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又鋒所說的看看, 自然是看看要不要當吳指揮使,不對吳將軍的副手。
但去了定江關, 肯定會有許多規矩, 沒有現在這般自在。
他的人,是定江關的五倍!
而且他還有土地!
可話說回來,吳指揮使的手底下的人, 一個可以打他手下七八個。
如果是作戰的話,那更不用講,人家會兵法, 會戰,說不定還會毫發無損, 自己的人只能靠著私自購買的武討一點點好。
不過這是以前。
現在定江關有了紀煬, 必然不會像之前那樣寒酸。
即使看不上紀煬一心“為民”, 裴又鋒也不得不承認, 只要紀煬能騰出手, 絕對會給定江關許多好。
看他幾次三番送東西就知道了。
實際上紀煬并未求定江關為他做過什麼事。
他還主送東西過去。
旁的不說, 定期給糧草這種, 可是紀煬自己提出的。
而且紀煬的為人, 他肯定會為將士們考慮。
給這種人的任地守城,不是件難事。
但他五千兵馬!
五千!
到底是去當, 還是繼續帶著自己的私兵,裴又鋒有點難以抉擇。
所以他提出, 等吳指揮使封賞的時候去看看,看看再說。
其實裴宸裴縣令,也是這樣想的,他奉命而來,知縣大人講, 如果裴家主想去定江關看熱鬧,那可以同意。
想到這,裴宸又道:“其實,家主。有紀煬在,他或許不會讓我們有私兵。”
私吞田產都不允許,何況私兵。
“急流勇退,當個將士,回頭以您的勇猛,說不定也能當將軍。”
裴宸轉達的話,算是說到裴家主心坎。
他是不聰明的,可誰都能看出來紀煬的決心。
私兵這種事,他只是還沒開始收拾罷了。
如果紀煬在這,肯定會說,怎麼沒開始,這不是正在收拾。
但以裴家主的角度,一切還沒開始。
讓他放棄這些,真的太難了。
裴宸最后道:“后日跟著汴京來的隊伍一起出發,您跟在隊伍后面,我給您安排,可能要屈尊換上小吏的服。”
裴家主不不愿點頭。
如果不換上小吏服,肯定不能跟著隊伍前去定江關。
這邊事定下,裴宸總算松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對,又或者是不是太自私。
又或者跟紀煬拼一拼,說不定裴地還能恢復。
想到最后一個可能,裴宸自己都笑了。
他跟裴家主兩個人加起來,也比不過紀煬的聰明才智。
有時候,還是要識時務一點,人家已經給了退路,再不接著,那邊會不耐煩的。
裴宸臉。
快了,做完這些,他就能離開這。
離開這個讓他充滿負罪的地方。
裴家這邊暗暗要跟著去定江關。
其他兩家還想著,以他家的暴脾氣,肯定吃不了這個虧,只等著跟之前一樣,裴家沖鋒陷陣,他們兩家跟著吃好。
紀煬這邊終于收到汴京的來信。
說起來,已經是去年年末做的事了,汴京那邊終于有了消息。
當時紀煬好友井旭送糧草過來,紀煬讓他回汴京見到皇帝時候,如實說這里的況。
更要說明吳指揮使的軍功,再要點兵過來。
等到年后,朝廷終于把這事拿出來討論,一直到如今七月十三,總算有了結論。
他給吳指揮使的請封也有結果。
那邊犒賞隊伍還在慢慢接近,一般到有人的地方,就會展示出皇家威儀,畢竟使者代替陛下而來,陛下所有的排場,犒賞隊伍必須有。
所以隊伍走得會格外慢,而前面則有送信的提前告知,好讓一路員提前準備。
這也不是勞民傷財,更不是故意折騰使者。
