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目小憩。

稍頃，卯時的更敲響。

候在殿外的宮娥們魚貫而，拿巾帕的拿巾帕，捧銅盆的捧銅盆，持羅的持羅，一齊湧到榻前來。

月見上前起紅帳，與竹瓷一同將李羨魚從錦被裏攙起來：“公主，該起了。”

李羨魚困得睜不開眼來。

昨夜本就晚睡，此刻倦意最濃的時候被人喚醒，本能地便又想往錦被裏鑽。

“我再睡會，就一會。”

月見忙俯下`去，在耳畔小聲道：“公主，今日教引嬤嬤們要來。還有半個時辰，就到偏殿。”

李羨魚這才朦朧點頭：“那便先洗漱吧……”

月見應聲，從侍手裏拿了沾好苓膏的齒木過來，伺候漱口。

竹瓷也調了溫水，絞好了帕子，服侍淨麵。

李羨魚隻是混混沌沌地倚在月見上，由著們擺弄來擺弄去，眼皮不住地往下墜。直到洗漱罷，方勉強找回幾分神誌，輕輕睜開一雙杏花眸。

此時，竹瓷正從宮娥手中拿了幹淨的羅過來。

“奴婢伺候您更。”

竹瓷說著，便輕車路地去解寢領口的珍珠紐。

白時節的清晨已有些生涼。珍珠紐方解開一粒，李羨魚頸間細膩的上便起了微微的寒粟。

也終是清醒過來。

“等等。”

李羨魚慌忙手摁住了自己的領口，雙頰滾燙：“你們先出去。裳放在那便好，我自己會更的。”

竹瓷一愣，下意識地將手裏的羅放下。

月見與相覷一眼，也隻好道：“那奴婢們出去伺候，公主要是有什麽吩咐，記得喚奴婢們一聲。”

殿的宮人們魚貫退下，徐徐掩上了殿門。

李羨魚忙將自己領口的珍珠紐扣好，猶豫了片刻，這才小聲對梁上道。

“臨淵，你在麽？”

作者有話說：

這章又名：小的同居日常（一）

第8章

“在。”

梁上傳來臨淵的答複，音略顯低啞，似也是小睡初醒。

李羨魚道：“你先從梁上下來，我有話要與你說。”

臨淵淡應一聲，自梁上而下，立在榻前三步遠。

李羨魚還未啟，卻從年濃黑的瞳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烏發垂腰，寢單薄。

李羨魚的臉上更燙。

迅速將錦被拉過頭頂，掩住自己緋紅的雙頰，也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即便是珍珠紐扣得再好，上穿得也還是寢。

雖說秋節後的寢已不算單薄，可是，再怎麽說，這也是寢呀。

怎麽能隨便讓男子瞧見。

更要的是，連頭發都還沒來及的梳。

這一整夜翻來覆去，的頭發都不知道什麽樣了——

李羨魚躲在錦被裏，心裏哄哄地想了一陣，終於想起自己要更的事來。

隔著錦被悶悶出聲：“臨淵，你先轉過去。我不喚你，你千萬別回過來。”

隔著錦被，聽見臨淵淡應了一聲，聲線依舊有些低啞，大抵是昨夜亦未能睡好。

李羨魚略想了想，將錦被打開一線，悄眼看去。

臨淵在稍遠背而立，從的視角，隻能見年闊的脊背，與隨意束起的墨發。

他似乎，也是匆匆起。

也未來得及重新束發。

李羨魚的心裏略微平衡了些。

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子，拿指尖將春凳上的羅勾了過來。

繼而是上裳、係帶、披帛——

一套裳穿好，李羨魚這才有了些底氣。

趿鞋站起來，躡足走到鏡臺前，拿起玉梳，給自己盤了個簡單的發髻，以澤和的琉璃簪挽住。

待這一切做罷，李羨魚略想了想，又站起來，在鏡臺前轉了一圈，確認自己已經著端莊，雲鬢整齊，即便是最嚴苛的嬤嬤來看，都挑不出錯了，這才在玫瑰椅上端端正正地坐好，對依舊背對著的年道：“臨淵，你可以看我了。”

臨淵依言轉過來。

窗外晨曦微亮，著胭脂羅的乖巧地坐在那裏，白皙如羊脂的麵上出的意，像是一朵小小的，還未綻放的木芙蓉花。

的指尖著自己的袖緣，言又止的模樣。

“臨淵，其實，其實披香殿裏也是有規矩的。”

臨淵‘嗯’了聲，問：“什麽規矩？”

李羨魚麵上的薄往耳緣那蔓延過去：“例如，例如男子不穿好裳，不許給人開門。”

“還有，在眷們沒穿好裳，梳好頭發的時候，你也不能去看們。”

對此懂得並不多。

僅有的認知，還是從幾本藏起來的話本子裏得來的：男子若是瞧見了姑娘家衫不整的模樣，就是要娶的。

這可是一樁不得了的事。

悄眼看著臨淵，等著他如往常一樣答應。

臨淵垂眼，眸微深。

他憶起在披香殿中度過的第一個夜晚。

月如霜。

烏發垂腰，致的兔絨鬥篷底下出寢一角，連羅都未著，隻胡趿了雙底睡鞋，步履匆匆地自廊上而過。

於是他反問：“若是已經違背，又當如何？”

