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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見況有些不對,八斗好奇問道:“庭儴,你這是怎麼了？”

李大田和陳堅也都看著他,眼中擔憂。薛庭儴素來從容自若,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

薛庭儴想說話,但是沒找著自己的聲音,他嘗試地開合了幾下,才從嗓子眼里出了點兒靜。

“我、招兒……”

好半晌，他才恢復過來，道:“招兒來信說,懷上了。”

八斗三人呆滯臉，過了一會兒，才驚喜道:“招兒姐懷上了？”

“真的假的？”

“好你個庭儴,你在咱們里頭歲數最小,倒是第一個當上爹啊！”八斗使勁拍了拍他肩膀，才欽羨道:“咱仨還打呢！”

“若是急著想當爹,你也趕親去！”薛庭儴笑呵呵地道。

“你當我不想當爹？我想當,也得有人愿意嫁給我啊。”八斗不忿地咕噥著。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林邈耳里,又傳到其他人耳里,也不過半日的功夫,北麓書院里都知道第二小的小師弟要當爹了。

一時間，和薛庭儴識的人紛紛上門道喜,甚至連幾個師伯輩兒的，見到薛庭儴都要順口道賀一聲。

薛庭儴又是激又是復雜了整整一天,大腦才開始有了條理。

若是他沒算錯,應該是他臨走前那幾次懷上的，他走了三個多月，孩子應該也有三個多月了。

比那夢里的弘兒，要整整早了三年。

薛庭儴不陷思緒中，在那個夢里，招兒也是在他臨近鄉試的時候懷上的，不過那時他從清河學館里離開，又去沈家族學讀了兩年才下場。

因為趕上他最張的那段時日，所以招兒有孕他并不在邊。之后他中了鄉試，又奔赴京城趕考，等他中了進士回去的時候，弘兒已經出生了。

明明該是喜悅的，薛庭儴心中卻染上了一層霾。雖是時間出了差錯，可恰恰都是在這種時候，他總是會下意識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他猛地搖了兩下頭，外頭日正甚，讓他眼前出現了一道道金黃的暈，直到聽見有人在他，他的視線才有了焦距，看見陳堅擔憂地看著他的臉。

“庭儴，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是想回去一趟。”

還不待他話音落下，八斗的聲音就猛地炸起:“庭儴，你該不會是瘋了吧，還有一個多月就鄉試了，你這會兒趕回去還能來得及？”

卻是八斗和李大田來了。

李大田也道:“從太原回去，路上至得七八天，來回一趟得半個月。就算路上趕慢趕時間夠用，可長途跋涉你這種狀態下場，肯定會到影響的。鄉試三年一次，庭儴你可別沖。”

是啊，他不該沖。

鄉試三年，錯過這次就要再等三年。即使現在他回去了，也幫不了什麼，招兒的反應肯定不是驚喜，而是會罵他以為他病了。且不說那就是個夢，即使是現實卻也離他很遠很遠了，那一切也不可能再會在發生。

這麼想著，薛庭儴繃的雙肩不由自主放松了，他哂然一笑:“是我沖了。我這便給招兒回信，想必等信到的時候，咱們也快下場了。”

殊不知這會兒遠在夏縣的招兒，也正在和二姐說著這事。

“你說庭儴他會不會一時太激，從太原跑回來了，算算時間現在信應該已經到了。”招兒對正著大肚子的招娣道。

招娣睨了一眼:“你以為我那妹夫是你，干事兒不腦子？這馬上還有一個多月開考了，他跑回來還下不下場了？”

二姐說的話太打擊人，什麼做事不用腦子，明明很有腦子的。招兒有些委屈:“你以前可不是這麼向著他說話的。”

“那是以前！”

