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的搬了新家,這一天,連孫氏都沒有出幺蛾子,隻不知是因為有太婆著,還是因為在二兒子家竟然遇上了多年不進家門的妯娌胡氏。
胡氏自嫁到白水村就一次都沒有登過大房的門,連鄭年兄弟幾個娶媳婦這樣的大事,都當做不知道,隻讓鄭二福和鄭慶他們過來幫忙道賀。
卻沒想到,今日鄭穀遷新居,竟然來了。
所以,除了孫氏一整天都覺怪怪的之外,其他人都十分高興。
鄰近的幾戶人家看到靜,也過來道了聲賀,劉氏還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果子點心分給他們,並提前邀請他們秋收後來家裡吃酒,鄰居們都高高興興的應下了,坐在屋裡或者站在門外笑談得十分熱鬧。
鄭收將裡裡外外的都轉了一遍,尤其幾間屋裡鋪著的青磚地麵,讓他看得甚是眼熱,忍不住用力跺了跺腳。
他的新房子並沒有鋪上青磚,有這錢來鋪地上,還不如買點吃喝的呢!
而且他雖然更早開始建新房,但因為房子的麵積更大,所以反而比這邊完工得更遲,不過他決定了,回頭也要趕定個日子搬進去!
待得夜幕降臨,大家都各自回去,這邊就隻剩下了雲蘿一家五口人。
鄭穀送人回來,關上了院子的大門,回進屋就見家裡其他人還聚在堂屋裡,一個個都目晶亮,神采奕奕,半點沒有要睏覺的疲累。
劉氏拿著快抹布將柱子、門框、窗檯、桌子等了又,著個大肚子轉來轉去的停不下來。這些天,已經把這裡的外每一個角落都轉遍遍了,一直到現在還沉浸在有了自己的新房子的歡喜之中。
文彬趴在桌上啃著早上請神時供奉過的米糕,啃得滿臉都是雪花般的碎屑,邊啃邊和雲蘿說話,「三姐,我晚上跟你睡吧。」
「不要!」雲蘿拒絕得不帶半點猶豫,好不容易擁有了自己的小臥室,如何還能容得下一個鄭小弟?
文彬頓時就愣住了,大概是沒想到他三姐竟然會拒絕他這個小弟的親近,米糕放在邊都忘記了咬,隻獃獃的看了會兒雲蘿,忽然有些委屈。
將頭轉向雲萱,卻見二姐也偏開了目,連視線的接都不願意。
這下,他更傷心了,含著米糕委屈的說道:「那我晚上睡哪裡呀?」
劉氏轉過頭來,說道:「你纔多大點,自然是跟爹孃一起睡。」
鄭小弟坐在長板凳上偏轉過半邊子,默默的生起了悶氣。
但他並沒有生氣多久,很快就抬頭對剛從外麵進來的鄭穀說:「爹,我也要自己睡!不是還有一張床空著嗎?」
那是雲萱和雲蘿在老房子那邊睡過的,說是床,其實就是幾塊板子拚的一個鋪位,躺在上麵稍微一子就會發出一陣「咯吱」的聲響。
可惜,鄭小弟這個簡單的要求都沒有被滿足,鄭穀聽著隻是笑了笑,然後帶著他出去洗漱之後就直接趕他進了東間,轉頭又催促雲蘿們趕回屋去睡覺。
這是雲蘿來到這個世界後,睡得最安穩的一個覺,小小的空間裡隻有一個人,沒有呼嚕、沒有夜半夢囈,邊也沒有躺著個二姐。
是被外麵的說話聲吵醒的,起來後開門出去,就看到劉氏正站在院子裡跟兩個婦人說話,聽到靜,三人都轉頭看了過來,其中一個材瘦長的婦人笑著跟雲蘿說道:「咋起得這樣早?是我們在外頭說話,吵醒小蘿了吧?」
此時天還早,天邊正翻卷著灰白的雲霧,太尚未升起,不過勤勞的人們卻早已經出門幹了半趟活計,兩個婦人的腳邊放著個菜籃子,裡頭分別放著瓜、茄子、韭菜等,還有一捧水靈靈的蘿蔔纓子。
雲蘿搖搖頭,沖著兩人打招呼道:「寶生大娘,二嬸子。」
這兩人正是住在附近的鄰居,以前沒什麼走,但往後大概會有不的集。
劉氏也跟雲蘿說:「你大娘和嬸子一早就送來了好些菜蔬,都鮮得很呢。」
瘦長婦人就笑著說道:「昨兒聽說你家現在也沒個菜地,正好我家地裡的菜吃不完,眼瞅著就要老了,就摘了些給你們送過來,都不是啥稀罕東西。」
這位就是寶生大娘,不僅材瘦長,臉也格外的瘦長,下尖尖,形似被拉長的馬臉,乍一看去總給人奇怪的覺。且兩頰的顴骨高聳,眉眼細長,不笑時,兩邊的角自然的往下垂落,瞧著就是一副刻薄的相貌。