是罰鞭，還是庭杖？

李羨魚慌抬眼，紅微啟，卻沒能說出話來。

什麽做……已經違背了？

分明的寢領口那樣高，而且，僅僅是解開了最上麵的一枚領扣。

僅僅是一枚。

這樣，便算是衫不整嗎？

可是，又不能嫁給臨淵。

父皇是不會同意的。

滿朝文武更不會同意。

於是隻好開始抵賴。

“這不算！”緋紅著臉，有些底氣不足地轉開了視線：“我是剛剛才立的規矩，之前發生的事，都不能做數。”

語聲落下，愈發心虛。甚至都有些害怕聽見臨淵的回答。

怕臨淵生的氣，說是個言而無信的公主。

好在，在臨淵答複之前，槅扇被人急急叩響。

殿外傳來月見焦急的語聲：“公主，您可換好常服了？奴婢們可能進來伺候？”

李羨魚如蒙大赦。

立時從玫瑰椅上站起來，對臨淵道：“是月見們催我了，想是嬤嬤們快到了。”

“你先躲起來，千萬別讓們瞧見了。有什麽事，等嬤嬤們走了再提。”

的語聲急促，像是真的遇到了火燒眉的大事。

臨淵便沒有多問，形一展，重新回梁上。

李羨魚鬆了口氣。

拿微涼的手背捂了捂發燙的麵頰，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對殿外的宮人們道：“好了，你們進來吧。”

宮人們魚貫，加了作，替李羨魚梳妝。

竹瓷將李羨魚簡單盤起的發髻重新打散，綰致乖巧的百花髻，飾以羊脂玉簪與紅寶珠花。

月見則替重新淨麵，從妝奩裏取了胭脂水過來，為妝飾。

李羨魚連續兩日未能睡好，如今洗漱過後，仍舊沒什麽神，一雙羽似的長睫倦垂著，依稀可見眼底下淡淡的青影。

月見拿脂給遮了三次，才勉強算是遮了下去。

“隻能這般了，等教引嬤嬤們來的時候，公主留意些，可別弄花了妝容，讓們瞧出來了。”月見說著將水盒子擱到一旁，又拿起一盒口脂來，小心翼翼地替李羨魚點上：“們日裏從蛋裏挑骨頭，沒事還要生出事來。若是發覺您昨夜沒睡好，指不定又要尋著這點由頭，鬧出什麽風波來。”

李羨魚還想著方才的事，有些心不在焉：“我會小心的。”

月見放心不下，便又拿焙幹的薄荷葉裝了個香球，塞進李羨魚的袖袋。

“公主您待會若是困了，便趁著們不留意的時候，拿出來聞上一聞。待將這些瘟神送走，奴婢再伺候您好好睡個回籠覺。”

的話音未落，在廊上伺候的蓮蕊匆匆打簾進來：“公主，教引嬤嬤們過來了，人已經快到主殿跟前了。”

一語激起千層浪。

殿的宮人們立時忙作一團，梳妝的梳妝，整理披帛的整理披帛，可算是在一刻鍾將李羨魚打扮停當。

待李羨魚在宮娥們的簇擁下走到正殿的時候，教引嬤嬤們已在殿外等候。

為首的正是何嬤嬤。

是宮裏頗有資曆的老嬤嬤了，自便負責來披香殿中教導李羨魚的言談舉止，且為人極其刻板嚴肅，罰起人來，從不手。

直至今日，李羨魚仍有些怕。

“公主金安。”何嬤嬤福向李羨魚行禮，語調卻嚴厲：“敢問公主，老奴上回留下的課業，您可完了？”

李羨魚頷首：“已完了，請嬤嬤過目。”

抬手，示意竹瓷將一遝整理好的宣紙遞過去，心裏卻不住地打鼓。

這課業來的不是時候，正好是在生辰前日。

而之後的兩日裏，半日去了及笄禮，半日出宮遊玩，傍晚又帶了臨淵回來，隔日便又去影衛司裏上名，全然不出空餘的時辰來。

這次的課業，還是竹瓷寫好後，跟著謄寫了一遍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過關去。

何嬤嬤將課業拿在手裏，一頁頁細細看過去，倏然開口問道：“公主生辰那日，做什麽去了？”

李羨魚心頭一跳，知道這恐怕是興師問罪來了。

“出宮去了。”這樣的事，宮中恐怕早已經傳遍，瞞是瞞不過的。隻好照實答了，又接著解釋道：“可這是禮部與父皇答應的，不違宮中的規矩。”

“禮部與陛下，自不會錯。”何嬤嬤看著，角下撇，顯出兩道淩厲的深紋：“公主為主子，也自不會錯。錯的是您邊的奴才，沒能勸好您！”

厲聲：“每人二十庭杖，罰下去！”

“是。”

幾個跟來的使嬤嬤們齊齊應聲，將幾張長凳往殿前一架，手持半尺的紅杖就要將月見竹瓷幾個伺候的宮娥往長凳上摁。

“等等。”

李羨魚慌忙出言攔住了們。

的麵有些蒼白。月見竹瓷們都是正當韶齡的姑娘，若是被當著眾人的麵，了下裳打庭杖，將來還如何能出去見人。

何嬤嬤冷眼看著：“公主是覺得老奴罰得重了？還是，這幾個蠱主子的奴才不該罰？”

冷聲：“公主是非要老奴去稟明陛下不可？”

若是被何嬤嬤添油加醋地傳到父皇跟前，月見們隻怕會被罰得更重。

這是李羨魚自便知道的事。

何嬤嬤的職責，便是要乖順地低頭認錯，一次次地低頭認錯，直到不再生出不該有的妄念來。

於是輕輕搖頭，緩緩垂下眼睫，像是仙鶴在雨中低下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