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瞧養心殿方向,已經看不到殿頂,踮腳還在瞧,帕子絞麻繩,一圈圈勒住指尖。想起牆上那幅寒梅圖,心念微漾,咬咬牙,還是拔邁了出去。
卻不妨才走一步,不知從哪兒躥出個灰小監,張臂擋在面前。姜央皺眉,調轉腳尖往另一邊走,沒走兩步,又被隨後跟上來的兩個小監堵死。
這架勢可不尋常,天化日就敢在宮裡明目張膽地攔人,這背後的主恐怕不一般。
好在姜央沉得住氣,一撣袖,疊手在小腹前,眼角眉梢暈開點笑,平心靜氣問:「誰派你們來的?尋我何事?」
那雍容弘雅的應對氣度,仿佛人家並非半路攔人,而是客客氣氣登門拜訪,請過府吃茶。
「不愧是姜姐姐,什麼樣的境都不能你了方寸。」
垂柳外傳來銀鈴般的笑,姜央兩道細眉幾不可見地往中間了,有些不大願意相信地循聲扭頭,果然就瞧見了兩張最不願意瞧見的臉。
一個是姜凝,仍舊是一紅裝,妝容昳麗。只是這回,不再敢隨意拿下指人,恭順地頷首跟在邊人斜後側,上的也從大紅換做稍素些的朱柿紅,髻上珠翠也卸下不。
可目從過姜央微紅的眼尾時,仍帶著一難以遮掩的快意。
而邊的姑娘則是一華貴宮裝,頭頂祥雲髻,照在發上的鸞釵頭,金絢爛,有些刺目。所有人都低眉垂眼,只有昂首睥睨,紅勾著譏誚,無需開口,站在那裡就是一片傲然氣派,等閒不敢視之。
正是此番邀請姜凝進宮伴讀的,昇平長公主。
也是先太子衛煊一母同胞的親妹。
姜央心底默嘆,上回敲打姜凝狐假虎威、裝腔作勢,看來是真聽進去了,知道搬救兵,一搬就是這麼個棘手的主。
麻煩既然找上門來了,也沒法躲。這皇宮說大很大,說小也的確很小,有些人低頭不見,抬頭總會見到的。橫豎躲不開,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閡眸定了定神,姜央上前行禮,「臣請長公主金安。」
昇平顯然是帶著怨恨來的,本就沒想讓姜央好過,聽見這聲「臣」,眼底戾氣更重,泠泠扯開角哼了聲:「嫂嫂改口改得可真快,就不怕夜裡夢回,我皇兄找你算帳?」
想起梅花宴上的聽聞,不由冷嗤,「老天爺可真不開眼,那一箭竟沒死你。呵,我皇兄死了,你憑什麼還活著?」
那一字一句,都是從齒尖磨礪而出,還能聽見牙齒切磋的「咯咯」聲,夾在早春半暖不暖的風中,比數九寒天的霜雪還砭人骨。
第14章 、汪
姜央從前就和昇平不對付。
進宮伴讀那會兒,因為姜央是太皇太后破格欽點學,而非昇平自己挑選的,就很是不喜,領著大家一塊孤立。好長一段時間,姜央的文房四寶都沒備齊過。直到衛燼霸道地把學合進文華殿,這才峰迴路轉。
後來東宮倒了,姜央也進了銅雀臺。昇平徹底沒了顧慮,三天兩頭來尋麻煩。衛煊對自己這個胞妹縱容慣了,撞見無理取鬧,也睜一眼閉一眼,從不過問。
而今風水流轉,昇平也了案板上的魚,北頤出了名氣的小公主,也學會了審時度勢,著實在毓德宮老實了兩個月,今日忽然重新囂張起來,大約,是太后要回來了吧……
湖面寒風乍起,吹皺一片粼粼的。響晴的天兒竟也翻起了雲,當空罩在人腦袋瓜頂上,心都晴朗不起來。
姜央疊在小腹前的雙手握了握,又不聲地鬆開,溫煦笑道:「承蒙殿下掛念,臣的確在花宴上了點驚嚇,不過現在也無大礙。既然殿下還肯認臣做嫂嫂,那臣也托大勸您一句,旁人提那花宴,不過是劫後虛驚,不足為怪,可殿下若是時常將這掛在邊,且還是這樣的聲口,那可是大大不利。瓜田李下總有避不完的嫌兒,殿下自聰慧過人,應當比臣更加明白其中厲害。」
說罷馨馨一笑,「臣也是為殿下好。」
昇平心頭狠狠趔趄了下。
自己是何等尷尬境,沒人比更清楚。僥倖撿回一條命茍活著罷了,真論起來,比姜央還不如。梅花宴上的一箭沒取走任何人命,卻生生嚇破的膽。明明與無關,可錦衛就是不肯饒過,一天十二時辰不錯珠地盯著,拿當犯人看。
表面上風無限的長公主,日子過得還不如天牢里的死囚,這上哪兒說理去?
這個姜央,說話細聲細氣,可字字都在捅肺管子,還敢說是為好?
昇平臉徹底沉了下來,膛劇烈起伏,原本倨傲的形也因慍怒而搖。
姜凝上去攙扶,輕後背幫忙順氣,聲道:「殿下切莫激,為這種人氣壞子,不值當!」
瞥了眼姜央,冷哼,「小賤蹄子也不知打哪兒學來的,皮子功夫越發厲害,黑的都能說白的。臣幾次和鋒,都沒討到半點好。殿下千萬當心,別著了的道!」
「那是你,本公主才沒那麼蠢。」昇平鄙夷地睨一眼。
姜凝眉梢了,努力扯笑:「殿下……所言極是。」
昇平懶怠照顧的緒,又問:「你說前日姜央去長樂宮探病,陛下沒見,把丟在靜室,足足晾了一整夜,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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