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珺與崔瑤兒相看過后,國公爺便催著徐氏早日定下來,換做尋常,徐氏定要刺丈夫幾句,如今朝廷變幻莫測,國公爺神思不屬,徐氏也就不置一詞,趕著派了人上門,換庚帖,合八字,兩日下來便把婚事敲定,只等著下聘,準備聘禮尚需時日。
八月二十這一日,寧晏打議事廳回明熙堂歇著,片刻如霜掀簾進來,臉上還掛著淚,“主子,您快些去書房瞧瞧世子,世子被陛下當庭杖責,由錦衛抬著送回了府。”
寧晏吃了一驚,險些站不穩,這個節骨眼,他怎麼招了打,吩咐如霜去尋藥,自個兒出了月門徑直往書房去,剛踏上書房廊廡,聽得正房傳來國公爺的呵斥聲,
“你從來是個沉穩的,今日怎麼這般躁,那蘇秦著實犯了律法,按律當罷黜奪爵,你替他扛下來作甚?”
寧晏還是第一次聽得國公爺這般大肝火,可見局勢很不樂觀,顧不上避嫌,著繡帕急忙邁了進去,國公爺見進來,語氣稍稍一收,往炕床坐了下來,寧晏施了一禮,便朝燕翎走了過去,燕翎被安置在羅漢床上趴著,云旭正蹲在一旁給他拭傷口,瞧見寧晏進來,連忙退開。
寧晏一眼掃過去,皮開綻,心疼得眼眶發酸,從云旭手里接過布巾,坐在他側含淚道,“你好端端怎麼這副模樣?”
燕翎側眸看過來,俊臉略有些發白,愧疚一笑,“不要擔心,只是一點外傷,陛下是我親舅舅,他生氣是真,卻也不敢下狠手,無非是一點表面功夫。”
寧晏吸了吸鼻子,豆大的淚珠掛在眼眶,要落不落,燕翎抬手替拭去,寧晏賭氣地別過臉,蹲下來替他理傷口。
這頭國公爺跟炸的獅子似的,吼聲不斷,“你明明可以置事外,何故替那蘇秦說,那蘇秦早些年與霍家有恩怨,三皇子看他不順眼,你平白無故為了蘇秦得罪三皇子作甚?”
父子二人論起這等機朝政,也沒避著寧晏。
燕翎言簡意賅道,“因為我要用他。”
“父親且想一想,蘇秦此人雖桀驁,卻是個重重義的漢子,我今日替他作保,保住了他的爵位與職,你猜他會怎麼做?他必定心中生愧,愿意效力于我。”
“你要他效力你作甚。”
“因為我要參與奪嫡。”
國公爺倒吸了一口涼氣,驚愕地盯了他一瞬,臉慢慢變得凝重,“你要扶保太孫?”
寧晏手跟著一抖,不小心到了燕翎的痛,燕翎俊眉微皺,頷首道,“沒錯,三皇子的人瞅準時機彈劾蘇秦,目的就是撤下蘇秦,父親想一想,蘇秦如今在何當差?那霍家底又在何?”
國公爺沉道,“霍家底在江南,而蘇秦現任兩江總督,手掌江南軍政大權。”
燕翎道,“沒錯,霍家可以,但江南不能,蘇秦雖是犯了國法,三司容不了他,但我必須保他,這個節骨眼,換誰去江南,都鎮不住江南的地頭蛇。只要保住蘇秦,霍家就不敢在江南地界生。”
國公爺長嘆一聲,“你說的有道理,只是你這麼做,會將燕家置于風口浪尖,兒啊,父親上了些年紀,不求大富大貴,但求明哲保。”
燕翎回握住寧晏發冷發的手,目倏忽發寒,“不是兒子不愿明哲保,是裴晨那個狗賊欺人太甚,覬覦吾妻,我必要手刃他。”
國公爺震驚地朝寧晏去,只見那一貫沉穩的兒媳婦,此刻跪坐在羅漢床一角,雙目低垂,纖瘦的子輕輕發,仿若被雨打的花,國公爺是個男兒,聽得這話,拳頭得颯颯作響,關咬得極,半晌悶出一行話,“爹爹明白了。”
起往外走,“你好好休養,外頭的事還有我。”
國公爺久事疆場,朝中故舊極多,有他暗中走訪,必定能說服不觀之輩。
*
燕翎被抬回府邸的同一時刻,王家往王嫻遞來消息,說是老太太病重,讓回去探,王嫻將孩子送到徐氏,趁著天還未晚,帶著丫鬟匆匆趕往王家。
王老太太著了些風寒,躺在塌上臉不太好,但也不至于病到需要兒連夜探的地步,
“你在燕家好好待著,莫要再給我闖禍,我不過是頭疾的老病犯了,也不知誰多,大晚上的,讓你趕回來作甚?”
