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將軍府的夜晚一如往日寂靜,清謐園的寢閣里,漫夭手支下,垂眸斜躺在窗前的貴妃椅子上,后亮著一盞雕花細木骨架宮燈,昏黃的燈火絹紗而出,籠在上,微微垂著頭,白發披散,于燈中印下的影使得面上的表變得朦朧不輕。
蕭煞立在十步外,只抬頭看了一眼,便低頭道:“不出主子所料,將軍以為我們通過無名巷里出現的三個人傳遞消息,已經派人去查了。”
漫夭點頭,“可兒還沒回來嗎?”
“公主姐姐。”說曹曹到,蕭可走到門口朝門外了一圈,確定沒別人才急急進屋。
漫夭連忙坐起,拉過蕭可的手,問道:“如何?可見到無樓樓主了?”
蕭可點頭道:“見到了,我按照姐姐的吩咐,跟他問了離王的下落、況……”
漫夭急切問::“他怎麼說?”
蕭可郁悶道:“他什麼也沒說。”
漫夭不失,難道連無樓也不知他現在況?那豈不是真的兇多吉!黯然垂目,只覺口窒悶難當,這時蕭可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來遞給,小聲道:“無樓樓主把姐姐你的扇子留下了,讓我把這個給姐姐帶回來。”
也是把扇子,只不過是墨玉。
漫夭眼一怔,微微抖著手接過那柄象征著無樓最高權力的悉無比的墨玉折扇,心頭一陣陣酸發。
蕭可又道:“無樓樓主說,以后無樓,是姐姐你的了。”
漫夭軀一震,抓了蕭可的手,忙問:“那是什麼意思?”
蕭可茫然搖頭,漫夭的心一下子沉谷底,無樓以后是的了!為什麼是的?難道無憂已遭不測?忽然慌了,拿著扇子就要出門,蕭煞連忙攔道:“主子這一去,無樓就完了!”
漫夭愣住,再不出一步去,跌坐在椅子里,半響無聲。
蕭煞皺眉道:“也許這把扇子代表王爺平安請主子勿念。”
“會嗎?”如果只有扇子,可以這麼理解,可是為什麼還要加上一句無樓以后是的?不要無樓,要的是宗政無憂!低頭怔怔著手中折扇,恍惚間那人的臉就在眼前,溫的、邪妄的、冷酷的、憂傷的、絕的、深的……都不過是那一雙眼,如果沒有,他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淪為階下囚,不會含稱降甘愿辱人前!如果沒有,他還是高高在上的離王,籌備登基大典的是他而不是傅籌。
“傅籌現在人在何?我去找他。”收好墨玉折扇,剛要往外走,就見門外傅籌匆忙而來,腳步急切,旋風般卷進屋里,他臉不大好,神帶著的慌和恐懼,一進屋,看到在,他似乎松了一口氣,所有的表都在剎那間平定下來。他朝蕭煞、蕭可擺了擺手,讓他們出去。
門被關上的時候,他沖過來抱住。
漫夭本能的抗拒,但他雙臂如鐵鉗,將箍在懷里,那種姿態仿佛只要一松手就會消失不見。漫夭皺眉,突然停止掙扎,竟慢慢抬手上他的背,傅籌子一,一雙手將抱得更,漫夭在他懷里緩緩開口:“害怕我離開嗎?那就讓我見見他。只要我確定他好好活著,我就不離開你。”
傅籌軀驀然僵,陡然放開手,目復雜道:“你不是說不為他制于人嗎?為何突然改變主意?”
漫夭揚起下笑道:“因為我要借助你手中的權利替我報仇,啟云帝容齊,他必須為泠兒的死和我所承過的一切付出代價!還有你,我忽然覺得,留在你邊看你一生孤獨痛苦,也是種不錯的選擇。不過,前提條件,我得見到他,確認他還活著,并保證他能一直好好活下去。”
傅籌目一痛,竟退了兩步,道:“你說晚了。”
漫夭心頭大慌,不控制地撲上去抓傅籌的手臂,變了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把他……你把他怎麼了?”
仰著頭問,滿目驚駭恐懼,傅籌看著這樣的表,眸盡碎,他掙開,轉就出了門。
漫夭跌坐在他后的地上,心猛一下子空了。如果他已不在,做什麼都沒了意義。
門外,傅籌頓住腳步,終是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子,見目空茫,面如白紙,他閉上眼睛了兩口氣,對外道:“來人!從今日起,夫人不得走出這間屋子,也不準任何人進屋探視。你們好好看著夫人,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別活了。”
“是。”清謐園的侍衛和婢皆是惶恐應了,屋里的漫夭沒有反應,只是披散著滿頭白發呆呆地坐在地上,一不。
這一坐就坐了三日,無論婢如何求,都沒反應。不吃飯,不睡覺,不說話,蕭可在門外急得直哭,蕭煞怒氣騰騰地去了趟清和園,回來后,寢閣門口的侍衛撤了,園子外頭的守衛還在。
蕭煞進屋,著,皺眉道:“主子不想離開這里了嗎?”
漫夭緩緩抬眼,依舊空茫然。
蕭煞嘆道:“主子如此自暴自棄,非離王所樂見。”
漫夭聞言面微微一變,骨的哀傷從空的眼眸中流瀉出來,張了張,喃喃道:“對,他用他的江山、他的尊嚴、他的命、他的一切一切來換我活著……我怎能如此糟踐自己的命!”
