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這回你總該滿意的。”
蕭明稷一邊在看秦君宜遞上來的奏疏,一邊漫不經心地在鄭玉磬潔的肩頭流連,他這些日子刻意待不好,怎能看不出來,音音不高興極了,也怨恨他到了極點。
他雖然一邊想要像是熬鷹那樣熬,把所有的不恭順都磨掉,意識到自己從前待是有多好,但一邊又舍不得逐漸死氣沉沉,終究狠不下心,暗地裏想法子哄。
如今他貴為天子,有能力也有心給最好的一切,送最巧的首飾、最上等的補品,連兩人燕好的次數都減了,兩三日才盡興一次,更多的隻是待在邊陪伴理政,偶爾難自的時候才寬一番,嚐一點葷也就撂開手了。
他讓江聞懷隔幾日便要請一次脈,恨不得將立刻便調養得白白胖胖起來,隻是都沒什麽用,他的音音還是不高興。
江聞懷被皇帝質疑了幾次醫,才戰戰兢兢對他道,哀莫大於心死,太後如今心不暢,不肯用膳,便是用了也會惡心,這樣隻出不進,長久下去,吃什麽靈丹妙藥也沒有用,除非重新愉悅起來,病自然也就好了。
總是這樣呆呆的,確實原先對待他的別扭子都磨沒了,溫順了許多,隻是也沒有什麽求生的意識了,他有了幾分害怕。
然而狠不下心去死,卻也是早便不想活了,隻是知道反抗不了,也
不花力氣去反抗,但瞧不見什麽盼頭,不會主逢迎他,隻是一日日地枯萎下去。
熬鷹原本就是這樣,有一些起初剛烈反抗的,會用沾滿的喙一下下去啄鐵鏈,然而到了腸轆轆、無力反抗的那一刻到底還是會順從,從此認獵人為主,而有一些即便平日裏看起來弱的,卻被活生生熬死了。
他想發怒,可是瞧見單薄的子又不忍心,隻是裝作瞧不見,想著在父親後宮裏的時候原本就沒過什麽委屈,如今自己這些手段雖然也沒有多狠,可是從來沒過這麽大的罪,肯定還是打擊壞了。
直到他最終還是妥協了幾分,下旨意讓秦君宜回來,鄭玉磬才看著眼中明亮了些許,每日肯和他多說兩句話,也會偶爾笑笑,飯菜要是遇上合意的也能多用半碗。
前幾天甚至鬆口,答應去和他除夕一塊登臨五樓接臣民朝拜,上元夜一起賞火樹銀花。
這一步看起來倒是走對了,音音確實有了些求生的心思,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過相比於秦君宜的而言,他還是更在乎鄭玉磬對他的態度,雖然他們關係的緩和裏有秦君宜的因素在,但好歹音音子好了一些,他私底下生一生氣,麵上倒也能忍住。
“音音從前疑心朕不會為元柏選擇良師,如今可是放心了?”
蕭明稷執起的手把玩,在上麵憐輕啄,“
秦王的封地與的食邑朕都會保留,教導一個孩子太辛苦,音音子弱,生下來就夠勞煩你了,左右秦侍中也沒什麽旁的好,正好有時間來教導秦王,而元柏的食有宮人和母心,音音也大可以放心。”
隻要皇帝不質疑秦王脈的問題,那就沒人會翻舊賬,他那些真正的骨親、同胞手足,所有先帝的直係脈,連帶有可能威脅到皇位的侄子都殺盡了,唯獨沒有先帝最想立為太子的秦王,甚至還待這個最能威脅他位置的王爺十分優渥。
乃至於讓極有可能是他生父親的秦君宜來教導他,隻是因為他覺得讓這個人來,會音音更放心些。
他知道怕疼,每回雖然攬弄到深,嚇唬沒有吃藥,迫為自己生一個皇子,但是私下還是吃了的,他連皇室最重視的傳宗接代都可以不要,為做到這等地步,難道還不算是寬宏大量麽?
