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耀宗不敢磨嘰, 很高興又覺得該謙虛，忍著笑說：“參謀長。”

　“哦。”杜春分一點不意外，他是正團級, 再上去不是副師長，就是同為副師長的參謀長, “哪個師的？師部離寧遠嗎？”

　邵耀宗微微搖頭：“不是師，是旅。”

　“旅——旅參謀長？”杜春分震驚, 看到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忍不住說：“你是不是傻？”

　邵耀宗疑不解：“怎麼了？”

　甜兒心累的直嘆氣：“爹，你當了好幾年團長，不知道旅底下就是營, 旅長跟你這個團長一樣大啊。你當參謀長，就是副團長啊。你還高興？”搖了搖頭, 讓我怎麼說你好啊。

　邵耀宗樂了：“瞧把你愁的。”

　杜春分很確定邵耀宗沒這麼傻, 里面肯定有什麼, “這個旅不是一般的旅？”

　“當然。否則爹第一個不答應。”

　甜兒好奇地問：“還能咋特別啊？”

　邵耀宗：“這個旅上面就是軍。旅長跟師長同級。最近軍區那邊也在整頓，就把好幾個營組合起來弄個機步旅。說簡單點，要是演習, 這個旅能跟一個軍對抗。”

　小驚得張大：“這麼厲害啊。”

　杜春分擔心：“那這個旅肯定很厲害。”

　邵耀宗道：“機步旅的這個‘機’就是指機車。說不定有托車和各種重/武。”

　甜兒問：“坦克？”

　邵耀宗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平平和安安眼看著邵耀宗，意思不言而喻。

　邵耀宗想笑：“真有坦克也不能帶你們去。你們還太小。”

　杜春分掃一眼幾個孩子, “你們就別想了。邵耀宗, 我的意思是底下的兵肯定很厲害。你這個參謀長主管日常作戰訓練, 直接管兵。人家能服你嗎？

　“你雖然上過戰場和軍校, 可你在這兒呆了那麼多年。那些營以前就算不是王牌軍，也是寧軍區主力部隊。”

　調令上沒寫這些, 邵耀宗也不清楚：“先看看況。重新組建的肯定各方面都得磨合, 不可能一上來就跟我這個參謀長單挑。再說了, 到寧離爹那麼近，我不懂爹還不懂？”

　杜春分愣了一瞬間，不說：“邵耀宗，你可真行。”上下打量他一番，“敢打你老丈人的主意。”

　“那是我爹。”邵耀宗心說，這聲爹可不是白的。

　按照老家的習俗，婿不是管老丈人叔就是大伯。喊爹的，邵耀宗也見過，但不是濱海那邊。那邊可能也有，但他至今沒聽說過。

　原本打算據習俗喊叔。

　怕被趙政委打，一聲“爹”禿嚕出來就是一輩子。

　再改絕無可能。

　讓他教教怎麼了。

　杜春分看著他理所當然的表，眼都直了：“邵耀宗，趕明兒到寧見著老杜，但愿你還能這樣。”

　邵耀宗表現出的理直氣壯瞬間沒了。

　變臉之快令杜春分咂舌。

　幾個小孩一愣一愣，回過神不客氣地嘲笑他。

　邵耀宗佯裝火大：“睡覺去！”

　甜兒佯裝生氣，哼哼道：“去就去！”

　小趿拉著鞋沖他扮個鬼臉。

　平平和安安笑嘻嘻推著進去。

　邵耀宗起給們關上門。

　甜兒大聲說：“我們才不會聽。”

　“睡覺！”

　杜春分開口，西臥室安靜下來。

　邵耀宗見烤爐上有紅薯，拿一個：“什麼時候烤的？”

　杜春分：“下午從學校回來。要不要給你下碗面？紅薯不頂飽，一會兒該了。”

　邵耀宗看一下時間，快八點了。吃多就睡也不舒服：“這就行了。對了，你也跟學校那邊接一下。”

　杜春分不問：“這麼急？”

　邵耀宗：“新整合的部隊，我又是參謀長，我不趕過去，總不能讓旅長代我訓練。我跟人又不認識，不合適。”

　杜春分想想那個機步旅那麼厲害，雖說參謀長只是副師級，肯定有一堆人盯著，一堆人眼紅：“那我明天就收拾。咋去？”

　邵耀宗是高升，不是被貶。

　即便現在的師長是空降過來的，也會用運輸車把他送過去。何況現在的師長是原來的副師長。邵耀宗跟他相的還行，于于理都沒理由讓邵耀宗找寧的車來接。

　邵耀宗：“運輸車一車把咱們送過去。”

