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璃姐兒談了談心,也沒什麽大事。”
沒有說太多,待披風係好,看向屋幾個丫鬟,道:“後半夜天氣冷的,你們也不必送了,進去伺候吧。記得灌個湯婆子,給璃姐兒瑯姐兒塞到被窩裏,當心凍著。”
幾個丫鬟都有些惶恐,連忙答應下來。
陸錦惜無意責斥們,說完了,便出了門,下了臺階。
月照落如水。
走在通往前院的廡廊上,抬眸一看那霜白月亮,隻吩咐道:“待天亮,你們就去庫房,但人把璃姐兒瑯姐兒屋裏都鋪上毯。這天氣,赤腳走在地上,到底怕沾了涼氣。”
白鷺頓時咋舌,想說讓瑯姐兒不穿鞋就好。但轉念一想,的確是鋪地毯更萬無一失……
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青雀則是笑起來:“剛才見您沒說,奴婢們還當您沒發現呢。”
“那麽個小丫頭,赤著腳丫走著,我又不瞎。”陸錦惜低低笑了一聲,但心並沒有回複多,隻道,“瑯姐兒的事怎麽理,你們不必擔心,我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隻是還未下最後的決心。
剛才與薛明璃的談,幾乎每一條都在印證的猜測。
陸氏這一位大兒,其實平日裏沒有什麽話,在陸氏的孩子們中間,扮演的是個和事老的角。
但沒想到,在理這些事方麵,竟然能兼顧和理。
並沒有在言語之中懷疑什麽,隻是盡量將自己放在旁觀者的位置,回溯了一遍瑯姐兒近來的種種舉。
正如自己所言——
有的細節,為不知者,無法發現,但陸錦惜可以。
事實上,陸錦惜也的確從給的種種信息,得出了一些有用的推斷。
比如,瑯姐兒對那個幾乎記不住臉的父親,還有很深的向往和憧憬;
比如,母們相依為命,所以對唯一的母親,有著強烈的依賴;
比如,喜歡結朋友,這裏麵也包括賀氏的兒珠姐兒;
比如,極了看書,但有一次從珠姐兒那邊回來,卻把書架角落裏快要蒙塵的《戒》翻了出來……
臨走的時候,璃姐兒問,要怎麽理此事。
陸錦惜回說,自己已經有了主意,隻要明天晚上,帶著瑯姐兒一起過來請安,剩下的事則由來。
想到這裏,陸錦惜已經看到了自己書房裏還亮著的燈火,隻慢慢道:“我照舊往書房去。明日還要出門,你們也早些睡下,我就睡在書房裏,你們明天早起張羅,來我就是。”
先前為看賬的事,陸錦惜在書房熬夜,也算是常態。
青雀猜應該是還要想瑯姐兒的事,或者想自己一個人靜靜,便也沒敢多說什麽關心的話,便與白鷺一起告退。
陸錦惜獨自進了書房。
新新舊舊的藏書,一架一架都整整齊齊放著,有點古卷墨香的味道。先前顧覺非送來的棋盤,被置在了靠窗的棋桌上,昏黃的燈一照,自有溫潤的澤。而那一本《義山詩集》則放在書案上。
書案上鋪著幾頁雪白的宣紙,硯臺裏的墨已經幹了一些,一管細細的湖筆擱在上頭,旁邊則是控製研墨水量的硯滴。
左側是一摞賬本,右側則是隻小匣子。
陸錦惜走過去,重新坐了下來。
先前考慮過的一切,又從腦海劃過。
瑯姐兒的事,理起來,大有兩種方法。
第一種,便當自己是陸氏。
安孩子們,並且將本的人生拋之於腦後,從此不去想自己上一個份,安安心心當個寡婦。
第二種,便是主教育瑯姐兒。
用的想法和觀念,影響這個孩子,讓認同自己的一切。簡單來說,就是洗腦,徹底將薛明瑯舊有的觀念和想法清除幹淨。
對陸錦惜來說,第一種絕對不在考慮範圍。
“自我”是一個人鑒別自己份的關鍵。
從頭到尾隻不過是代替陸氏照顧的兒,卻不會有任何一點想要為陸氏想法,更不會因為穿過來,就混淆了自己的份和存在。
所以,要失去自我,無異於癡人說夢。
如此,便隻剩下第二種方法。
瑯姐兒今年才七歲,即便這個時代的孩子可能有些早,但距離三觀還早著。要施加影響,並不困難。
困難的地方在於,這種辦法所造的後續影響。
賀氏為了讓珠姐兒嫁個好人家,自己守寡不說,也不許珠姐兒出門。
一麵來說,是賀氏自己的選擇;可另一麵來說,何嚐不是外界環境本就要求如此?
如果真的將瑯姐兒,甚至璃姐兒,教了獨立自主的,們真的就會比同時代的其他孩兒過得好嗎?
