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們有什麼錯呢？想要葉靖軒，曾經以為自己的只是他施舍的生活，如今卻走不出來，而方晟永遠是葉靖軒的影子，他只有資格站在他后，這是方晟活著的唯一理由。他們貪生怕死，慕虛榮。可這是人之常。

阮薇是在第二天下午醒過來的。

當時況危險，但葉靖軒整個人護著，并沒被火燎到，所幸腳腕上的傷口也都是皮傷，合包扎之后基本沒有大礙。只是阮薇突然有了意識之后緒很激，不太認人，誰靠近都躲。醫生手里拿了病歷夾，不知道看什麼了，嚇得出聲，只喊葉靖軒的名字。

醫生說過去就有創傷后應激障礙，這一次又到刺激，神上的傷害很大。

葉靖軒就在隔壁病房，因為吸大量黑煙，導致肺部有染的況，好在時間不長都不嚴重，他突發昏厥，除了過去的老病，并沒有其他并發癥，只能暫時留下觀察。

方晟問過醫生，大家最擔心的還是葉靖軒腦部的況，但阮薇那邊一醒，葉靖軒就再也不肯住院，換了服過去守著。

病房很寬敞，阮薇一個人孤零零地蜷在床上。

見到葉靖軒總算平靜下來，他連說話聲音都放緩，知道還是被困在可怕的火海里，于是他拉住的手坐下來，耐心地一點一點告訴發生過什麼。

阮薇直直地盯著他看了大半日的時間，到了晚上，外邊有人送晚飯進來，葉靖軒不許別人打擾，他親自端著盤子，一勺一勺過去喂。阮薇突然抬手抓住他的胳膊，開口就問：“我的……”

一下子清醒了，可是還像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小姑娘，出了事自己都不敢去看。

葉靖軒笑了，知道這才算徹底緩過來。阮薇被他笑得不知所措，坐在那里臉不好，他看著就心疼，手抱過，吻在額頭上，輕聲說：“沒事，你看。”

總算舒出一口氣，抬頭往四周看，知道自己在醫院，看出他還在咳嗽，問他傷到什麼地方，葉靖軒搖頭，示意大家都平安。他讓開口喝粥，慢慢喂進去，阮薇忽然想起當時的場面……他救不了，執意留下，于是一邊喝粥一邊眼睛又紅了。

阮薇最了解葉靖軒不喜歡流眼淚，在他面前也不想太弱，所以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可是葉靖軒放下碗，靜靜地看著，過了一會兒才說：“阿阮，哭吧。”

他不忍心再，這些年心里了太多事，哭出來就好了。

阮薇瞬間淚如雨下，以為自己早就百毒不侵，可葉靖軒一句話就能破所有防線，從來爭不過。

總算哭得痛快。

他拿了一整盒紙巾過來，阮薇哭，他就陪著給臉，最后扔了一地紙。阮薇哭得暈頭轉向，什麼都忘了，只記得揪著他的手，一個勁地和他說“對不起”。

這一切事故的起源都因為當年出賣葉靖軒。

他什麼都不說，不勸也不哄。

可惜好景不長，男人都有個逃不過的弱點，最見不得人流眼淚。葉靖軒實在不能免俗，這簡直比砍他還難，最后他擔心哭過勁都壞了，出聲嚇唬：“好了，再哭不給飯吃！”

這下阮薇哭笑不得，含著眼淚自己臉，總算控制住，又向他出手。

他有些無奈，小時候阮薇不懂事，人小個子矮，只能站在秋千上這樣等他抱下去，如今都一樣。

他著阮薇的側臉，把人按在懷里，總算踏實下來。

兩人坐了一會兒，葉靖軒上總有煙草的味道……壞病越來越多，阮薇低頭悶聲笑，掐他胳膊說：“醫院里你還煙。”

他也笑了，不說話，慢慢拍著的后背，很久之后才長出一口氣，告訴：“上的傷口肯定有點疼，不過這次是外傷，忍一忍就好了。”

試著，果然發現左還有知覺，這才放下心。葉靖軒又讓吃飯，阮薇什麼執拗都沒了，自己接過碗，一口一口往下咽。

晚上的時候，葉靖軒出去找醫生談了一陣，他回來看到阮薇還不困，看看的說：“明天我們就回去，醫院再舒服也不如家里……對了，這次醫生給你的左照過片子，仔細檢查過，確認你的骨傷早就愈合了，完全可以好起來。”