王嫻聽得母親語含埋怨,冷冷翹起,也沒給好臉。
老太太見怪不怪,捂著額頭的帕子,冷不丁問道,“你跟璟兒怎麼回事?那個妾室如何了?”
王嫻不在意道,“我沒見過,那丫鬟就在書房伺候,也不曾來我眼前晃。”
王老太太問,“若來晃呢,你生氣否?”
王嫻嘖了嘖,面嫌棄,“我是正室娘子,哪里會怕一個妾室?真敢囂張,我必不饒了。”
“那還是在乎的嘛...”王老太太閑閑笑了一句。
王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冷冰冰道,“您既然病得不算重,我便回去了。”每每回來,老太太都要訓斥,怪沒有好妯娌關系,嫌不孝敬公婆,王氏聽得心煩。
王老太太看了一眼窗外,留道,“天已黑,你來都來了,就歇一晚吧。”
王嫻搖搖頭,起準備走,“熙熙這兩日鬧肚子,我不太放心。”
王老太太見堅持也不再多言,著人拿了些銀兩給王嫻,“你二叔出事后,家里日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也沒多的補你,你以后省著些花。”
王嫻沒有接的銀票,淡聲道,“我嫁妝還有呢,母親留著自個兒花吧。”屈膝一禮,帶著婆子離開了,回程的路上也覺得蹊蹺,母親看起來神不錯,是何人誆騙回府,這個念頭一起,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一位婆子打茶樓出來攔住了王嫻的馬車,朝王嫻笑道,
“三夫人,我們家夫人正在茶樓喝茶,瞧見了您的馬車,想請您一道上去敘敘舊。”
王嫻認出那人是手帕何家大小姐的陪嫁嬤嬤,既是遇著了便見一面,留下婆子守著馬車,帶著一心腹婢上了樓。
到了閣樓外,婢卻不準許進去,王嫻皺了皺眉,一面踏門檻一面朝里面的人冷聲道,
“你什麼時候這般矯,說個話還不許丫鬟跟著.....”
待從屏風繞進去,看清里面那人的面目,腳步猛地一凝,差點失聲。
蘇繡座屏下立著一道修長影,常服玉冠,一派瀟灑風流,正是三皇子裴晨。
三皇子朝招手,示意進去說話,王嫻回瞥了一眼門口,門已被掩上,門口杵著一面冷的侍,王嫻忍住心頭慌,面清冷邁進了雅間,朝三皇子草草一禮,便在他對面跪坐下來。
三皇子親自替斟了一杯茶,面上含笑,“想當初王太師教我讀書,我也時常來王家教,細細算來,咱們也算青梅竹馬?”
三皇子自顧自了的茶杯,先飲了一口,著笑容滌滌。
王嫻也沒喝茶,甚至都沒抬頭看他一眼,只道,“殿下有事不如明說。”
三皇子笑容不改,子懶散往憑幾上一靠,語氣悠悠道,“我突然想起一樁往事,想當初,你奪得詩社的魁首,我一見傾心,向你母親求娶你,你冷著臉拒了我,說什麼你要嫁頂天立地的漢子....據我所知,這燕璟也算不得頂天立地吧?”
三皇子喜歡貌的才,他第一個看上的是王嫻,只是王嫻子過于冷淡,又拒絕地很干脆,三皇子才將心思轉移到旁。
王嫻聽到這里,臉刷的一變。
皺著眉道,“殿下若是要敘舊,不如換個人?在寧宣之前,你還喜歡過崔家的含鶯妹妹,你不如請來喝茶?”