以前王招娣沒見過薛庭儴，又見妹妹日里勞，總覺得小妹夫就是一個自私、頑固、偏執，還吃飯不自覺的小混蛋。后來從沈家出來搬到余慶村，日里雖是與妹夫接的不多，但也能看出這小男人小是小了點兒，但還算是條漢子，會讀書有出息，對妹妹也好，招娣才漸漸改觀了。

“反正我跟你說，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別把他給念叨回來了。不過是懷個崽子，又不是貴的，還得男人陪著你心里才舒坦？”

好吧，招娣所言恰恰應了招兒的心事，還真有這種想法，只是沒敢說。

薛庭儴走后，招兒就陷一片忙碌之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忙，總是下意識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做，累得疲力盡，晚上躺在炕上，以前總是倒頭就睡，現在卻覺得這個炕當初砌得有些太寬了。

思念是種什麼滋味？招兒不懂這些，但知道惦記人是種什麼覺，以前惦記二姐，后來爹娘走了，就惦記小男人。

出去收菜惦記他，賣菜惦記他，只要一會兒不在眼皮子底下就惦記他。惦記他吃了沒，喝了沒，了沒，像個老媽子似的，總怕一直護在后的小男人出去人欺負了。

不知不覺中，小男人長大了，變了大男人。

會讀書，有本事，面對秀才老爺都能不懼不怕，村里人提著他都夸，哪怕是見到縣太爺，也是不卑不的，那麼大一件事都讓他辦了。

開始知道護著了，還學會逗弄，把逗得又氣又急，他卻在一旁壞笑。還教讀書識字打算盤，都不知道他竟然懂那麼多……還著嫁給他，不嫁不行，如今還在肚子里種了個小崽子。

招兒愣愣地看了下肚子，怎麼都不信自己肚里有只小狗子。

若不是那陣子忙得連軸轉，天氣又熱，暈了過去。三嬸他們嚇得去給請了大夫，大夫說懷了兩個多月了，都忘了自己月事自打小男人走后，就沒來過了。

大狗子，小狗子……

突然響起他說過的話——

你要給我生個小狗子，生個小小狗子，生一窩小狗子。

好吧，其實這樣也不錯，但打算就生一個，一窩就算了，又不是菜花！

王招娣看著妹妹臉上的笑，眼神有些朦朧了起來。不向窗外，像是在看什麼，又像什麼也沒看……

突然一陣劇痛襲來，忍不住哎呦了一下。

招兒當即回過神來，問:“姐，你咋了？”

王招娣深吸一口氣，煞白著臉道:“我肚子疼，可能、大概是要生了吧……”

招兒臉頓時變了:“這時間還沒到吧？姐，你別慌，我去高嬸！”

王招娣生了個兒子。

因為早產了大半個月，孩子生下來有些小，像只小猴子似的，渾皺的，皮子又又紅，讓人都不敢。

不過嗓門倒是大的，招兒在外面就聽到他洪亮的哭聲了。

這姐妹倆都沒生過孩子，是頭一遭見這種事，幸好高嬸、周氏、孫氏都是有經驗的，互相搭著把手，也都能弄捋順了。

栓子如今也去上私塾了，周氏索也沒事，就自告勇來幫王招娣坐月子，也是心疼著姐妹倆沒親娘在邊。

至于招兒，胎氣穩，也是子骨健壯，自打懷上后，就沒哪兒不舒服過。每天著還未顯懷的肚子忙來忙去，給姐姐做好吃的補子，外面的生意則都扔給了薛青槐他們，日子過得忙碌卻又充滿了歡樂。

這日，招兒帶著黑子從后山回來，還沒進門就聽見有人的哭聲，定神一聽是薛翠娥。

薛翠娥自打嫁去了趙家，平日里極回來，招兒在心里算了算，好像就回來過三次，一次是過年初二那日，再來就是薛庭儴中了生和秀才，家里擺流水席的那兩次。

每次都是趙金瑞陪著一起的，倒也看不出小兩口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甚至擺流水席那兩次，趙家人都來了，洪氏還一口一個夸薛翠娥賢惠，家算是娶對兒媳婦了。