說完站起,吩咐人拿了吃的來,也不管是什麼就往里塞,一直塞滿為止。然后提了劍去竹林,很久沒練過劍了,一直以為武功不需要太高,能自保就好,現在不再那麼認為。
一連三天,瘋狂練劍,直練到筋疲力盡還不肯停歇。
第三日晚上,月極好,傅籌終于理完堆積的政務,獨自在寢閣徘徊,腦子一空下來,便都是那人的影。
“來人,傳清謐園守衛。”他對外吩咐,不片刻,清謐園守衛已到門外,不等求見,傅籌已先道了一聲:“進來。”
侍衛進屋行禮,傅籌背著子站在窗前,問道:“夫人今日如何?”
侍衛回道:“夫人下午練劍了傷……”
“傷了?”傅籌立刻轉,沉聲問道:“你為何不來稟報?”
侍衛忙道:“聽說是小傷,練劍的時候不注意割破了手指。蕭姑娘已替夫人理好了傷口。”
傅籌的面這才緩了過來,又問:“夫人現在何?”
侍衛道:“青竹林里。夫人今天晚上似乎心不好,命項侍衛送去一壺酒,屏退了所有人,此刻一個人在竹林里飲酒。”
傅籌微微一愣,從來都是一個冷靜自持的子,竟也會因為心不好而飲酒嗎?他這一輩子,最后悔的就是那次醉酒,若無醉酒,便不會痕香,不痕香,也不會有讓他悔恨終生的紅帳一幕。那個人跟隨他多年,了解他太多,明知他被門主迫境艱難,還如此設計于他,引他用李代桃僵的計劃,毀了他和容樂,他一定要抓住,將碎尸萬段!
不自了拳,他大步踏出清和園,直往清謐園而去。
夜寧靜,秋風蕭瑟,青竹林里竹影搖曳,四方碧環繞之中,子一人獨坐,白發飛散,袂輕揚,左手執壺,姿態優雅如仙,自斟自飲,已有幾分醉態。空氣中,竹子淡淡的清香氣混合著濃烈的酒香,配上那銀月籠罩下如詩如畫的清景佳人,讓人如癡如醉。
傅籌遠遠站在竹林外頭,竟不舍得打擾這份寧靜好。他目
癡然相,含著無數的想念和。幾日不見,竟如同隔了幾世那麼久。
漫夭又倒了一杯酒,仰頭灌下,嚨一陣燒灼,抬頭著空中皓月,想起李白的那首月下獨酌。
也許不應景,也許心境全然不同,卻忍不住想,那個令后世敬仰的偉大詩人,他在飲酒作詩時心是怎樣的孤寂和凄涼?放下酒杯,拿起一旁的劍,便飛而起,不是練劍,而是舞盡風。
飄逸的姿飛舞在青竹林中,如水銀流瀉般的芒在朦朧的月之下劃出一道道優至極的弧。在那劍之中偶然回眸,清冷明澈的眸子漾著酒后微醺的神態,飛揚而起映在眼中的雪白發流轉著圣潔的妖冶,散發著神的吸引。
傅籌見握劍,本想阻止,卻挪不腳步。這樣的,他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凌厲的劍氣忽于空中橫掃,震了竹葉紛紛而落,飄零在的周,仿佛在書畫子心的蒼涼,又似是下了一場清葉竹雨,洗滌世間的一切污濁與不堪。
的劍舞且且剛,將一個子最的姿態在這樣寧靜好的夜晚展現得淋漓盡致,和清的月也不過是的陪襯。
輕盈的腳步逐漸移至放置酒壺的低矮桌案,一個彎后仰,用一指勾起酒壺拋于空中,酒沿壺傾注而下,如一道清泉凜冽,紅微張,醉態竟人心魄。
林外的男子仿佛被那一個神態猛地擊中,軀僵。而子在此時,手中的劍忽然手掉在地上,子似是無力,往一旁倒去。
傅籌心中一慌,忙疾掠過去,張地了聲:“容樂。”
他扶起的子,見右手厚厚的紗布已經被鮮浸染,又是氣怒又是心疼,一把將抱起就朝清謐園寢閣去了。
漫夭垂著眼,濃的眼睫印下的影掩蓋住了眸中的神,很安靜地靠在他懷里,不。
傅籌將放到床上,轉人打了水來替清理傷口,卻被死死抓住袖。傅籌詫異回頭,竟見眸子里微微漾著水,神態半醉半醒,角含著凄楚無比的笑容,讓人一看便會心疼骨。
“容樂……”他覺得他的心仿佛不是自己的,不,他的心早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為什麼?”拽著他,仰著臉龐,用醉意朦朧的眼神著他,聲音凄涼哀傷,“為什麼你要那樣對我?”
他心中一,就好像被一只的手一點一點攢了他的心,那種痛從心底里一直漫至心尖。他張了張口,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知道自己錯了!可是他回不了頭。
著他的眼睛,幽涼的語氣仿佛一陣寒風刮在人的里,說:“你知不知道,要我選擇去相信一個一直在利用、傷害我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氣?你又知不知道,我差一點……差一點就上了你!”搖晃著他的手臂,那聲音忽然就凄厲了,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切割在他的心里。
傅籌腔猛震,震在那里不能彈,的似乎在那一瞬間凝固,整個人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能相信地著面前的子,說:差一點就上了他!在他犯下無法彌補的過錯無法回頭之后,說差一點就上了他,不管是真是假,這對他而言,都足以將他送進地獄。
他忍不住蹲下子,對問道:“容樂,你……說什麼?”
他的目一刻也沒離開盈滿醉意的眼睛,手慢慢上的臉龐,雙抖。
凄楚的笑容愈發的擴張,卻輕輕搖頭,自嘲笑道:“說什麼都沒用了!是你背叛諾言,親手用最殘忍的方式把我推給了別人,你用你的行……給了我一個比死亡更慘痛的教訓!恨……這個字,我從來沒說過,可是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心俱,傅籌失力坐到地上,眼神空茫絕,悔恨重擊在心,痛不堪忍。
原來他曾經離幸福只一步之遙,是他自己親手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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