的相公就是李寶生,算起來還是栓子的同族伯父,就住在隔壁的那個院子裡。家**有三個兒子,長子大驢子已經娶妻,去年生了個大胖小子,眼下大兒媳婦又懷了子,真真是三年抱兩。次子二驢子年十五,正在忙著給他相看姑娘。小兒子三驢子,十二歲,半大的小子了,整天就曉得淘皮搗蛋,典型的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聽說在三驢子的下麵本來還有一個兒子,卻在幾年前掉進河裡沒了。
二嬸子則是跟寶生大娘完全不同的模樣,材矮小,穿著一補丁累補丁的布褐,渾上下都是飽生活磨難的刻痕,上瘦得沒有幾兩,卻長了一張圓圓的笑臉,天然的討人喜歡。
王二家是外來戶,就住在李寶生家的另一邊,一家三代十幾口人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裡,連想要說句悄悄話都找不著地兒,生活困頓。
當然,鄉下人家就沒有不困頓的,也大多數都是這麼過的日子,王家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人關注的地方。
雲蘿聽著們和劉氏聊天,聊著聊著就說到了皂作坊上頭。
作坊建在村外,沿河往東的那片曾經的荒地上麵,從村裡到作坊勢必要從家屋旁經過,每日的早晚上下工時間,這裡就特別熱鬧,也了村子裡新的八卦匯聚地。
李寶生家的正喜滋滋的說著:「我家大小子老實厚道不多話,一眼就被作坊的大管事給看中了,招了他進作坊,現在每天都有三十文工錢,還能白吃一頓午飯,管事的說了,若是勤會吃苦,幹得好了這工錢還能漲!」
一天三十文,一月就是九百,那一年就是整整十兩銀子!
哎呦喂,鄉下人家,吃的都是自家田地裡出的,十兩銀子都夠兩年的花用了!
劉氏恭喜,「那是嫂子你有福氣,家裡多了進項,日子也越過越好了。」
李寶生家的拍著手笑道:「真說起來還得多虧了你家小蘿呢,不然咱村裡也建不出作坊,我們更得不了這樣的好差事。」
「小孩子家家的不過是有點好運氣,可不起嫂子你這樣誇讚。」劉氏上謙虛著,臉上的笑容卻是止也止不住。
李寶生家的將旁的王二家的往跟前一扯,說道:「二也進了作坊,每天都和我家大小子一道來回。還有村西頭的癩子那一家,四個兄弟被選中了兩個,那可是咱村子裡頂頂窮困的人家,往後的日子眼看著就要紅火起來了。橋頭那邊也有好些人,邱苗生家的大小子因為識得幾個字,還當了個小頭目,每天能多拿五文工錢。聽我家大小子說,過幾天,作坊裡還得再招一批工,隻不知要幹些啥,有啥條件的。」
「子也能進作坊裡做工?」
「可不!我要是能進作坊就好了,也不要三十文工錢,給我二十文就跟做夢似的了。妹子啊,照理來說那作坊還有你家的一份,這些事你咋好像都不曉得?」
劉氏靦腆一笑,「一開始就說好了,雖有我家一份,但作坊裡的事我們卻不能手。其實就算讓我們手,我們也不曉得該咋弄啊,還是給金家去管事就好。」
三個婦人越說越熱乎,雲蘿聽了一會兒就走出大門,站在門外看著旁邊通往作坊的那條路上的行人來往,默默計算著。
家新房子的地段確實好,西邊挨著出村的大路,往南走不了幾十步就是通往東邊作坊的路口,不論是本村去作坊做工的人,還是別村過來的,站在這裡都能清楚看見。
此時天還早,不過剛過了卯正沒多久,也就是清晨六點多的樣子,也正是從幾個方向通往作坊的道路上最熱鬧的時候。
聽金來說過,作坊裡夏日的開工時間是卯時三刻,也就是早上六點半,而冬日的開工時間則是辰時,也就比夏日推遲了那麼半個小時。而下工的時間為夏日酉正,冬日酉初。
現在早已過了中秋,開工時間為辰時,一直到來年的清明後才會提前一刻鐘開工。
雲蘿算了算,如果自家要開個食肆的話,早上就得淩晨起來開始準備了。
當然,辛苦雖辛苦,但並不覺得早起是一個多大的問題,誰家賺錢不辛苦?
