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散后,田月容等一眾侍衛要守歲,搬了樗局、雙陸局出來,捋起袖子準備玩個通宵達旦。
軍中本是賭錢的,但歲除佳節可以破個例,真金白銀地賭起來自與拿脯作注大不相同。隨隨與他們玩了一局樗,贏了一大把金瓜子,裝進錦囊給春條,笑道:“春條姊姊的賭本有了。”
說罷便起向眾人道失陪。
程徵原本在跟著段北岑學打雙陸,聞言立即起行禮:“大將軍要回去歇息了?”大風小說
一個侍衛道:“幸好大將軍要去歇息,否則我媳婦的彩禮都要輸了。”
眾侍衛都笑起來,隨隨也笑著對那油腔調的小侍衛道:“若有小娘子肯嫁你,彩禮我給你出。”
笑鬧了一陣,隨隨想起自己還未回答程徵,向他一揖道;“請恕不能奉陪,程公子務必盡興。”
又對段北岑道:“北岑,你帶著程公子一起玩,輸了算我的。”
程徵出名門,家風謹嚴,從未接過樗、雙陸之類的博戲,不比這些行伍出的侍衛,他留下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誰知蕭將軍卻是第一個走,心中不由暗暗失落,著隨隨離去的背影,眼中滿是悵然。
段北岑拍了拍他的肩道:“程公子不妨玩一局試試運氣。”
田月容也道:“越是不會賭的運氣越好。”
程徵回過神來,點點頭:“懇請諸位賜教。”
說著下場打了一局雙陸。他聰明穎悟,學什麼都快,博戲也很快上了手,果然田月容說中,小試牛刀便連贏數局,面前聚了一小堆金瓜子。
他也不取,又玩了幾局,將方才贏的又輸了回去,這才讓到一邊,只靜靜地看別人玩。
……
隨隨回到房中,沐浴更畢,便即上床就寢。
父親去世后就沒了守歲的習慣,算起來這些年唯一兩次守歲還是跟桓煊在一起,一次是他們一起守的,另一次是了箭傷后,在床上躺著,桓煊在床邊守著,睡一會兒醒一會兒,直到庭中響起竹聲,也算把歲守完了。
這兩年歲除都是過了子時不久便回房就寢,偏偏今夜不知為何沒了睡意。
想來想去,大約是田月容那個大惹的禍。
河朔局勢已定,桓燁的仇還未報,免不了要親自去一趟長安。
去了長安,無可避免要見到桓煊。
一想到桓煊,隨隨的太便突突地跳起來,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多飲了幾杯酒的緣故。
用指腹摁住太,用力地了。
桓煊年前派人去幽州尋馬,隨后又到打探白家人的下落,這里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本來以為他親自尋到幽州無果,也就該釋然了,但這一年來,又陸陸續續收到各地傳回來的消息,齊王的人仍未放棄,還在四打探鹿隨隨的下落。
更讓驚異的是武安公府的一連串好戲,當初算到桓煊或許會向趙世子尋仇,但沒料到他會把武安公也拖下水,而且這局耗費了一年,牽出幾樁大案,一擊必中,直接取了武安公的腦袋,足見布局之人心思縝、心狠手辣又沉得住氣。
隨隨忽然有些慶幸朝廷和三鎮相互制衡,沒到兵戈相向的時候,否則對上桓煊這樣的對手,免不了要兩敗俱傷。
也沒想到桓煊會為了個贗品大干戈千算萬算,算了桓煊的子如此執拗。
隨隨輾轉難眠,起飲了兩杯酒,想借著酒意睡過去,誰想喝完酒反倒更神了。
橫豎難以眠,穿上外,披了狐裘,向外院走去。
前院里依舊燈火通明,墻傳出侍衛們一陣陣的笑鬧聲。
正要推門進去,又收回手,雖說他們沒上沒下慣了,但畢竟是長,有在場,他們難免要拘束一些,何況別人都是興致高漲,只百無聊賴,未免掃興。
于是繼續往前走,漫無目的地在偌大的節度使府里踱著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馬廄。
馬兒們不守歲,這時候都已經睡著了。
可剛走近,便有一匹馬嘶了一聲。
那聲音無比悉,帶著無限的委屈和哀怨,不是小黑臉卻是誰?
它這麼一,廄里別的馬兒也它醒了,大黑臉也跟著起來馬倌生怕兩匹馬兒打架,將他們一東一西隔得遠遠的。
隨隨先去東邊廄里了大黑臉,給它添了點草料,這才走到小黑臉的廄房前。
小黑臉方才一直喚個不停,主人當真來了,它卻掉過去,把馬對著。
隨隨借著星雪一看,食槽和水槽都是滿的,連白天扔的那把豆子還在,這馬兒果然鬧起了脾氣,一整天不吃不喝。
心尖像是人掐了一把,輕輕嘆了一口氣,打開廄門,在黑馬背上重重地捋了兩下:“明明是你不對,怎麼還有臉鬧脾氣?”
