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院之中,八大執事房下共有“五主十八頭”共二十三位管事的道士,步了這一層,就相當于有了職司,按照趙然穿越來的那個世界的劃分,就進了“級”干部的行列。
趙然兩年前來的時候是火工居士,相當于臨時編制,換一種說法就是沒有編制。干了大半年,趙然從沒有編制為了有編制的正式道士,算是進了“制”,或者做科員級別的辦事員。這一步是個飛躍,無數人想盡辦法進道門,辛苦十年之后卻卡在這一關,最終抱憾下山,至死都不過這道關卡。
如今才過了一年多,于致遠竟然提出讓他轉遷為門頭,相當于從辦事員提拔了長,級別雖然仍是科員,但份卻不一樣了,等于打通了今后繼續攀登的臺階。更何況門頭一職,比起寮房中那些什麼菜頭、飯頭、火頭、水頭等等,更加清貴得多,干的是與人打道的活,絕非雜役諸事,將來前景可期。
兩年時間就為管事,這樣的升遷速度,就算在整個無極院中也是絕無僅有的。趙然就好像被餡餅砸中了一般,暈暈乎乎,一時之間忘了答話。
“怎麼?有別的想法?”于致遠問。
“沒有……這當然是好事……只是,只是我才院中兩年,真正箓才一年四個月,經堂中那麼多師兄,誰的年頭都比我長,就算是月考歲考,與我等次相當的師兄也有好幾個……”
于致遠一擺手,大有領袖風范道:“無妨,道門之中從無定律,轉遷他職須看年份,若真個如此,當年我又是如何當的門頭?那些道宮、道觀里的上師們,轉遷時也從無這般說法,否則都是一幫老頭子,哪里做得了事?再者,你有華云館的嘉獎呈文,這就是憑寄,誰都說不出什麼不是來!聽說你在宋執事那里說得上話,走走宋執事的門路,這個門頭就十拿九穩了——你或許不知,宋執事在方丈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
趙然被說得暈暈乎乎,忽然覺得,這個門頭似乎真是非己莫屬了,于是向于致遠深深一躬:“師兄提攜之,師弟無以為報……”
于致遠又揮了揮手,輕飄飄道:“你我分非比尋常,說這些就遠了,且耐心等候就是,合適的時候,我自會替你分說。”
趙然離開于致遠的小院,回頭看了看掛著“客堂”二字的門楣,又看了看旁邊關閉著的“典造”房門,心下羨慕不已。升為知客的于致遠是才搬這座小院的,和張典造合居一院。住所雖說比趙然這等經堂道乃至管事們都要寬敞,但趙然看中的并非這一點。
道門之中,正一派掌世俗之權,戒律持并不嚴謹,如無極院八大執事、五主十八頭之類的管事們,在山下或是縣里都有別院和莊園,比無極山上的住所要好上百倍。比如寮房的宋巡照,就在縣東十里外有一座大宅子,房舍五十間,庭院水榭一應俱全,妻妾九人,仆役數十人。
但宋巡照除休沐之日外,仍是住在山上,和號房的董執事合住一院,概因能夠住到這樣的小院,代表的是一種份和權勢,那是普通縉紳們一輩子甚至數代人都達不到的高位。
回到自家所住的小院,趙然一頭扎在被褥里,悶著腦袋想了很久,心里既激又忐忑。時逢午后,院子里的道們大多在屋里午睡,趙然側耳,可以聽到鼾聲四起。隔壁房間因為諸蒙的離去,如今尚自空空如也,他又想到諸蒙踏上的是一條自己無法及的仙途,不又悵然若失。
患得患失之間,趙然坐不住了,他起來到書案前,挑選了一幅自己平時練習的得意書法,卷了起來用黃紙包上。想了想,又從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五張百兩銀票。他原本有五千多兩銀子,為了度牒一事,前后花去一千兩,如今眼看著又要往外掏五百兩,心底疼不已。
重新回到后院,在宋巡照院子門口張片刻,見左右無人,正要推門而,門卻開了。宋致元頭扎逍遙巾,著青衫,腳踩棉履,雙手負于后,往外邁步而出,看上去就是個中年文士,端的儒雅異常。
見了趙然,宋致元一愣,問道:“有事?”
趙然見他急著出門的樣子,便道:“沒甚大事,巡照師兄這是要下山?那我便改日再來。”
宋致元看了看趙然胳肢窩里夾著的字幅卷軸,微笑道:“無妨,你若是今日有暇,便隨我下山,咱們邊走邊說。”又看了看趙然的裝束,道:“回去換常服來,穿著道不方便。”
趙然喏了,轉回去換裳,跑了幾步,聽后宋致元囑咐:“這幅字是你寫的?一同帶來,正派上用場。”m.166xs.cc
趙然平日很下山,不怎麼在裳行頭上下功夫,只關二看不下去,送過他幾套便服,卻都是對襟長衫,長衫的袖口是收的,還有腰帶束縛,典型的江湖豪客扮相。換好之后,趙然仍舊夾著那副字卷,飛步趕奔山門口。
宋致元已在山門等候多時,見了趙然的裝扮,微微一笑,贊了聲“年輕人就是灑利索”,邁步下山。
山腳下已有一駕大車等候,趕車的把式看上去孔武有力,趙然留神多看了幾眼,見到這車夫腳下車轅邊竟然擱了柄橫刀,也不知是什麼來路。
宋致元招呼趙然和他一道上了車,坐在車廂之中,剛一坐定,車子便緩緩啟。
宋致元向在對角里的趙然一笑:“別拘束,坐松快些…….這幅字,我看看。”
趙然將字幅遞了過去,宋致元接過來展開端詳,繼而點了點頭道:“好字。正愁出來匆忙,邊沒什麼件,你這字我便收了,正好轉贈出去。”
趙然自是無可無不可,只是宋致元和于致遠不同,他雖然也懂字畫,卻沒有到嗜好的程度,自己送書法卷軸出去,于致遠拿來當寶貝,宋致元卻未必當回事,因此從懷里出五張百兩銀票,遞了過去:“巡照師兄,師弟我最近下山做些齋醮科儀,很是得了些好,師兄以前對師弟我一直關照有加,師弟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只好拿些俗出來,只盼師兄莫要看不上眼。”
五張一百兩的銀票推到宋致元腳邊,宋致元眉頭一跳,笑容古怪,道:“什麼法事能掙得五百兩簿儀?師弟你可是大手筆啊,究竟論的哪一出?”
趙然恭恭敬敬道:“于師兄升了客堂知客,他空下的門頭一職……于師兄說有意由我來填補,他自會向監院稟告,但此事仍須巡照師兄多多幫襯,在監院和三都跟前多多言幾句。于師兄說,師弟我院之后功課一直不差,又兼得了華云館的嘉獎呈文,勉強算得上有了接任的資歷。咱們無極院中,巡照師兄威素著,聽說便是方丈也多為倚重,有巡照師兄幫忙,我這件小事便差不離了。”
宋致元似笑非笑,看著眼前這五百兩銀票,嘆了口氣:“你本不必如此,便是不說,我也定然幫你的。何須再送銀子?”
趙然道:“巡照師兄愿意幫忙,已經是對師弟我的最大關照了,但分歸分,師兄幫忙跑求,總不能連打點的銀子都要師兄代墊,這些銀子師兄先收著,若是不夠,師弟我再補上就是。”
宋致元默然不語,讓趙然心思陡地沉了下去,前思后想,總覺得這事宋致元應該答應得很爽快才是,怎麼現在卻似有推之意?
果然,只聽宋致元終于開口道:“此事,卻須等待些時日。”
謝小樣和yangzhigang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