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公府。
丁順算是府裡的常客了,此刻坐在側院池塘的水榭涼亭裡翹著,饒有興致地盯著池塘裡的一尾尾鯉魚,裡念念有詞,秦堪很清楚,這家夥絕不是附庸風雅念詩,多半是在琢磨鯉魚的做法,而且他敢肯定,以丁順的口味,紅燒的可能比較大……
“腦袋轉過來,看我,別看我的魚!”秦堪及時將他的犯罪苗頭掐死在搖籃裡。
丁順急忙轉過頭,朝秦堪咧了咧。
“公爺,您府上的魚長得真是多,冷豔人……”
“說正事,別往我家魚上扯……”
“是,公爺,那位知仁親王向禮部遞了國書,後來另兩位使者也遞了國書,因為容全不一樣,朝堂裡各位大人吵一團,有的說機會難得,主張向日本派兵,畢竟是藩屬臣國主懇求的,派兵正好宣揚我宗主國的氣度,還有的則又拿祖製說事,說什麼不征之國不能見刀兵,否則便是不仁不義,派兵之事絕不可行,為了這事兒,昨日刑部侍郎曾大人還跟兵部陸大人在金殿打了起來,陸大人倒是好手,一撓撓得曾大人滿臉花,曾大人也不弱,就是下手太損了點兒,一腳踢到陸大人的子孫,痛得他當場倒地,被抬到太醫院去了……”
丁順說著笑了起來,一臉做作的同之,假裝歎氣道:“也不知太醫們的手藝如何,如果沒治好陸大人,以後屬下恐怕要他陸公公或者陸姐姐了,可憐陸大人上月才納了一房妾,正是貌的年紀……”
秦堪卻真的在歎氣,喃喃道:“一個個都是國之重,怎麼跟地惡霸似的,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打便打吧,還只是打傷,有種真打死幾個,那才真社稷之福……”
“公爺,您給那個知仁親王提出派兵一事,不知怎的傳到另外兩位日本使者那裡去了,那兩位使者慌了神,這幾日到托門路想來拜訪公爺您,想請您收回命呢……”
“不見!”秦堪翻了個白眼,很乾脆地道:“本公爺何等份,哪有功夫一個接一個見這些化外野蒜?”
“丁順,回頭你走一趟神機營找孫英,讓他準備一下,過些日子由他親自帶兵進駐日本皇宮,接管皇宮防衛……”
當初外廷聯手,秦堪領勇士營屠東廠,孫英便是當時勇士營的參將,後來一直跟隨秦堪南征北戰,去年時終於得償所願升了總兵,並調任到神機營,頗得秦堪重。
丁順不解道:“公爺,這點小事隨便派個人去一趟也就是了,何必勞孫英親自帶兵去?”
“不,這一步棋非同小可,必須由我信任的人親自去一趟。”
“可是到底對日本派不派兵,朝中至今還沒有定論呢……”
“他們很快會有定論了。”
國公府最近氣氛很凝重。
凝重跟國事無關,秦堪從來不將公事和緒帶到家裡來,最近卻是因為國公夫人的緒不大好。
也不知怎麼了,杜嫣最近的脾氣很暴躁,當然,平時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裡去,可是最近脾氣卻特別壞,雖不至於打下人,卻也經常發火,院裡的丫鬟雜役廚娘們常被夫人罵得灰頭土臉。
誥命正室夫人不爽,府裡的所有人自然都別想爽了,包括秦堪。
“家裡廚娘的手藝越來越差了,相公也不管管!”杜嫣拉著碗裡的飯粒,一臉不高興。
秦堪卻吃得正歡,聞言看了看桌上味俱全的飯菜,道:“不會呀,還是以前的味道,家裡廚娘是最早從南京跟來的,做的飯菜一直合你胃口,怎麼你最近卻吃不慣了?”
杜嫣氣道:“不是油了便是鹹了,你難道沒吃出來嗎?不吃了!死我算了!”
金柳挾了菜試了試,表很平靜,顯然也覺得飯菜沒什麼不對,黑亮的眸眨了眨,卻笑道:“廚娘在咱家做了多年,想必定是姐姐想換口味了,不過廚娘是家中的老人,無端辭去也不好,姐姐,不如折中一下,咱們多請一位廚子,以後專門做給姐姐吃,如何?”
秦堪默默白了金柳一眼,似乎對這種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行為頗為鄙視,金柳垂頭,輕輕一笑。
杜嫣氣哼哼道:“定是上月我賞了廚娘一支銀簪,廚娘得意忘形,做事也不肯好好做了。”
秦堪歎氣,指著杜嫣對金柳道:“瞧瞧,瞧瞧嫣兒這張臉,瞧出什麼來了嗎?”
金柳奇道:“姐姐的臉怎麼了?”