小黑臉沒對蹶蹄子,卻往馬廄深走去,在墻角不理人。
隨隨無可奈何,放了聲氣:“行了行了,我也有錯,大過年的不該冷落你。”
一邊說一邊解下小黑臉的韁繩,想牽它出去。
小黑臉四只蹄子卻仿佛釘在了地上,馬往里傾,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
隨隨便松開韁繩,佯裝要關門:“不想跟我去校場?那算了。”
小黑馬“咴”一聲沖過來,低下頭,用腦袋抵。
隨隨馬頭,笑道:“呆馬兒。”牽著它出了馬廄,向校場走去。
小黑臉雖然紆尊降貴地出了馬廄,但還是有點別別扭扭的,不似平日那般馴服,沒走出幾步,倔脾氣又上來,便要鬧一鬧。
隨隨好不容易把它拽到校場,人和馬都出了汗。
朔北的寒夜滴水冰,汗在馬上結了層白霜,在星下瑩瑩閃著,像是撒上了一層銀沙。
隨隨拂去它背上的霜,正要翻上馬,小黑臉蹶起了蹄子。
“還在同我置氣?”隨隨沒好氣地拍了拍馬頭。
小黑臉“咴”了一聲,仿佛在控訴。
隨隨盯著馬眼,板起臉道:“你家主人是大將軍,大將軍不能只有一匹馬,懂嗎?”
頓了頓又道:“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要醋也是躡影醋,你醋什麼?”
可是馬兒醋起來不講道理,用蹄子刨著地,積雪混著泥甩得到都是。
隨隨嘆了口氣,揪揪馬耳朵:“好了好了,別氣了,我還是喜歡你的。”
聰明漂亮、撒賣癡還會裝瘸的馬兒誰能不喜歡呢?
隨隨捋了捋馬背:“你別再鬧別扭了,和大黑臉好好相,我答應你,不在你面前騎它,總行了吧?”
黑馬直勾勾地盯著,眼中似有困。
隨隨避開它的目:“你乖乖的,我回長安的時候帶著你,怎麼樣?”
小黑臉嘶一聲,像是回答。
隨隨哄道:“現在該讓我騎了吧?”
一邊說一邊上馬背,小黑臉這回沒再反抗,帶著繞著校場快跑了兩圈。
下了馬,星河依舊明亮,隨隨沒有睡意,也不想回院子里去,牽著馬到了后園,在梅林間的亭子里坐下,開始用馬鬃編辮子玩,編完又折了枝紅梅,把梅花一朵朵摘下來在辮子里。
戴完牽著它去池邊,指著水中的倒影哄道:“你看,我只給你編花辮子,好看吧?”
小黑臉總算順過氣來,“咴咴”著,用腦袋輕輕地蹭,蹭得發辮上的梅花掉進水里,隨著漣漪飄遠了。
隨隨哄好了小黑臉,將它牽回馬廄,回到院中,天已經蒙蒙亮了。
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院中,盥洗一番,鉆進被窩里,將自己卷一團。
或許是杞人憂天,如今河朔三鎮百廢待興,流民要安置,毀壞的城垣、倉房、民宅都要重建,至還要忙幾個月才能。沒準在這幾個月里,桓煊能把親事定下,運氣好的話或許都完婚了。
到時候再相見,那點陳年舊事想必都淡忘了。
隨隨這樣寬著自己,心下稍定,眼皮發起沉來,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
正月一過,隨隨開始節度使府、兵營兩頭跑,忙得腳不沾地,一直到初秋都沒能一口氣。
一直人切注意著齊王府的靜,奈何如意算盤落了空,直到河朔的事料理得差不多,也沒等來齊王殿下和哪家訂親的消息。
倒是那些找馬的侍衛順藤瓜,查到了白家人與幽州軍之間千萬縷的關系。
好在他們當初足夠謹慎,齊王的人暫且沒查到田月容的份。
隨隨沒等來桓煊娶妻的消息,東宮的消息卻是一個接一個傳到河朔。
先是太子妃的消息阮月微纏綿病榻多時,忽然自請去宮中侍奉皇后。眾所周知皇后在宮中尼寺帶發修行,太子妃去侍奉皇后,自然也要與青燈古佛相伴了。
隨隨聽聞消息只覺不明就里,太子需要阮家的助力,即便因某些緣故厭棄了太子妃,看在阮家的面上也不至于撕破臉。可阮月微自請去侍奉皇后就更是無稽之談了與這表妹雖只有幾面之緣,但也能看出對太子妃的位置是很著的。
沒等查個清楚明白,太子又出事了。
武安公牽扯出的江南盜鑄案,雖則趙峻已被斬,盜鑄案卻還沒完江南盜鑄風,朝廷早就想挖了這個爛瘡,只不過那些人背后的勢力盤錯節,一查便難免牽連出許多人。這回借著武安公案發,皇帝便派了專使到江南徹查。
查來查去,便查到太子似乎也通過武安公的關系在里面摻了一腳,雖沒有十分確鑿的證據,但太子舉薦趙峻,后又替阮夫人母子求,這是群臣都看在眼里的事。
武安公因.進士一事已了文和士林的仇讎,太子本來因文采出眾、禮賢下士,在士林中頗有名,與武安公攪和在一起,已是惹了一,又牽扯進盜鑄案,更是于名聲大有損害。
雖然皇帝沒有深究,但對儲君的不滿溢于言表,將太子嚴厲申飭了一番,令其閉門悔過。
太子本來奉旨監國,出了這檔子事,只能出監國之權,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從前,甚至還不如從前,那時候他還有文的支持,儲位還算穩固,這次卻有些風雨飄搖的意味。
隨隨這回卻是立即猜到,其中定有桓煊的手筆或許他一直打算爭儲,布局到現在,剛好是發難的時候,也或許太子虧待他心上人,終于讓他下定了決心。
隨隨說不上來心里是什麼滋味,但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不管怎麼說可以安心京了。
九月,向朝廷上書請封,一個月后,皇帝派中快馬加鞭送來了三鎮節度使敕封。
隨隨隨即開始整裝,預備京出席元旦大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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