三皇子抬手示意稍安勿躁,苦笑,“好了,我便不繞彎子了,”繼而正道,“王家因燕翎而敗落,你心中必定生恨,聽聞你在燕家都快站不住腳跟了,你婆母堂而皇之給燕璟納妾,可見是半點面子都不給。”
王嫻慢吞吞擒起茶杯抿了一口,并不接話,暗自思量三皇子的用意。
三皇子打量神,繼續道,“燕翎如今與我為對,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只要燕翎病一陣子,待我大功造,起用王家,保燕璟一個五品之職,讓你當上誥命夫人,不僅如此,你的兒,我將來高看一等,絕不委屈了他們,你意下如何?”
王嫻聽得一陣驚悚,將茶盞往下一擱,木然瞪著三皇子。
三皇子也知這種事定嚇到一個宅婦人,笑容里帶著安,“燕翎不是傷在府上麼,我給你一種藥,你只需悄悄下在他日常飲食里,吃上個三日,他便會病懨懨的下不來床,你放心,不是要命的毒藥,我不會讓你擔干系。”
王嫻眼神微微一,心下又怒又駭,燕翎既是與他水火不容,又怎麼可能只是不要命的毒藥,三皇子不出手便罷,一旦出手豈有燕翎的逃生之?
冷著臉道,“我著實看不慣燕翎夫婦,只是此事萬分兇險,一旦餡,我怕是要了個下堂婦,我兒將來也落不著好,我憑什麼任你差遣?”
三皇子驀地一笑,手指輕輕在茶盞沿口來回撥,“王嫻,你就不想為王家,為你丈夫還有你的孩子博一個前程嗎?我既然敢做,便有必勝的把握,退一步來說,此藥只是尋常的藥,即便發現也無大礙,你若不信大可去藥鋪問問。”
“當然,你若不答應,我不得再尋旁人。”
王嫻聽到這心神一,權衡片刻,出手,“你將藥給我,我先去藥鋪問問,倘若不是要命的毒藥我便依你,若是要命的毒藥我便扔了。”
這倒是符合王嫻的子,三皇子無話可說。
王嫻從三皇子拿了藥,回到馬車已是冷汗涔涔,朝局已艱難到這個地步了嗎,燕翎居高位又能怎麼樣,戴王冠,必承其重,這一刻忽然覺著,平平淡淡也好,至一家人能安穩過日子,倘若燕翎真有個三長兩短,寧晏這輩子又能逍遙到哪里去。
王嫻心復雜地想了想,又借口不舒服去了一家藥鋪,塞了一錠銀子給掌柜的,掌柜的接過藥包輕輕聞了聞,里頭是一種白的末,“這是高熱時給病人開的退熱藥,此藥一吃下去,病患全出汗,昏昏睡,懨懨的有虛之癥,歇了數日便好了。”
王嫻疑道,“真的只是退熱的藥?”
掌柜的對的懷疑很不滿,涼涼笑道,“夫人不信,大可去旁再問問。”
王嫻不放心,又跑了一家藥鋪,得到了同樣的答案,這才帶著藥包回了府。
回來得晚,心中擱了事,沒心思管孩子,就遣了一嬤嬤去容山堂告罪,這一晚獨自臥在塌上輾轉反側,后半夜迷迷糊糊睡過去,卻做了噩夢,夢到燕家生了大火,躲在柴房角落里,無人問津,燕璟只管抱著熙熙帶著那艷的小妾笑呵呵遠去,那笑聲回在耳郭震得心神俱碎,夢中幾度垂死掙扎想去夠熙熙的小手,卻見兒躲在燕璟懷里,出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畏懼地看著,那一刻王嫻的心里痛極了。
醒來,王嫻出了一汗,愣愣坐在塌上許久,直到上發冷,才換了婢子進來備水,沐浴換了厚實的裳,這才心神不寧地往容山堂去。
徐氏發現王嫻今日罕見坐在明間不,只管抱一下熙熙,眼神時不時往窗口覷,徐氏以為惦記著燕璟,悄悄著人將兒子過來,怎知燕璟一來,王嫻反而轉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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