手比劃了一下，“至是長得像石頭。應該有拳頭那麼大，通黃金的，很漂亮，也可能供在寨子裡的神堂或者祠廟裡。”

阿離仔細地想了又想，最後搖頭道：“沒有，我們寨裡沒有那個東西呢。”

年也不氣餒，從懷裡出一隻紅通通的大蘋果遞給：“這個送你。現在就吃。”他看了一眼遠的寨民。

阿離覺得在他面前吃東西很不好意思，但年執意要求，所以還是在對方的注視下儘量斯文地小口啃完了。等吃完這隻蘋果，的臉都和蘋果一樣紅了。

年了的頭髮，騎上那隻怪走了。怪起飛時呼扇翅膀，揚起的巨風讓連站都站不穩。

真奇怪，剛纔這隻巨鳥下地的時候，怎麼毫無所覺呢？

的肚子飽了。阿離愣愣地著天空。直到載著年的巨鳥變了天邊的一個小黑點，寨民才靠了過來，開始收拾地上的東西。

知道有人對指指點點，說得了神仙老爺的好。也知道年爲什麼一定要當面吃完大蘋果——他和都知道，只要他轉飛走了，這隻蘋果就會落其他人之手。

阿離覺得，他很溫，和傳說中冷酷無的神仙老爺都不一樣。

可是他們的道路是不同的，這不過是一次小小的萍水相逢，所以半個時辰之後寨民們又在頭人的帶領下，重新上路了。頭人說，他們要步行兩百多裡，去投奔另一個山寨。那個寨子和頭人有，安置這麼二十來號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兩個時辰之後，他們翻過另一座小山，走進了一片林當中。頭人很著急，因爲再有兩個時辰，天就要黑了。而在這大山深，野外就意味著危險。他們需要食、需要熱水，需要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所在。

哪怕是作爲一個在山裡野慣了的孩子，阿離也不喜歡這片林子。它太了，這裡的樹都很矮，但生長得極度旺盛的枝葉在空中編織起厚厚的路障，幾乎讓人無路可走。兩個強壯的寨民在前面揮舞著砍刀，試圖從林中砍出一條路來。

有個人稍不留神，嗤地一聲輕響，亞麻服的下襬被樹枝掛了個口子，截下了一段小小的布條。輕輕地咒罵了一聲。

走著走著，天開始黑了，的威力褪去，林中的水汽開始蒸騰爲白的濃霧，並在這片林中瀰漫開來。

濃霧的到來，使路越來越不好走了。所有男人都在喃喃咒罵著，而人們則憂心忡忡地抿著，努力跟上大部隊的步伐。

一個時辰之後，他們還沒有走出這片林子。

有寨民問頭人：“方向可對？”頭人蹙著眉心道：“這條道是我十五年前走過的，當時這裡可沒有這麼的林子。”他想了想，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只好催促大家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