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燕寧躺在床上。
錦繡綾羅帳,繁花盛夏天,明明是最好的時節,外頭的熱烈,可是卻仿佛有明的屏障,把所有的熱烈都屏蔽在外。
屋子里冷得跟冰一樣。
燕寧冷得發抖,可是卻并不在意,直地躺在床上看著頭頂上那已經褪去了新鮮的石榴花開的幔帳。
的眼神茫然,也不去看正站在邊的那個俊秀貴氣的青年。
耳邊傳來拂冬的哭聲,一抹冰冷的眼淚順著燕寧的眼角落進了枕頭里。
“沈言卿,你什麼時候休妻?”的聲音沙啞卻平靜,似乎對于休妻二字無于衷。
站在床邊的是一個生得俊秀優雅的世家公子,他風度翩翩,此刻一錦陪著一抹碧玉玉佩,人無端覺到幾分清貴,手中捧著一個青瓷燉盅,青青的配合在他修長如玉的指尖,好看得曾經燕寧那麼喜歡。
可是如今卻已經沒有半點力氣,也不去看那個青年,只是目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床幔。的聲音清冷冷的,可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兒,纖細單薄,此刻出在被子外頭的一截手腕兒消瘦得厲害,帶著沒有的蒼白。
然而就算是病弱了這樣,的眉目依舊清艷得如同雨后的清荷一樣人,清的面容,羸弱小的模樣,這樣的單薄的孩子人看一眼就不由多出幾分憐惜。
沈言卿安靜地看著心死如灰的燕寧,許久之后慢慢地俯,修長的手輕輕地拂過燕寧的臉頰。
曾經的臉頰,此刻卻冰冷蒼白。
“燕寧,不要胡思想。你我既然是夫妻,就是要過一輩子的。”見床上的妻子輕笑了一聲,他沉默著攪著手中的燉盅半晌才溫和地說道,“你該相信我才是。”
相信他?
燕寧怔怔的,想到那一年,他不顧一切地來到國公府求娶自己的時候,那樣歡喜快樂,那樣相信著他。
可是又怎樣呢?
親三年,他寵幸了那麼多的姬妾,那些姬妾們在自己的面前歡聲笑語,炫耀寵,鄙夷的失敗,卻都不的一手指頭。
他用冷落來折磨,用那些姬妾的踐踏來辱,用他一切的手段變了如今可悲的樣子。
他現在說要跟過一輩子。
多麼可怕。
“大表姐已經死了,九皇子側妃的仇也已經報了。你們該如意了。沈言卿……”燕寧是一個很哭的孩子,可是如今卻已經沒有哭泣的力氣,只是麻木地微微側頭,避開了他的手指輕聲說道,“要大表姐死,要你作踐我,看我的痛苦就開心。你都全了。現在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你不如休了我,我回家去。”的聲音的,就算這樣冷靜,卻依舊帶著幾分輕輕的抖與,沈言卿卻只是沉默起來,許久之后看著說道,“別想太多。燕寧,以后咱們好好過日子。”
燕寧卻笑了一下。
大表姐死了,死在他們的手里。
總是護著的最疼的人死在這群畜生的手里,沈言卿現在還虛偽地要和好好過日子。
怎麼好好過日子?辱,踐踏,人看不起,永遠都留在這個小院子里經沈言卿的磋磨?
“你不吃不喝都三天,子不住。”見燕寧閉上眼睛都不理會自己,沈言卿修長的微微俯,把手中的燉盅放在燕寧的面前,輕聲說道,“這是你最喜歡的燕窩。燕寧,你把子養好,我們的事以后再說。就算你……”
他沉默許久,俊秀的臉上閃過淡淡的晦,看著燕寧溫聲說道,“你想為你表姐十皇子妃收斂尸,我陪你一同去。”他的聲音溫繾綣,如同春風一樣人,燕寧霍然張開眼睛,看向他的目閃過一抹彩。
“真的麼?”
“真的。”沈言卿的臉上出溫的笑意,把燕寧扶起來,把手中的燕窩喂給。
燕寧頓了頓,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燕窩,還有近在咫尺的溫的笑,只覺得荒唐可笑。
當年,他就是用這樣的笑容一見傾心。
他也是用這樣的笑容以為他深著,明知道端伯府是龍潭虎,卻還是不顧一切地嫁給他。
他知道喜歡吃燕窩麼?
并不喜歡吃燕窩的。
只不過是當年他第一次遇到,正噘著吃著大表姐是塞給自己的燕窩,滴滴地和大表姐撒抱怨,當那個笑容如同春風的年人走到的邊笑著問,“這麼喜歡吃燕窩麼?你吃了兩碗了。”的時候,那樣慌,如同被撞見了自己貪吃的兔子進了大表姐的懷里又又窘。就是這樣沒出息又弱的子,他不過是隨口一問,就如同那些風流公子一樣一笑而過,從此再未提及這件事。
想要解釋,卻膽怯得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時候的沈言卿對來說不過是陌生人,不知喜歡什麼有可原。
可是他們親三年,他依舊不知并不喜歡燕窩。
這樣的人,跟說往后要好好兒過日子。
燕寧的眼角滴落出兩滴晶瑩的淚,蒼白的臉如同殘敗的花兒一樣,把那不大的一捧燕窩吃了,仰頭
期待地看著沈言卿問道,“我已經吃了燕窩,你什麼時候送我回家?”