“音音以後也沒什麽要心的人與事,別總這樣多思多慮,”蕭明稷拿了那膳房新端上來的燕窩冬筍粥,用羹匙小心舀了一些吹涼,聲道:“總這樣病著不事,往後你收收心,把心思都放在朕上,你好生調養子,咱們兩個一輩子快快活活的不好麽?”
都說新年新氣象,明年才算是他極的第一年,這些舊的不好的,都該被年關隔開,當屬於他們兩個的時代到來,他也想要
兩人的開頭更好些,無病無痛。
“隻要音音歡歡喜喜的,朕從前怎麽待你好,以後還是怎麽待你,絕無二心。”他自己先嚐了一點,把試毒那一步省去了,“今日廚的手藝倒也還算不錯,音音吃一口試試?”
看了一眼那粥,“皇帝生節儉,不該為了我破費至此。”
這些日子越到年關,反而越病懨懨的,大概是把蕭明稷那床榻上的心思都磨沒了,原本剛強冷的姿態反倒是退讓弱了些許。
江聞懷來了幾次,回去或許是說了類似時日無多的話,皇帝便明顯待又好了幾分,蕭明稷本來在吃穿用度上的樂心思就,連皇帝膳裏都未必常有燕窩這道菜,但是卻常常哄著吃。
“朕節儉是要為臣工做表率,音音是朕心,不用節儉的,咱們夫妻兩個過日子,有一個會打細算就夠了。”
蕭明稷含笑將羹匙往邊湊近了些許,心想還不知道如今的立政殿已經變了模樣,“朕非得要做這個皇帝,也不過是想彌補當年的憾,難道還是為著音音吃苦嗎?”
他不想回憶當年做皇子的日子,吃穿哪怕都是新的,但也都是別人挑剩下不要的料子和宮裏最平常簡單的菜,有些不符合一個皇子的規格。
他的養母包括邊與親生兒子甚至太子邊的宮人都將他視若空氣,隻有在江南的時候,他才為了音音的救命稻草,
是的天地,滿心依賴慕的人。
的裳搭配有些時候奇奇怪怪的,首飾也是追求樸素簡單,他那個時候以為是江南的品風氣如此,後來才知道那不過是因為舅舅家裏也有許多人要養,每年能做的好裳有限,得可著別人先挑,自己拿最後的。
也隻是後來的夫婿越配越高,雖說一個接一個死了,但價倒也高了起來,才到先挑裳。
生節儉與被迫寒酸或許結果沒什麽不同,但是一個是他自願,另一個卻是被人迫。
他不願意鄭玉磬跟著他過那種日子,或者說那節儉的子已經養,便是鋪張浪費也浪費不起來,隻是將過往的憾都補到上,他要一定是天底下第一個來挑那些貢品的子,喜歡的東西一定會出現在的桌案上,絕不會用別人挑剩下的。
皇帝的權力與尊榮,他不願意的時候可以不去用,而願意用的時候,天底下所有令人驚奇的東西,都會被放到鄭玉磬的麵前。
鄭玉磬怔怔看著他,看見皇帝麵上的笑意,將那勺粥喝掉。
他總是這樣,用他自以為是的將人傷得痛不生,在傷口裏放滿了令人疼痛的糖。
就算是不想吃苦,也吃了許多意料之外的苦頭了,可他又過來送來許多珍寶,說想高興。
“今年芳林臺朕會提前人布置,音音可有什麽想送給三郎
的東西?”
蕭明稷想起來自己當年總是為鄭玉磬做一些巧的小手工,最喜歡那些了,但是鄭玉磬限於家境,除了平日裏仔細他的生活,做些糕點,關懷郎君冷暖之外,能送他的不多,卻是清甜的熏香與一塊他千求萬求來的帕子。
那還是為了人知道三殿下私底下已經有了喜歡的子,別人識相些的意思。
“別送郎君那些果子香了,朕熏了好些年那蓬萊香,不用再換新的。”
蕭明稷喂了幾口,見鄭玉磬乖乖都吃了,笑著握住的手,道:“音音想些別的不,譬如繡個東西,不拘是什麽,隻是桃花輕薄,意頭不好,你繡一個鴛鴦的如何?”
