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 鄞京里下了一場大雪,銀裝素裹,不勝收。
草原異族沒有年節的習俗, 冬月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年中最清閑的時候,聯盟的事也, 正好方便了商寧秀帶著穆雷回鄞京來過年。
下了雪的鄞京比平時別有一番風味,雪停后出了點太, 天氣正好, 又逢休沐, 文臣貴眷們出門賞雪賞冬梅,武將們則是喜歡帶著眷往城郊獵場冬狩跑馬。
小輩們出來玩, 商定海和薛雯漪為免他們放不開玩不盡興便沒有一道跟出來, 而且年前老太太也從盤城接回鄞京里來一起過年了, 夫妻二人便恰好在家作陪。
山林間門白霧繚繞, 高大雪松上掛著晶瑩的冰錐, 好幾個武將同僚老遠就瞧見了商明錚的車架,紛紛前來相邀狩獵比試騎, 全都被商明錚回絕遣走了,他難得休沐,自然是所有的時間門都要花在自己媳婦上, 誰要跟那些日日見面的同僚們比什麼騎。
商寧秀一襲大紅披風騎著云母,袖翻飛掀卷,白馬四蹄生風,羽箭破空中了奔跑的野兔。
穆雷閑散地抱著弓靠在樹邊上, 眉眼含笑瞧著,吹了一聲輕快悠揚的口哨給喝彩。
商寧秀慢慢打馬轉悠回來,兔絨簇擁著妍麗的小臉, 跑了一圈后手心暖和了,臉都跟著紅潤了起來,笑得明眸皓齒,熱氣從檀口散出來:“你做的這把弓真好用。”
男人將的戰利品提了回來,無論見識過了多次,穆雷都仍然對那一手瞄準的功夫稱奇,一邊往回走著一邊笑道:“你這準頭真的是稀奇,安靜的不中靶百發百中,我活這麼大歲數沒見過你這樣的。”
“嘁,見識了吧。”商寧秀沖他得意笑著,“別說你才多大年紀,我祖母年輕時候教我們騎,上過戰場的也沒見過我這樣的。”
穆雷被這模樣給逗笑了,“你還自豪上了。”
“無所謂,反正人家外人也看不出來,只知道我箭好。”商寧秀打馬靠近后彎腰瞧了眼他手里提著的那只兔子,點菜道:“我想吃燉的,就是上次在綠洲東水道邊上燉的那種。”
“行。”穆雷笑著將兔子甩進了簍子里,“大哥大嫂也在,一只不夠吃的,一會我再去打幾只回來,剛才好像還看見林子里還有狍子和野山。”
“你得順口啊,我一直想問來著,你們關系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商寧秀翻下馬走近他狐疑問著,要說因為他們親了所以大哥和穆雷之間門的關系有所緩和也正常,但此次回鄞京商明錚竟是跟穆雷勾肩搭背的,好像認識了很多年的好兄弟似的,“我覺著大哥現在瞧見你比見著我了還高興。”
“是比之前好些,但也不至于你說的這麼夸張。”穆雷邊噙著笑,“幫了他點小忙罷了,還得是因為你哥脾氣本來就跟我對路子。”
商寧秀沒多想,順理章地就將穆雷說的小忙理解了他此番特地一路從草原上捎回來的那匹紅梢馬。
柳湘宜是文臣,不怎麼會騎馬,那匹紅梢是伽藍部落秋天新下的小馬駒,穆雷親自去挑的,格溫馴也特別,深棗紅的底,額前一小黑標記,生得跟火焰似的,四蹄下還踏著黑枝紋路,極其漂亮。
商明錚牽著韁繩,帶著柳湘宜慢慢走了幾圈讓適應,“這馬我試過了,子相當好,服從強,馴得不錯的,正適合你。”
柳湘宜對于商明錚和穆雷的關系有所好轉也是樂見其,笑道:“也難為妹夫這麼大老遠地一路帶到中原來。”
男人爽朗笑了一聲,捻著指尖隨意道:“那小子確實還仗義的。”
穆雷的馬囊里帶了調料,中午他們在結了冰的湖邊上吃了一頓野味,一行人談笑風生,原本還約著下午去山腰的巖晶轉轉,結果沒多久就又開始飄起了雪花,越下越大,兩個姑娘都畏寒,便只好先行打道回府,待到天氣好了再出來。
侯府里燒了地龍,屋子里頭暖烘烘的。
穆雷一向不喜歡房里有外人杵著,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屏退了屋里的侍小廝。他給商寧秀摘下了斗篷和兜帽,上面的冰晶遇暖后很快化了水,起來有些漉漉的,于是男人又了把的頭發,“還好,頭發沒打。”
商寧秀了冰涼的手指,到了暖和的地方就開始犯困,穆雷將的手指包在掌心里捂著,瞧著那神不振的模樣笑了一聲:“說你是懶鳥你還不承認,困了?”