阮薇的左行走一直不太正常，但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理作用，基本都清楚，靠在枕頭上想了想和他說：“我那會兒還小，有希，養父帶我去過不醫院，都說我當時才十歲，就算傷到骨頭也容易長好，可……我后來走路還是有障礙，試過康復訓練，怎麼努力也不行。”

葉靖軒笑了，看額頭上有磕破的傷口，還著紗布，他幫把頭發撥開，又離遠一點看看的臉，總算滿意了，和說：“心失調導致的行走障礙，一定會好的，慢慢來。”

阮薇低頭握他的手，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習慣了，無所謂的，只要能我就知足了。”

是想安他，這條的事為葉靖軒的心結，可的傷是心理因素，什麼治療都不見效。

葉靖軒示意多休息，別想，讓躺好。阮薇不松手，握著他才安心，漸漸覺不太對勁，又聽見他還是咳嗽，突然明白過來，問他：“你是不是……你發燒了？”

“嗯。”他一點都沒當回事，坐在床邊，“有點染，都是小事，吃藥就好了。”

掙扎著起來要說什麼，葉靖軒實在沒辦法，做了個噓的作，把窗簾都拉上，走回來守著說：“先顧自己，好不好？別再讓我擔心了，好好休息，快點好起來。”

阮薇只好躺回去，葉靖軒也覺得累，他看了一會兒，俯趴著，剛剛好就在側。

輕輕抱住他的頭，手就放在他臉旁。

病房里格外安靜，忽然什麼都遠了，只有他們兩人，離得這樣近。

誰也不知道下一秒生死，起碼這一刻，他們還在一起。

葉靖軒閉著眼睛，側過臉吻的指尖，他喜歡阿阮，溫到讓人心里發暖。阮薇“嗯”了一聲答應著，覺到他咳嗽得很厲害，一直不舒服，一下一下地著他的頭發說：“睡吧。”

他也已經筋疲力盡，這麼久，提心吊膽的人不是只有阮薇一個，敬蘭會里暗流洶涌，多心機謀他一力承擔，

累過、苦過，也恨過，可人總有死，阮薇就是他的死，他必須把什麼都擋下來，才能讓安安穩穩開花店。

葉靖軒忽然想起什麼，很輕地說了一句：“我從來不信你會把芯片的事外傳，那只是……”他聲音有些不自然地放低，“我忍不住想來找你的借口。”

怎麼會不懂，從一開始葉靖軒就為一退再退，可不能再開口，只能告訴自己放松，好好睡一覺，哪怕再說一個字，還是會哭。

夢里阮薇又見到老宅的花園，那是無數記憶片段里偶然的一個午后。

年不知愁，秋千架上有只胖嘟嘟的野貓，它膽子養大了，跑來曬太，出肚皮，一臉懶洋洋的模樣。

阮薇特別喜歡小，想過去一又不敢，葉靖軒就想把貓抓過來，可他還沒走到，那貓不給面子，轉就跑了，還挑釁地一路跳到房頂上看他。

沒有葉靖軒做不的事，他覺得丟人，氣急敗壞地找人抓貓。阮薇笑得直不起腰，拉著他跑了。

阮薇在夢里跟著他跑，越跑越快，忽然醒過來，黑暗里正對上葉靖軒的側臉，手過去抱住他。知道，后來那些紫的薔薇越來越多，是他請人種的，如今或許已經順著墻鋪滿一整座園子。

他們難得能有這樣一時一刻的相守，阮薇靜靜躺著不忍心打擾，午夜夢回的時候，安靜的醫院病房，握他的手，如同年時一樣。

看葉靖軒睡著的模樣，這是的人，張狂霸道的男人，從始至終未曾改變，手指流連在他臉上，一點一點勾勒他的廓。

這一生只為這一秒，百死不悔。

那天直到后半夜方晟才離開醫院，他安排好所有心腹留在病房外值守，自己一個人帶著爾先回蘭坊。

他下車的時候發現門口有人在等，一道影子直直立在院門口，但葉靖軒出事并未外傳，即使對會里的人也全部封鎖了消息，他不知道什麼人會來。

方晟下車往里走，才發現那是夏瀟。

他怔了一下，夏瀟已經跑到他面前，爾也跳下車跟著，過來嗅嗅，無打采地留在方晟腳邊轉圈。

問他：“三哥沒回來嗎？是不是出事了，為什麼他們都不許我進去？”