只有一路吹打,一路顯出儀仗,一路抬著封賞招搖過市,才讓證明陛下對此事的重視,對封賞的員重視。
更別說,這是守邊關的將士,犒賞三軍這句話,可不是騎個馬送個信就行的。
按照現代的話說,必須要有儀式,排場必須大,不然顯不出份。
這種儀式也很有必要。
七月十六清早。
紀煬帶著太新縣民站在太新縣主街上迎接天家使者。
那邊人還沒到,只聽到厚重的鼓樂聲響起,這種雅樂只有皇家朝廷才能演奏。
所到之,都會讓人知道,是陛下對臣子們的封賞來了。
遠遠看過去,前面是穿戴整齊的皇家衛,后面抬著空的皇帝車駕,車駕所到,證明皇上駕臨。
車駕稍稍往后,有個騎著駿馬的太監,這太監戴著高高的帽子,著彩,一看就是報喜來的。
估計到太新縣之前,這隊伍重新修整過,看著格外有神。
車駕后面跟著長長的隊伍,皆帶著神的帽子,裳格外漂亮,他們手里抬的,肩上扛的,再有牛車拉的,全都是陛下給的封賞。
一路從汴京而來,沿途過往的城鎮全都知道,灌江府定江關的吳指揮使,堅守關卡二十七年,是人人稱贊的大英雄。
紀煬看著這排場,就知道朝廷是重視的。
他遞上去的奏章也算沒白寫。
而裴家主更是目瞪口呆看著一切。
那麼豪華的車駕,那麼尊貴的衛,那麼高高在上的,千里迢迢過來,都是為了吳指揮使?
都是因為他鎮守邊關?
他呢?
他也干了!
雖說做的不如吳指揮使好,也是由指揮使指揮的。
但他也為承平國流過!
要說不嫉妒,那都是假的!
就在裴又鋒羨慕嫉妒的時候,只見紀煬跟他侄兒都迎了上去,而他只能在原地看著。
自己侄兒都能過去跟天家使者說話,他呢?
他跟在一群不起眼的小吏后面,半步都不能上前。
就連這小吏的份都是借的!
可這封賞,也該有他的啊。
難道就因為,他不是朝廷的將士?
這個想法讓裴又鋒里泛酸。
等太新縣衙門隊伍進到封賞隊伍的時候,這種酸意更加明顯。
作為太新縣最大的兩個員,紀煬跟裴宸都在做前列,跟天家使者同樣騎馬同行。
其他一概人等只能步行。
步行到定江關?
裴又鋒從來沒有過啊。
縱然在他還沒當家主的時候,去那邊也是騎馬。
但想到吳指揮使說過的話,他還是咬咬牙跟過去了。
裴又鋒跟著汴京來的封賞隊伍前去定江關的事,劉,鮑兩家都知道。
但他們一頭霧水,他跟過去干什麼?
紀煬對這些事心知肚明,也知道裴又鋒的想法,但這會還是跟天家使者說話。
這次封賞隊伍一起去定江關,韓瀟肯定也跟了上來,畢竟在定江關還要解決很多事。
所以衙門干脆給五姑娘。
紀煬對五姑娘有些信心。
殊不知林婉蕓這會有些愣怔,縱然再大膽,也從未過過這種事啊。
不過也不是常人,生生住膽怯,學著紀煬平時的模樣去理政務。
封賞隊伍前進的速度比平常人走路還要慢點,等到沒人的時候,速度才稍稍加快。
紀煬笑著對道:“這一路過來辛苦了。”
“辛苦是辛苦的,但能給陛下辦差,自是榮耀。”笑瞇瞇道,“伯爵公子近來可好?你家林娘子方才匆匆見一面,比在汴京的時候氣還要好呢。”
騎馬稍稍落后一點的裴宸裴縣令心里愕然。
是到前面的裴又鋒表差不多。
以前知道紀煬是伯爵家嫡長子,可汴京的對他這樣客氣,足以見他的份并不是虛的。
紀煬笑:“這里天地廣闊,我們夫婦兩人為陛下守邊關,也覺得暢快,比之在汴京,自然差不多了多。”
能被皇帝派來的,自然忠心耿耿,此刻聽著紀煬說話,怎麼聽都覺得好聽。