這個端伯府不是的家,的家……現在或許已經全都沒了,大表姐,大舅母……可無論怎樣衰落,那都是長大的地方。的眼淚晶瑩剔,沈言卿看著,許久之后說道,“等你再好一些。”
他正想開口,卻聽見房外傳來小廝的聲音,“世子,九皇子府上有……”小廝還沒有說完,沈言卿垂目將燕寧放在床上,看著對自己出一個譏諷的笑容,用修長的手覆蓋在滿是眼淚的臉上,“燕寧,別胡思想。我去去就回來。”
“好啊。”燕寧沒有吵鬧,乖乖地說道。
這樣溫順,是從新婚之后第一次沒有對他去九皇子府上出傷心。
他的角微微勾起,如同曾經那樣了燕寧的頭發。
“燕寧,阿寧,你要乖。”他的聲音帶著幾分,燕寧輕輕地答應了一聲閉上眼睛。看見似乎要睡著了,沈言卿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看著一旁低聲哭泣的大丫鬟,片刻之后轉離開。當他的影消失在房間里,燕寧霍然起,掙扎著從床上下來。
“姑娘。”拂冬哭著上前扶住。
“快走。咱們回家去。”燕寧覺得無力極了,可是眼睛卻亮得嚇人,在拂冬的服侍之下換了一件與丫鬟一般的舊裳,拂冬攙扶著往屋外走去。
屋子外頭靜悄悄的,這個院子是連下人都不屑來服侍的地方。可是燕寧第一次到慶幸這里沒有許多的下人服侍。匆匆地與拂冬離開這個院子,直到到了二門的地方,看著拂冬把一個大大的八寶赤金手鐲塞給眉開眼笑的看門的婆子,與一同往二門走去。
“什麼聲音?”虛弱極了,突然聽見似乎什麼地方傳來了歡慶的聲音,不由喃喃地問道。
二門的婆子雖然不知道世子夫人為什麼要出門,可是大大的赤金手鐲卻笑得瞇起眼睛,哪里還顧得上什麼疑,又多了幾分殷勤地跟在燕寧的后說道,“聽說是楚王過府。咱們長公主開了中門,這時候應該在前頭迎接楚王呢。”楚王是陛下的叔父,自然也是端伯夫人,長平長公主的叔父,這樣難得大駕臨,長平長公主自然是要畢恭畢敬迎接的。燕寧聽得一愣。
恍惚地記得的大表姐說過,楚王秉端肅,剛正不阿,是皇家難得的鐵面無私的人。
笑了一下。
沈言卿的母親是長平長公主,皇帝是他舅舅。
如今想想,一介寄居國公府的無父無母的孤,卻要嫁給皇帝的親外甥,長公主的獨子,也怪不得都笑話不自量力,被長公主那樣厭棄。
那婆子看的臉慘然,訥訥了兩句轉走了,正在燕寧覺得自己的癡心妄想原來那樣可笑,只覺得肺腑之間劇痛無比,仿佛五臟六腑都在那一瞬間被攪碎,猛地嘔出一口鮮來。
“姑娘!”拂冬驚慌地了一聲。
燕寧雙一落在的懷里,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鮮,電火石,仿佛明白了什麼。
的眼前閃過淡淡的傷。
“拂冬,我們回不去家里了。”回不去國公府,沒法兒去見的大表姐最后一面。可是此刻,或許是最后破釜沉舟的勇氣,燕寧的思緒格外清明。
急促地息,嚨與里都是灼熱的腥氣,幾乎窒息,又吐出一口來,卻努力低了聲音說道,“去前院。”的聲音微弱,拂冬的哭聲越發地大了,卻努力支持著向著前院快速地奔過去。當看見了前院的無數的繁華,燕寧猛地推開邊的拂冬,踉踉蹌蹌地沖到了中門。
一匹駿馬立在中門,一個高大的,燕寧的眼睛模糊看不清楚模樣的男人下了馬,正卓然地看來。
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是那樣端肅威儀的氣勢卻燕寧在后長平長公主的呵斥之下,用力地撞到了他的跟前。
一雙手臂接住,纖細的手指用力地攥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反正……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的眼睛無神地仰頭,看不清接住自己的人的樣子,小小的臉無力地靠在他的手臂上。
這是一只堅有力的手臂,覺到無比的安全還有堅定。
息著,笑了一下,掙扎著把自己滿是跡的順著男人的肩膀湊到他的耳邊,喃喃地說道,“楚王殿下,我大姐夫……十皇子與十皇子妃是冤枉的。他們沒有謀害太子。九皇子……在城南五百里的西城鎮豢養私兵萬人,他才是覬覦皇位的臣賊子。”的手巍巍地探自己的懷里,把一封信遞給沉默不語的男人,微笑著說道,“九皇子側妃楚氏與長平長公主之子沈言卿私通,沈言卿為毒殺發妻,這是楚氏給沈言卿的親筆信……九皇子戴了綠帽子……”
九皇子與楚氏害死了的大表姐,大姐夫……現在,他們同樣去陪他們。
戴了綠帽子鬧得滿城風雨的覺不好吧?
“本王知道了。”嚴肅卻沉穩的聲音傳來,燕寧笑了一下,神志都在失去,卻努力把手指抬起來,指向唯一為了自己哭出聲音的方向。
“拂冬……回家。不能留在這里。”沈言卿不會放過的丫鬟,只是想在最后,保全唯一陪在自己邊的人。
膽小弱了一輩子。
如今……死了也拉了個墊背的。
如大表姐說過的話,死了也夠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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