一聽這話商寧秀就不樂意了,撇道:“嘁,我為什麼神不好你心里沒點數麼,說好的亥時就歇息的,你非要折騰到了浴房去。”
“又沒要你出什麼力,坐我上也累嗎。”穆雷一邊說著一邊打橫將抱了起來往寢房走,“睡個午覺?晚膳的時辰我喊你。”
商寧秀睡下后,穆雷輕輕將房門帶上。
外頭的雪簌簌的下著,個頭沒有草原上那麼大,但下的急,層層疊疊的,也積了很厚。
穆雷上午在山里打兔子的時候瞧見了些山楂果,這玩意秋天時候的多,冬日里見,他便摘了些帶回來,拿水洗干凈后去核,問小廝要了些冰糖和新鮮的小桔,趁著商寧秀還在睡覺,去小廚房起了火燒糖。
糖漿熬出了甜膩的氣味,他用短木簽將沾了糖的山楂果和桔串好放涼凝固完的時候,雪也正好停了。
男人單手端著一盤小冰糖葫蘆往回走,剛一拐過走廊,就瞧見主屋前的院子里,橫欄后面蹲了幾個小蘿卜頭,煞有其事的相互比著食指,就好像在讓對方小聲點,別被屋子里的人發現了。
領頭的就是商明錚家的那一對雙胞胎,蘅哥兒和蘿姐兒。在他們后頭則是跟了兩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小書,四個人蹲在那想要看那位長得不一樣的厲害叔叔,在看見穆雷的一瞬間門就一起埋下頭去躲進了橫欄后面,四雙小短青蛙蹲地在下面。
躲了一會,商音蘿慢慢抬起眼來看了一眼,發現那小山一樣的厲害叔叔已經站到他們面前來了,四歲不到的小姑娘嚇得一屁坐在了地上,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呆呆地盯著穆雷,水汪汪的,有點嚇懵了不敢出聲的意思。
穆雷的面相并不和善,再加上那高帶來的迫,即便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猛一眼被嚇懵了都有可原,更遑論是一個四歲的小丫頭。
男人心里有數,于是蹲在橫欄外頭沒有,問道:“來找你姑姑的?在午睡。”
商音蘿腦子發懵人在神游什麼也沒聽見,黑葡萄似的一雙圓眼睛看著穆雷栗的頭發看得出神,看看頭發,又看看他琥珀的眼睛,也不說話,看起來有點呆。
穆雷之前見過這對雙胞胎,但只是遠遠的掃了一眼,現在離得近了仔細一瞧,這小姑娘眉眼還是能找到一兩分商寧秀的影子的,看得出是姑侄倆。
男人饒有興致多打量了幾眼,又瞧了眼自己手上的一盤子糖葫蘆,拿了一起來留給商寧秀,剩下的便擱在了橫欄上,往孩子們的方向推了推。
商音蘿看了眼盤子里的糖葫蘆,又看了眼穆雷手上的那一串,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還是在橫欄后面,但卻是朝穆雷走近了一步的。
男人揚了揚眉宇,邊噙了笑,朝遞出了手里那糖葫蘆,“吃嗎?給你。”
作為四歲的小孩來說,商音蘿顯然是算膽大的,會對穆雷這種等級的壯漢產生好奇,甚至是并沒有被他的靠近給嚇哭掉。
蘅哥兒和兩個小書眼的蹲在旁邊,就這麼瞧著自家妹妹勇士一樣,竟然真的有點想要從那個厲害叔叔手上接糖吃的意思。小孩子的表傳達總是要富些,三個人夸張地睜大了眼睛,眨也不眨,敬佩之溢于言表。
商音蘿白白的小胖手出去,穆雷為避免嚇著小姑娘就蹲在那維持著姿勢沒有彈,手里的糖葫蘆朝小幅度揚了下似在鼓勵。
終于,小姑娘慢吞吞接過了糖葫蘆,眼睛盯著他,嗓音糯糯地局促道:“謝謝姑父。”
一聲姑父,進了穆雷心坎里,男人邊的笑意拉滿,眉眼彎彎瞧著,只覺得這個小姑娘長得水靈可,膽子大,還很聰明。他溫聲應道:“欸,吃吧,不夠那還有。”
庭院里傳來鳥雀清脆的啼聲,睡醒了的商寧秀胳膊撐在窗臺上,瞧見穆雷蹲在那跟蘿姐兒不知在說些什麼,笑意很溫和,小姑娘一邊吮著糖一邊還在瞪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對他點頭。
商音蘿整個人還沒有穆雷的小高,即便男人蹲下了對來說也是相當龐大的存在了。
但父親商明錚蹲下來時差不多也有這麼大一團,所以小姑娘心中到底還是好奇多過害怕的,一邊眨眼睛吃糖一邊小聲道:“姑父的頭發,不一樣。”
穆雷捻了前一撮發梢起來揚了揚,“我不是中原人,所以不一樣。”
“你這麼說還是聽不懂的。”后頭傳來商寧秀溫笑意溫和的聲音,在穆雷邊蹲下,手肘撐著橫欄笑著對小姑娘道:“姑父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比父親出征的地方還要遠,那里的人和我們都不一樣,他們有金和栗的頭發眼睛,蘿姐兒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