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事了,眾人帶著相關證據文書,以及一馬車寶劍,趕向。
路上休息時,楮茂跳下馬車,看著車上一箱子一箱子的寶劍,頗為頭疼。他和另一個同僚搭手,兩個人艱難地把箱子抬下馬車。箱子手極其沉重,楮茂不由和大理寺的同僚抱怨:“這里面隨便一柄劍都是價值連城的名劍,我們真的不用請鏢局護送嗎?帶這麼多寶劍回京,被人劫了怎麼辦?”
同僚拉了下楮茂,示意他看向另一邊。前方客棧門前,走出來一行人,李朝歌帶著人去訂房間,留楮茂兩人卸貨,現在,他們訂房間回來了。
同僚低了聲音,對楮茂說:“有這幾個人在,還要什麼鏢局。你說劫匪可怕,還是他們可怕?”
楮茂視線掃過李朝歌、顧明恪,又掃過后方形魁梧的周劭,嬉皮笑臉的白千鶴,以及文文靜靜的莫琳瑯,深以為然地點頭:“倒也是。”
有鎮妖司的人在,別說是賊,就算是妖魔鬼怪也搶劫不了這幾人。
李朝歌帶著人走過來,看向地面上的箱子,問:“都搬下來了?”
楮茂兩人點頭:“是的,指揮使你點個數吧,都在這里了。”
李朝歌大致掃了一眼,沒有東西,便揮手對后的周劭、白千鶴說:“沒問題。你們幫忙,把箱子抬到房間吧。天字號連著的八間房,別走錯了。”
“明白。”白千鶴應話。他走到一個皮箱前,擼起袖子,對周劭說:“老周,你搬那頭,我搬這頭。”
“不用。”周劭沒怎麼費力,輕輕松松拎起兩個箱子,說,“你找別人幫你吧,我自己來。”
白千鶴沒想到他竟然被周劭嫌棄了,莫琳瑯見狀,上前說:“我來吧。”
“不用不用!”白千鶴揮手,自己把一整個箱子抬起來,說,“力氣活哪能讓姑娘家干。你回去休息就好。”
白千鶴幾人來來回回搬箱子,力氣活自然不到李朝歌和顧明恪,他們兩人檢查過東西,就直接回房間了。白千鶴把最后一箱東西搬到屋子里,費力地倒在地上,抱怨道:“還真是沉。”
里面都是實打實的鐵,可不是沉。白千鶴打開一個箱子,拿出一柄寶劍,嘆道:“盛閎真不愧是個劍癡,這麼漂亮的劍,他應該搜羅了許多年吧。”
藏劍山莊歷代傳承的收藏品,說是價值連城都太輕了。這些劍每一把都是名劍,普通人隨便得到一把就該欣喜若狂,而現在,好幾箱子的珍品,全部要獻給朝廷。
白千鶴忍不住左右觀,都是練武的人,就算白千鶴不練劍,看到寶劍也心生喜歡。
周劭經過他的屋子,見狀,提醒道:“數過數的,要是丟了一把,能把你的皮下來做劍鞘。”
白千鶴想到李朝歌,嘆氣,心痛地將麗的寶劍放回箱子里,說:“我沒想做什麼,就是看看。你要去哪兒?”
“去樓下喝酒。”
周劭一天可以不喝水,但絕不能不喝酒。白千鶴面對著寶山卻不能,心里十分扎心。索眼不見為凈,白千鶴輕輕一躍從地上跳起來,走到周劭邊說:“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莫琳瑯敲門,過了一會,里面傳來李朝歌的聲音:“進來。”
莫琳瑯推門而,轉合上門。看到李朝歌站在窗戶邊,靜靜看著遠方的山巒。莫琳瑯問:“公主,我已經檢查過了,客棧外沒有異常。”
李朝歌點頭:“辛苦了。他們呢?”
“白千鶴和周劭在樓下喝酒。”莫琳瑯頓了頓,說,“白千鶴雖然沒個正形,但并不是一心鉆在錢眼里,為人還是很義氣的。他不會做監守自盜之事。”
“我知道。”李朝歌并沒有懷疑白千鶴。白千鶴是慣不假,但為人世也稱得上是條漢子。他就算真的要東西,也會在功退的時候,絕不會在路途中坑隊友。
莫琳瑯說完后,本來該離開,但是看李朝歌一直著窗外,心生好奇,問道:“公主,您在看什麼?”