　“那床也能帶過去？”

　運輸車確實放得下。可他們一家六口的服鞋子，加上鍋碗瓢盆，還有杜春分最近準備的干貨咸菜，這些東西一放，估計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邵耀宗：“床就算了。睡六七年了，留給人劈了燒火吧。到那邊要是沒床，先在招待所住幾天。軍區肯定有招待所。”

　殊不知調令還沒送過來，杜局就收到消息。

　翌日清晨，杜春分到學校找校長給幾個孩子辦轉學的時候，杜局前往寧軍區。

　杜春分是大廚，不能說走就走。幾個孩子的轉學手續辦好了，可因為父母還得上班，所以們也得正常上學。

　以往每天杜春分都會留到最后。現在要走了，得讓別人主持大局，所以就把的工作轉給李慕珍。檢查米面有沒有放好，門窗有沒有關好，爐子有沒有封好。

　雖然都是雜事，可架不住多，李慕珍三天才習慣。

　三天后，杜春分才有功夫打包行李。

　杜局卻在這三天險些把部隊分給邵耀宗的房子塞滿。

　一人吃飽，全家不的杜局沒有刻意攢，這一年來也存了很多票。其中糧票和油票最多。因為他不是下食堂就是下館子。工資吃的七七八八，這些票自然就剩下了。

　杜局把這些東西全換實，就給他們買家。

　以前他三不五時地去軍區那邊，所以很多軍都見過他。知道那房子是分給機步旅參謀長的。但一個姓邵一個姓杜，不可能是父子。有人就好奇問他們什麼關系。

　杜局直言，邵參謀長是他婿。

　問話的人越發奇怪。

　不沒聽他說過，更沒聽首長，甚至首長的警衛員提過。

　杜局就拿糊弄江儀等人的話糊弄對方。

　最近不論是軍區還是家屬大院都在討論機步旅的事。本來很多人不服氣。旁敲側擊這個參謀長何許人也。

　邵耀宗的名字一出，不用再打聽。

　上過戰場，當過警衛員，軍校出來的，這幾年雖然帶著邊防團，但他兼著政委。可以說沒有任何短板。甭說參謀長，就他的資歷，當旅長也不為過。

　沒人好意思嫉妒邵耀宗，他又是軍首長調過來的人，以至于邵耀宗一家抵達家屬區那天到熱烈歡迎。

　軍區只有羨慕沒嫉妒，不等于家屬區沒有。

　十月十日，小雪過后路面曬干，天氣晴朗，微風和煦，宜出行。

　天蒙蒙亮杜春分就起來和面烙餅做最后一頓飯。

　雖然不用繞到安東，不用前往寧市區，抄近路節省了很多時間，可拉的東西多，也得在路上行近四個小時。

　即便路上不吃，東西做好，到了家屬區也省得再做。熱一下就可以了。

　幾個小的聽到外面的靜也爬起來，然后就把被子疊好，用床單捆起來。枕頭等也裹在里面。

　邵耀宗看到幾個孩子出來，本打算幫們收拾，發現干干凈凈，忍不住笑了：“真長大了。”

　甜兒裹上圍巾：“那當然。爹，咱啥時候走？”

　邵耀宗：“八點鐘部隊的車過來。什麼時候裝好什麼時候走。”

　甜兒：“那就是說有可能九點？”

　閨太機靈，邵耀宗決定先問清楚：“有事？”

　甜兒不假思索地說：“跟我同學告別啊。這一別，不知道哪輩子還能再見。唉，愁啊。”

　邵耀宗哭笑不得：“寧又不是天邊。們又不走，想們就給們寫信。再說了，過幾年你們長大了，也可以坐車過來，或者邀請們去咱們家玩兒。”

　甜兒看看自己矮矮的，說得好聽，不長到娘那麼高，爹能同意才怪。

　“爹，回頭等我們一會兒啊。”

　杜春分聞言不說：“你還打算挨個跟們抱頭痛哭三小時？”