對于賢惠這事，招兒不置可否。薛翠娥在娘家的時候就懶，每次家里有啥活兒派給，都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推給別人。

賢惠？太打西邊出來了吧。

不過跟可沒什麼關系，向來也懶得搭理這事。

正值后半晌，薛老爺子和楊氏都去地里了，三房四房也都不在，整個薛家靜悄悄的，也就顯得薛翠娥的哭聲尖利。招兒回了屋，就上炕躺著了，支棱著耳朵聽正房那邊的靜。

聽得不是太清楚，也是薛翠娥邊哭邊說聲音有些模糊，就聽見說趙家人怎麼不好，趙家的兩個兒媳婦怎麼兌，趙金瑞如何不心疼，洪氏如何刁難……

其實招兒也算聽乎了，聽著聽著就瞇著眼睡著了。

自打懷上了，啥都正常，就是瞌睡多。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醒了。

睜眼瞄了瞄窗外，日頭已經西斜。

六月的天還熱，是被熱醒的，頭臉上出了一層細的汗珠。

從炕上起來，去灶房里燒水，以前實在熱極了，用了井水隨便也不怕，可如今有了，到底是要顧忌著些。

端著水出來的時候，正見薛翠娥從正房出來。一見著，對方下意識就一愣，回屋里了。

嘖，洪水猛了。

薛翠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在招兒那丫頭面前如此丟丑。見剛踏出門又退回來，趙氏問道:“咋了，不說去洗把臉？”

“我看見招兒了。”薛翠娥皺著眉問:“娘，我怎麼看怪怪的？”

趙氏繼續著手里裳，頭都沒抬:“你說那啊，招兒懷上了，好像有三個多月了。你是不是看走路姿勢怪？懷子的婦人家都是這樣的。”

薛翠娥哦了一聲，卻是又妒又恨地撕扯了下袖。

因為生了個丫頭片子，婆婆總說不爭氣，之前好不容易懷上了一個，卻是掉了。這不，正坐著小月子，婆婆和兩個嫂子還兌干活兒，實在氣不過，才跑了回來。

嫁給表哥后，日子過得并不好。婆婆刁難，嫂子們兌也就不提，表哥也待不冷不熱的，不就給擺臉，說懶，說氣。

整個趙家，也就大舅待還好，偶爾也會為說話，并訓表哥兩句。

可一到這種形，表哥扭頭就怪氣上了，說薛家的人惹不起，個個都是山大王。

薛翠娥知道他在說什麼，還是記恨著那次迎親的事。尤其是被招兒打了幾掌，讓表哥一直記在心里。

被這麼說的次數多了，薛翠娥也就記恨上了招兒，總覺得當初若不是出面讓事鬧得那麼僵，表哥又怎麼會記恨家里。其實就算沒有招兒的出面，表哥還是會自己回來娶的。表哥素來心高氣傲，可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肚子里還有他的孩子，表哥怎麼可能不要！

這趟回來，趙家人對的不好都說了，唯獨小產的事沒說。

怕說了后，爹的脾氣來了，讓兩個哥哥又讓趙家去，到時候婆家一家人都記恨，還怎麼回去。

薛翠娥其實還想回去的，就是想等趙金瑞來接。

可趙金瑞一直沒來。

轉眼間，王招娣就出月子了。

經過月子里妹妹各種調養，氣養得很好，油紅似白的。葳哥兒也是大變模樣，一改剛生下來時的皺，又白又胖。

葳字，有草木繁茂之意，取自‘上葳蕤而防兮’。

乃是薛庭儴隨信而來，幫著取的名字。

之前招兒去信，除了告知他自己懷孕的事，另外也是王招娣想讓妹夫給孩子取個名。當時薛庭儴不知男，一時靈乍現，便取了個葳字，希這孩子能茁壯長，且男都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