“看風景。”李朝歌一手撐在窗沿上,另一只手指向連綿的青山,問,“你知道那里是什麼地方嗎?”
莫琳瑯順著李朝歌所指的方向看去,想了想,試探問:“是廬州?”
“不是,是壽州,吳王的封地。”
莫琳瑯皺眉,吳王?對皇室這些關系并不清楚,不過既然是王爺,那就是李朝歌的叔伯兄弟了。莫琳瑯問:“公主,您要去看看嗎?”
“我去看他做什麼。”李朝歌放下手,短促地笑了聲,說,“一個不被宮里喜的廢子,留在壽州等死而已,和我有什麼關系。”
莫琳瑯聽到這些話不太對,小心起來,試探問:“公主,吳王犯了什麼錯嗎?”
李朝歌手指搭在窗戶上,輕輕彈窗柩,說:“他沒有做錯什麼,他唯一的錯誤,就是沒有投生到天后肚子里,而是蕭淑妃的兒子。”
莫琳瑯吃驚地瞪大眼睛,捂著,不敢說話。照這樣說,吳王豈不是李朝歌同父異母的兄長?
李朝歌看著壽州的山川,悠悠嘆氣:“按排行,他應該是我大兄。但是那又怎麼樣,太子才是嫡子,太子沒了,下面還有李懷,皇位無論如何不到他上。其實不止是他,宮中都喊我大公主,事實上,我是天后的長,卻并不是父親的長。”
莫琳瑯再一次震驚:“啊?東都里不是只有兩個公主嗎?”
一位大公主盛元,一位小公主廣寧,俱金尊玉貴,得寵非常。哪來的另一個?
李朝歌輕笑著說:“是啊,東都只有兩個公主,但圣上卻有三個兒。你沒注意太子我,總是我二妹嗎?當年蕭淑妃寵冠后宮,留下一子一,可惜后面得罪了天后,不自己死的凄慘,連子也沒落下好。吳王被流放到壽州,的兒更慘,至今在宮里活得像個明人。蕭淑妃的兒年紀比我大五歲,但至今沒有封號,沒有公主份,也沒有出嫁。”
莫琳瑯聽到年齡,著實吃驚了:“都二十一歲了?二十一歲竟還未出嫁……”
律疏有令,子十七歲必須婚配,若超出十七歲未婚,就要強制分配了。蕭淑妃的兒是帝,按理絕不愁嫁,卻生生被拖老姑娘。這……這也太離奇了。
“誰讓得罪了天后呢。”李朝歌關上窗戶,慢慢踱回桌邊,不不慢給自己倒了杯茶,“得罪了天后,就是這個下場。他們應該謝天后心好,還留著他們的命。”
莫琳瑯跪坐在一邊,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切陌生起來。以前覺得,李朝歌是公主,聰明麗大方,圣人天后放手李朝歌做自己喜歡的事,也是一對慈而開明的父母。在莫琳瑯心目中,帝后一家一直是個模范家庭,父母相,共掌天下,兩子兩,兄友弟恭,戲文中最完的構想亦不過如此。莫琳瑯沒有想到,皇家鮮明亮的背后,竟還有這麼多曲折。
皇帝不是妻寵的完丈夫,天后不是外兼修的賢良皇后,皇室一家也并非和樂融融。
世人對帝后傳奇的故事津津樂道,只是因為有很多事,未曾擺在世人眼前而已。
莫琳瑯在消化這個震驚的現實。李朝歌知道莫琳瑯和不同,所以沒有再說下去。李朝歌握著茶杯,盯著里面的茶葉,緩慢轉。
今日提起吳王,并非景生于心不忍,這種無聊的事只有太子會做。李朝歌真正掀心思,是因為前段時間的事。
廬州兩個案件已經全部宣告結束,但是有一個小細節,一直讓李朝歌耿耿于懷。第三任刺史徐興寧主赴任廬州,無疑是為了潛淵劍。潛淵劍有得之可得天下的傳言,普通人笑一笑就過去了,但是皇室中人,沒人會真正置之不理。
徐興寧為什麼要來廬州找潛淵劍?如今盛世太平,海晏河清,造反的本極高,基本不可能實現。徐興寧不像是一個能造反的人,他不是為了自己,那就是為了主子了。
他背后投誠之人是誰?廬州離蕭淑妃之子吳王的封地很近,當真只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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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出發時正值盛夏,等回來時,已是霜葉滿天。
定鼎門的守衛檢查了文書,看到上面的名字后,立刻肅容,叉手行禮:“參見盛元公主,顧寺丞。”
隨后,守衛對后面的人揮手:“是鎮妖司和大理寺,放行。”
李朝歌和顧明恪騎著馬,慢慢走過定鼎門,后馬車啟,吱呀吱呀碾過城門青磚,看著就沉。李朝歌進城門,正好一陣秋風掃過,李朝歌挽過鬢邊碎發,看著面前悉的繁華氣息,長嘆道:“終于回來了。”
久違數月,東都依然繁忙喧鬧。楮茂走到顧明恪邊,問:“顧寺丞,接下來要回大理寺嗎?”