話沒說完，借著燈突然發現方晟臉極其不好，一下哽住了。

他不理，繞開就要往里走，夏瀟一把拉住他又說：“你……”

方晟后背輕微燒傷，剛剛在醫院理過，勉強披了件服回來，這下被夏瀟一扯特別疼，他忍不住回打開的手，冷言冷語地說：“快回去。”

嚇得放手，又追著他非要進去，門口留守的下人全都看向方晟，他最終停下說了一句：“讓進來吧。”

夏瀟今天來其實沒有別的目的，本來想找葉靖軒，但看出這院子氣氛不對，怕他們有事，一直不肯走。了解葉靖軒的習慣，他只肯睡自己的床，只要他人還在沐城，不可能在外留宿，所以夏瀟堅持要等。

可是葉靖軒竟然沒回來，反而是方晟一個人在，他明顯帶著傷，如果不是他撐不住了，他不會離開他的三哥。

夏瀟越發覺得奇怪，尾隨他一路往院子里去，想了想突然安靜下來，一句話也不問。

方晟實在沒力氣應付，把爾給別人帶走，隨口說了一句：“你要等就去東邊等吧，不知道三哥什麼時候回來。”

他說完就走出長廊，順著小路往自己的房間去，夏瀟往東邊看了一眼，那邊黑乎乎的一片，已經過了凌晨，一排杉樹的影子照得人心驚膽戰。

咬咬牙，快步向著方晟追過去。

一直到方晟讓進了房間，他都沒明白，這人到底和他有什麼關系。

可非要跟著他，方晟不耐煩了，讓去書房，說那邊太黑害怕，方晟準備人送去，也不肯，他要關門，就無賴到擋著門死活不走。

方晟后背很疼，整個人也沒神，沒空再和廢話。夏瀟找不到葉靖軒沒地方發脾氣，非要和他鬧，他沒辦法，只能甩開門隨。

夏瀟總算進了方晟住的地方，還是第一次來，震驚到說不出話。

按照方晟的行事作風，以為他住的地方一定井井有條，恨不得要在柜子上標簽，每個屜都要有名字，如果有東西沒放回原，他就會睡不著覺。

但事實上……方晟的房間里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廳里七八糟，本來東西并不多，基本上就是服和吃的東西，很多電腦和屏幕占據了大部分面積，然后全部是四扔的領帶襯衫和空的蛋糕盒子。

夏瀟站了五分鐘才說出一句話：“你……不能找人進來收拾一下嗎？”

方晟還是那副表，口氣平淡到連聊天都算不上，兩個字解決了：“不用。”

方晟很快就忘了夏瀟的存在，他自我到完全當屋子里沒有這個人，看都不看。他按自己的慣例把外套扔開，然后從里邊睡覺的屋子里扯了一件服出來，走到廳里倒了杯水喝，然后他一邊打開屏幕看，一邊隨手旁若無人地開始解襯衫。

夏瀟有點尷尬地站在門口不敢，方晟扣子解到一半，襯衫就到傷口，他疼得停下來，這才想起后邊有人，頭都不回地問了一句：“我要換服，你要是不想看的話，可以走了。”

總算看出他有傷在后背，試探地走過去說：“出什麼事了？”

“和你無關。”

“那你總要告訴我三哥怎麼樣了？他在哪兒？”

“不能說。”

夏瀟看他一就倒氣，男人在生活上總是不細致，到傷口就嫌煩，實在看不下去，示意方晟別，然后說：“我幫你，慢一點，別著急，傷在……”

還沒問完，已經看到他后背慘不忍睹，雖然理過，但約還能看出都是高溫留下的痕跡。

夏瀟把后半句問話咽回去，輕手輕腳幫他拉住上下來，又幫他換上另外一件。

整個過程里方晟都不說話，等到換完服，他總算開口說：“多謝。”

兩個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