於一個與周圍人都不同的環境裏,便不會搖嗎?
這裏畢竟不是現代。
更何況,關鍵還在於陸錦惜本人。
對的事,看得的確很淡,但對每一段也並不都是玩笑。也許哪天真的就找到一個很合適的,要嫁人了呢?
這個時候,作為兒的瑯姐兒和璃姐兒,在其他人眼中,又會是怎樣的存在?
家裏門風不好都不一定好嫁,更別說沒娘教養的孩子了。
陸錦惜是著實頭疼過了一把。
但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解決這個選擇所帶來的難題,其實有一個十分簡單暴,甚至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辦法——
那就是,為下一個“永寧長公主”。
任何時候,都隻有弱者會任人挑選。
皇帝的兒是不會愁嫁的,即便做出再過分的事,也都有人替他們兜著,不至於混到悲慘的境界去。
權勢,財富。
隻要足夠多了,大部分的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所以,若要兼顧陸氏借之恩與心底的本願,陸錦惜其實本沒有第二個方法可以選擇,也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忍不住搖頭笑了一聲,約約嗅到了一點從未來傳來的腥風雨味道,但眼底卻是一點點閃爍的華。
山越高,才會越讓人想登頂。
毫無困難的事,沒有半點興趣。
“那麽,剩下的就是怎麽說服瑯姐兒了……”
陸錦惜自語了一聲,終於提了筆起來,在紙麵上落下了幾個字,將自己需要針對解決的幾個問題,一一排了上去,又依次尋找可以擊破的對策。
就這樣,不知覺間,三更將盡。
見分析得差不多了,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將這些自己潦草的紙頁都收了起來,往榻上一躺,湊合著睡了一會兒。
白鷺青雀到了點,便來。
今天陸錦惜還要出門,會會印六兒,借口則是最近喜歡上了草書和行書,要出門挑選幾副好的字帖來。
這事也沒什麽不正常,當然也沒幾個碎的非議。
陸錦惜起來洗漱,熱巾向臉上一搭,就醒過了神來,隻問道:“昨日大那邊有什麽靜沒有?”
“沒有。”
白鷺一向是消息最靈通的,聞言搖頭。
“照舊還是原來的樣子,隻教養珠姐兒,不過又問廚房要了一小碗燕窩,說對珠姐兒子好。”
“是麽?”
陸錦惜臉蓋著巾,潤的熱氣烘著臉頰舒服極了,聲音變得有些模糊,更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慵懶。
“看來大嫂養兒,可也是很貴的。”
白鷺聽著這聲音,心跳都忽然停了一下,隻覺得這話品著不很對味兒。
“您……”
“今日我出門,你就留在府裏吧,我有件要差事給你。”
陸錦惜把巾揭了下來,遞回給白鷺。
“我書房裏放了幾本賬冊,你拿了,去找大對對。我瞧前兩月支領了不的東西,我前陣病著,也沒仔細看賬,昨日才覺得不對。大嫂這樣老實的人,想必是誤領了,你也莫要聲張,但請大嫂,把東西退到庫房就是。千萬仔細,別壞了名聲。”
“……這……”
白鷺兩隻眼睛都瞪大了,更是張大,就差能塞下個蛋了。
們都知道的。
雖然二與大集不多,但因為都是寡婦,所以陸氏也常對大抱有同之心,每月的月例銀子都是提前放過去的。
平日若賀氏有什麽需要,也是從不懷疑,直接過掉。
這也是白鷺先前不喜歡賀氏的原因。
二對這樣好,卻對人搭不理。
可萬萬沒想到,陸錦惜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狠,太狠了啊!
不算賬則已,一算賬,簡直像是幾個耳,啪啪甩人臉上。
兩本賬冊?
豈止兩本那麽簡單!
白鷺傻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隨即卻覺到了一點暗暗的興:“您放心,這件事奴婢一定給您辦好!”
陸錦惜隻一笑。
早先看過府裏的賬目,也沒跟任何人算過賬。可如今,這不派上用場了麽?要說啊,陸氏的善心,簡直跟的狠心是絕配。
陸氏做過了老好人,留下這一群吃飽喝足滿破綻的傻子。到了這裏,負責拿把柄收人頭,一張張臉地打過去就了。
賀氏……
哼。
對瑯姐兒,會有幾分猶豫,因為那是陸氏的孩子;但對賀氏這種背後閑言碎語的,的心可不善良。
陸錦惜暗自冷笑了一聲,隻打妝奩裏挑了一隻銀鍍金累嵌白玉荔枝耳墜,俯對著鏡麵,掛在了自己耳垂上,漫不經心道:“若到時要來找我,你隻說我出門,還不知什麽時候回,讓改個時間。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不著急的。”
不急,賬冊還有一摞呢。
且讓先看看,這小螞蚱是什麽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