　“我才不哭。”甜兒說的特不屑。

　杜春分和邵耀宗把家里收拾干凈，最后把睡了幾年的床抬到院里，又把三間堂屋打掃的干干凈凈，可以走了，幾個孩子也回來了。

　然而那眼皮一個比一個紅。

　杜春分真想嘲笑閨。

　可讓甜兒上車，甜兒二話不說爬上去，沒心思貧，杜春分就知道閨真難過。

　甜兒和小一直快快樂樂的。

　這大概是們第一次到悲傷。

　杜春分啥也沒說，還安似的給們整理一下帽子和圍巾，讓們坐的被子上面。

　周邊暖呼呼的，四姐妹的心好一點，可看到車下一眾送們的人，們的好朋友也在里面，一邊哭一邊提醒們寫信。甜兒的眼淚又出來了。

　杜春分最初只顧收拾行李，后來關注幾個孩子，所以直到臨上車才有空跟周秀芹等人告別。

　有了自己的時間，杜春分發現李慕珍笑的很勉強，像是要哭一樣。仔細看去，周秀芹的眼睛水亮水亮，強忍著不讓眼淚出來。

　李慕珍的眼睛里卻很干，什麼都沒有。

　跟杜春分寒暄的人太多，沒容杜春分細想，就被別人過去。

　前面司機有兩個，一個去一個回，都是邵耀宗以前的警衛。

　邵耀宗跟他們代幾句，車里易碎的品多，這邊離寧軍區不是很遠，慢慢開天黑也能趕回來。隨后才來催杜春分上車。

　杜春分原本有不話要說，李慕珍的樣子讓心灰意冷，立即隨邵耀宗上車。

　又怕看錯誤會了，車出了家屬區，杜春分依然一直盯著送行的人。

　果然不是多想，車還沒到南邊的大路，李慕珍就轉走了。

　杜春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邵耀宗：“不舍得？”

　杜春分實話說：“有一點吧。我記得有一句話，住久了他鄉也是故鄉。”

　“難得啊。”邵耀宗逗，“杜大廚也能把說出這樣的話。”

　杜春分要捶他，車顛簸兩下。

　邵耀宗攥住的胳膊：“坐好。”

　杜春分：“說正事。你這次不單單去寧軍區，還去那麼強的機步旅，師長他們是不是特別羨慕？”

　邵耀宗失笑：“這還用說，肯定的。連我自己都沒想到軍區敢讓我管新組建的部隊。”

　“那三個團長呢？”

　邵耀宗聽出不對勁，“誰跟你說什麼了？”

　杜春分：“你先說。”

　邵耀宗仔細回想：“還好。師長昨天還跟我開玩笑，茍富貴，勿相忘。”

　師長肯定不可能羨慕邵耀宗。他比邵耀宗大十幾歲，兩代人，別的不說，年齡就是他羨慕不來的。

　杜春分：“其他人呢？比如副師長。我聽說，跟你差太多，比如連長，無力羨慕，更別說嫉妒，只會佩服你。羨慕你的人往往是跟你年齡差不多，職位差不多的。”

　邵耀宗打量一番：“我怎麼覺得你話里有話啊。”

　甜兒起眼皮，有氣無力地說：“娘就是啊。”

　小看一眼爹，無奈地說：“才聽出來啊？”

　邵耀宗不由得坐直，“誰找你了？還是誰酸你了？”

　敢直說的只有陳月娥。

　可陳月娥早走了啊。

　即便不走，憑說話風也不好意思再兌杜春分。

　杜春分：“還不如酸幾句。起碼酸氣出來就過去了。面上恭喜裝不舍，可能心里正詛咒咱們出車禍。”

　邵耀宗認真想想杜春分剛剛的那番話。連長都在師部，家屬都在老家。營長，跟他差好幾級，按照那個說法也不可能羨慕嫉妒。

　裝不舍沒裝好，還被杜春分看出來，肯定很了解這人。

　江儀走了，劉翠華走了，姜玲也不在這邊。

　邵耀宗心中忽然一：“李慕珍？”

　神萎靡的四個小孩的眼睛瞬間亮了，齊聲問：“誰？”

　邵耀宗沒理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杜春分：“不可能吧。你走后食堂的賬目，還有買菜訂菜這些都給，師部肯定得給加工資。不應該謝謝你？”

　杜春分：“我沒指謝，本來就最合適。周秀芹也懂，但人只是副團級，辦事說話底氣不足，很容易被人左右鬧出子。”

　邵耀宗好奇：“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剛。”

　邵耀宗不由得朝外看去，然而車已拐彎，家屬區在北面，被車篷擋的嚴嚴實實，什麼也看不見：“我你上車的時候，不是還說路上慢點，到了寧來信。”

　要不是有對比，大概這輩子都不知道。

　可能跟劉翠華離開那次一樣。

　杜春分不說：“是呀。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聽余團長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