顧明恪說:“不急,我要先進宮復命。”
“那這車東西怎麼辦?”
他們一路將價值連城的寶劍從廬州拉回,幸而路上安穩,并沒有出事。現在,這車寶劍的歸屬就了一個難題。
李朝歌聽到,說:“我也要進宮,直接拉到宮里,獻給圣人吧。”
獻寶要趁早,其他人聽到李朝歌眼睛都不眨就將全部寶劍獻給皇帝,全在心里咋舌。盛元公主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習武之人誰不喜歡劍,但是李朝歌一把都沒有昧下,直接原拉到宮里。
這等視錢財如糞土、不貪功不昧財的氣魄,委實令人敬佩!眾人看李朝歌的目里頓時充滿了敬畏,唯有顧明恪,輕輕瞥了一眼,目中滿是了然。李朝歌手按在腰側的潛淵劍上,不斷瞪顧明恪,示意他閉。
無人注意到,李朝歌腰上換了一柄佩劍。是公主,私藏本來就多,換劍就和換服一樣,沒人覺得奇怪。
顧明恪收回目,手指虛虛攏著韁繩,邊不由浮上笑意。可不是不在乎盛蘭初進獻的藏品麼,因為最值錢的那一把已經在手里了。馬車里那些佩劍看著花里胡哨,其實所有劍的價值加起來,也不能和潛淵劍比。
李朝歌吃到了最大紅利,自然樂得給自己豎一個不貪財的形象。名利雙收,豈不哉。
進都城后,就不能像以前一樣懶散了。眾人不知不覺打起神,護送著馬車往紫微宮走去。周劭騎馬走在馬車側方,他本來心不在焉,余約掃到一個人影,頓時僵住了。
白千鶴殿后,他看到周劭表不對勁,立馬追上前來,問:“怎麼了?”
周劭死死盯著一個方向,白千鶴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見到一個溫婉纖細的人影一晃而過。白千鶴心里奇怪,周劭不是一心只有他娘子嗎,怎麼關注起路邊的野花來?這時候白千鶴猛地一怔,想起現在是十月。
如果周劭沒有被李朝歌放出來,現在,理該是周劭秋后問斬的時間。
李朝歌聽到他們這邊的靜,回頭問:“怎麼了?”
周劭默然不語,白千鶴諱莫如深,李朝歌往人群中掃了一眼,很快猜出緣由。
前世周劭被問斬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周劭去殺人前,給妻子荀思瑜寫了和離書,送妻子回娘家。但周劭殺人獄的消息還是傳到了荀思瑜耳朵里,荀思瑜千里迢迢趕到,幾次找人想見周劭一面。但是周劭犯的是重罪,獄卒沒人愿意得罪晉州刺史,所以無人搭理。荀思瑜四奔波無果,最終在刑場上,見了周劭最后一面。
李朝歌想到前世他們最終的結局,心下嘆氣。前世周劭濺法場,荀思瑜也大打擊,沒多久郁郁而終,這對夫妻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差錯走在一起,最終卻以極慘烈的悲劇收場。這一世有李朝歌介,雖然沒來得及阻止周劭殺人,但至爭取到了減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