“多麼不講道理的一張臉啊……金柳,以後你可不能學。”
杜嫣噗嗤一笑,不甘地恨恨捶了秦堪幾下,然後放下碗,道:“我得去前院吩咐管家,給府裡多請一個廚子,再這麼下去,我這堂堂一品誥命夫人會活活死了……”
說完杜嫣像陣風一般狂卷出門。
屋子裡只剩秦堪和金柳,金柳忽然擱下牙筷,低聲道:“相公,有沒有覺得姐姐最近有什麼不對?”
“太不對了,吃錯了藥似的,金老板有何提示?”秦堪很誇張地朝拱拱手。
“相公別鬧!”金柳白了他一眼,道:“相公,請個大夫給姐姐瞧瞧吧……”
秦堪楞了:“雖然嫣兒最近有點作,也沒嚴重到請大夫的地步吧?”
金柳俏臉浮出一種神的意味,臉上帶著笑,語氣卻無比堅定:“還是請一位大夫吧,相公,信我一次。”
秦堪怔忪許久,接著若有所悟,眼中出一不敢置信的狂喜。
…………
下午,秦堪派人請來了太醫院的太醫劉文泰,秦公爺很客氣,親自將劉文泰請進了院廂房。
按禮,大戶人家的院除了家主,別的男人是絕對不能踏進一步的,不過劉文泰年已七十許,又是大夫份,請他進院自無不可。
杜嫣見相公無端端給請了個大夫瞧病,不由然大怒,秦堪溫言哄了很久,這才怒氣衝衝勉強配合,坐在廂房裡出皓腕,一雙殺人似的目惡狠狠地盯著劉文泰,大有一言不合便將他斬於馬下之勢,可憐老劉七十多歲年紀,又是太醫院的院判,平日裡倍尊崇,無論到哪裡都是國寶級待遇,今日誤龍潭虎,委實流年不利。
態度再不好,劉文泰也不敢拂袖而去,寧國公的兇名早已天下皆知,他劉文泰有幾個膽子敢對國公夫人擺臉?
三手指戰戰兢兢搭上杜嫣的皓腕,劉文泰深呼吸了許久才平靜下來,這才敢仔細診脈,搭著杜嫣的腕子半闔著眼睛,一手捋著長須一言不發。
屋子裡靜靜的,靜得仿佛能聽到激的心跳聲,秦堪盯著劉文泰的表,一一毫不肯錯過,原本暴怒不已的杜嫣見今日屋子裡出奇的詭異氣氛,神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麼,神頓時激起來,眼眶漸漸泛了紅。
劉文泰仍不不慢捋著須,一手搭著脈,過了半柱香時分,終於睜開眼,又仔細瞧了瞧杜嫣的氣。
秦堪強抑住心頭激,張地問道:“劉大人,可瞧出結果?”
劉文泰角出一笑意,起朝秦堪躬一禮,笑道:“秦夫人這是喜脈,恭喜秦公爺,賀喜秦公爺,貴夫人有喜了!”
“真……真的?沒瞧錯嗎?”秦堪興得直發抖,說話也結起來。
劉文泰不悅道:“老夫行醫一生,宮裡不知多貴人的喜脈都是老夫親自瞧出來的,怎會有錯?”
秦堪大喜:“來人,速去帳房給穩婆支一千兩銀子,再請四個劉大人來府上住著,派人飛馬進城,給我嶽父嶽母報喜……”
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的話令劉文泰哭笑不得,忍不住糾正道:“秦公爺大喜過甚了吧?應是給老夫支取一千兩銀子,再請四個穩婆來府上,不過貴夫人孕尚早,穩婆大可不必來得這麼早……”
秦堪一楞, 重重拍了拍劉文泰的肩:“你倒不客氣,好吧,一千兩就一千兩。”
劉文泰氣得胡子直翹,又不敢發作,氣乎乎開了一份安胎的單子後拂袖而去。
屋子裡的憐月憐星以及各房的丫鬟們這時紛紛湊上前朝秦堪和杜嫣襝衽萬福,連連道喜,秦堪喜不自勝,大方地下令每人賞銀十兩,然後走到杜嫣面前,輕輕上尚未見隆起的小腹,笑道:“夫人,咱們終於有孩子了……”
一直呆怔著沒出聲的杜嫣默默地在自己的小腹了幾下,角忽然一癟,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秦堪將摟在自己前,任肆意大哭。
親這些年,杜嫣肚裡一直不見靜,相公日漸高爵顯,手握重權,儼然已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地位,運旺了,可惜秦家卻一直子嗣不旺,香火俱無,為秦家正室夫人,這幾年杜嫣心中不知承著多大的力,直到今日此刻得知有了孕,杜嫣心中這塊大石才算落地,此時怎能不悲泣痛哭,一泄多年心中抑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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