“雄鴛鴦多,不得到老,”鄭玉磬忽而一笑,有了些興致同他說笑,“皇帝當真要,我繡一個給你也好。”
“朕倒是不知道還有這一層,那隨著音音的心意繡一個好意頭的紋飾就好了,”蕭明稷見莞爾,也便順著笑道:“要是嫌繡東西傷眼睛,咱們換一個,換一個也使得。”
“我遍綾羅,周珠寶,長信宮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是皇帝所賜,我能有什麽送給你的,便是送了陛下想來也不稀罕。”
鄭玉磬默了默,握住蕭明稷的肩頭,忽然道:“說起來我從前那些廚藝都荒廢了,我這些時日也練一練,到了上元佳節,我再親自置辦一桌酒席款待如何?”
蕭明稷
那日嚐過做的菜,滋味家常,比起膳房又是另有一番風味,隻是不忍心勞碌總沾那些煙火氣,宮裏麵多得是廚子伺候,但現在要是有興趣琢磨吃食,不必說他自然是願意極了,想來自己也能多吃幾口,比現在他這樣哄著勸著還強些。
“好是好,不過就是勞累音音罷了,朕哪裏會有什麽不願意?”
蕭明稷將朱筆在奏折上勾勒,看見秦君宜悉的字跡不免皺眉,心裏想著該給他重新指一門婚事才好,或者讓元柏假死,留到秦府裏麵,省得音音總關心那個孽種。
然而想到鄭玉磬現在說好也沒有完全好,而元柏年紀太小,也需要人照顧,心裏頭舍不得,若是秦侍中婚,未必會全心陪伴秦王,總是音音這個做母親的不放心。
所以想想也就罷了,還是秦君宜多陪一陪這個不能相認的孩子,讓音音能放心與他做伴。
“皇帝在想些什麽,這樣出神?”
鄭玉磬也瞥見了桌案上秦君宜的奏折,窺見那上麵幾行關於元柏的話,心思微,以為蕭明稷又在想些什麽壞主意,開口問道。
“沒什麽,隻是看秦侍中奏折裏所說,十弟實在不愧是音音生的孩子,好生聰明,若是將來咱們有一個皇子,定然比他還好些。”
蕭明稷瞧見可,雖然有心思,但也還是了下去,從桌角的膳食裏琢磨再哄吃些什麽,“太醫說前些時
日進補的人參多了些,現在還是得清淡些,一會兒再吃些萘果,朕讓人用牛熬了酪漿,又兌了糖,你吃甜,蘸著吃正好。”
“若是我再有孩子,不知道是要管皇帝阿哥,還是要管我祖母?”
鄭玉磬抿一笑,心裏正想著自己除了用醋洗子,是不是還應該想些別的招數避子,但還沒等想出個頭緒,前那側常被皇帝含住相戲的盈盈忽然被冰涼的朱筆輕輕一點。
雖然他下手輕,但朱筆的筆頭卻有無數毫,抵在了最不住的尖上,冰涼,不自覺地輕,驚呼了一聲,低斥道:“皇帝,你這是做什麽?”
朱砂鮮紅,蜿蜒點點,如梅開雪上。
“音音這裏倒是比朱砂還好看些,原本想著做一幅雪中紅梅圖,可看來反倒是它汙了你的,”蕭明稷見生氣,含笑用舌尖拭去,風流不似平常:“娘娘倒是生了一捧香雪,好生人想嚐。”
……
秦君宜原本在長安的住宅已經有旁人居住,而且也配不上如今秦侍中的份,皇帝重新賜下一座秦府,作為秦侍中的居住之所。
新上任,總是有不人阿諛奉承,令秦府門庭若市,然而這位秦侍中的脾氣卻怪得很,不旁人饋贈的歌姬,隻謹慎地收了些皇帝潛邸舊臣送來的金銀玉,以示念舊。
就連有人想要說親,也被他拒之門外,說是自己沒有續弦的心思。
他
每日理完門下省的事以後就可以回府,眾人知道他雖然不同於一般好為人師的宰相那樣健談,人也溫和,但也不好糊弄,子又一向不夠康健,所以也沒有人因為他早退而不滿,向皇帝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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