在門口這一站,就站到了辰時,路上再沒有去作坊上工的人走之後才轉進了家門,然後對燒火的劉氏和炒著昨晚的剩飯當早餐的雲萱說,自家開食肆的事可以準備起來了,不過也不著急,現在就算馬上開了估計也沒多生意上門,怎麼也得等到下個月的十一之後。
作坊將會在每個月的十一那天發工錢,發了工錢之後纔有錢來家的小食肆裡來吃東西啊,鄉裡鄉親的,知道現在大家都手上沒錢窮得很,好多人家都揭不開鍋了。
雲萱低頭那麼一算,就說:「正好能先把秋收忙活過去。」
是啊,秋收了,鍋裡沒米的人家也又將有了存糧,過去大半年的災禍的影到此也似乎終將過去了。
江南富庶,白水村也算不上是多偏僻的窮鄉僻壤,即便經歷了一場小小的災難,對窮困的老百姓來說也隻是日子艱難些,熬一熬好歹是過去了。但在一些更遠的地方,他們經歷了上半年的乾旱和夏收時的暴雨,而接下來的這幾個月更是雨水連綿,似乎要將上半年未下的雨水一次落個完全。
正值秋收時節,白水村在喜氣洋洋的收田裡的糧食,連作坊的管事都給做工的人分批次的放了幾天,讓他們回家收莊稼,連帶著周圍的幾個村子都有一種蒸蒸日上的盼頭。而在別的地方,有農夫站在細雨朦朧中看著田裡稀稀拉拉的穀穗,神麻木,連眼淚都留不出來。
「老夫人,利州、莒州和梧州這三府之地半年乾旱半年澇,收僅有十之一二,百姓困苦,上半年靠著往年的積蓄勉強支應過去了,眼下秋收的那一點糧怕是都頂不了兩個月。」
越州城衛府正院的花廳,衛老夫人一素襦衫,外罩著暗青的緙比甲,正坐在上方聽著大管家跟彙報事務,聽到此,不目微沉,轉了下手中的檀木串珠,沉聲問道:「三府的知府有何應對?道使大人又是如何說的?」
大管家彎下了,說道:「上半年乾旱減產,三府都減免了大部分的糧稅,下半年又遇上了水澇,上好的良田幾近顆粒無收,三府的糧倉今年都不曾收進一粒糧食,過段日子即便是想要開倉賑濟百姓,恐怕也沒有那許多的存糧。」
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道使大人收到三府的求助之後就派了人來府中詢問,說是江南今年夏收時大部分地區都減產嚴重,勉強收起的糧食已在兩個月前就北上運送到了京城。老奴還聽說,冀中今年也是乾旱嚴重,至今不落一滴雨,還約有傳聞,說……說西北可能又要起戰事。」
話說到這裡,他猛的住了,深深的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一下。
屋裡一時間落針可聞,老夫人沉了臉死死的著手中串珠,幾乎將堅的檀木珠碎。
坐在旁的衛漓也是臉微變,又關切的看了一眼,然後對大管家說道:「現在正是秋收,三府之地的糧食雖災減產,但百姓的日子暫且還不十分著急。所幸其他的州府即便不是收,好歹也沒有到太大的災害,各州府互相幫忙總能度過難關。你親自去道使府走一趟,告知大人衛府尚有幾倉的存糧,危急時刻可盡數賑濟給百姓,不過我更擔心冀中的災百姓會南下,還請道使大人做好應對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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