“好好好,陛下可是十分掛念你們,還怕你們在此地不習慣,方才放在衙門的,都是汴京特產。你跟你家娘子定然會喜歡。”
聽這麼說,紀煬挑眉:“我是喜歡,我家娘子在揚州長大,還請陛下賜些揚州的特產才好。”
忍不住又笑,指著紀煬道:“你呀,果然名不虛傳。”
兩人說家常一般,聽得周圍人面面相覷,特別是太新縣人士。
他們知縣大人,真的不同旁人啊。
又道:“侯爺家孫兒井旭井爺,如今已經在兵部任職,雖說是個隨從小,但他做得不錯,不過還有件事,倒是不好。”
紀煬看過去,只聽低聲道:“你家庶弟紀馳,今年又沒中,聽說家里十分生氣,讓他繼續閉門苦讀。”
紀煬笑:“他才多大,考不中很正常。”
說著這事不好,其實也是笑著講的,可見知道他們家實際況。
這會講對方的倒霉事,只是主拉近距離。
“是年歲小,但兩次不中,也就沒有當初天才的稱號了。”
紀煬還在汴京的時候,那庶弟何等風。
十四歲中舉,所以讓他側室母親有扶正的可能。
四五年過去,雖然年歲還不大,但想要制他嫡長兄,這就難了。
以紀煬現在的功績,就算三年后他庶弟高中,那也要屈居在他下面。
說這話,自然讓紀煬安心辦差,汴京那邊不會出問題。
兩人笑瞇瞇帶著封賞隊伍緩緩前行。
此刻的定江關早已得到消息。
整個定江關都有些沸騰。
封賞?
給他們指揮使的?
二十七年時間,幾乎不聞不問。
現在給封賞?
定江關一千將士簡直不敢相信。
聽著斥候一點點報告,說是封賞隊伍越來越近,還抬著數不清的賞賜。
吳指揮使皺眉,他怎麼也想不到,紀煬所說的竟然是這件事。
紀煬說,找到合適的時機,裴又鋒肯定會同意放棄私兵,進到軍營,甚至沒有正式職也行。
當時吳指揮使還不太相信,但現在卻不同。
他好像知道,紀煬怎麼“引”裴又鋒上鉤了。
但竟然是這種方法?
給他封賞?
不對,明明是給他封賞的時候,順便解決裴又鋒的事。
即使吳指揮使再不樂觀,也知道紀煬為了請封的事,肯定忙了許久。
甚至從去年開始就已經著手在辦。
在定江關二十七年,吳指揮使以為,他這輩子就這樣了。
縱然當一輩子指揮使,他心里也覺得自己是英雄。
那些虛名對他來說無所謂。
可真到這種時候。
其實還是有點在乎的。
吳指揮使的副將開口道:“指揮使,您要不要刮一下胡子!那可是封賞!說不定還能升!”
“去去去,什麼笨驢,給點封賞就行了,還惦記升?”吳指揮使絡腮胡,“來,給胡子梳洗一下,算是對得起他們。”
副將其實看出指揮使的張。
誰努力不想看不到果,誰守邊的時候不想要那份榮譽?
這并不是說他們不偉大。
而是任何努力都想得到稱贊,這是人之常。
不用吳指揮使吩咐,邊關上下抱著說不清的心開始收拾道路跟營地,以迎接封賞隊伍。
吳指揮使梳洗好胡子,站在邊關往外看了許久。
二十七年,這會竟然也說不出是什麼心。
要說什麼封賞有多重要,不如說朝廷終于看到他們更為重要。
他們這些人的堅守,終于在二十多年后被看到。
這種嘉獎來得太遲,他現在也不能釋懷。
可總歸是來了,總歸沒有像那些白頭兵一樣,沒有為萬里一孤城,盡是白發兵。
如此復雜的心,吳指揮使吳金川守在城樓上,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七月二十七,行走緩慢的封賞隊伍,在即將到達定江關的時候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