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齊曄正打算套了馬車去鎮上, 看看有沒有人要轉租他這輛馬車。
他這輛馬車前不久續租到了這個月底,現在還差二十來天呢,要是一直放在家里,每天五錢的租金也就浪費了。
沒想到剛拉著馬車到了村口, 就到王紅芬和齊振華, 似乎是故意在這兒等他。
“齊曄呀, 你這是去鎮上呀?”
“去鎮上干嘛啊?”
“去把這馬車租掉?”
“其實你也不用費那麼老大力氣了, 租給我們就了啊!這還省得你往鎮上跑一天呢, 說不定都沒人租你這馬車!”
王紅芬和齊振華你一言我一語,都不用齊曄回話, 他們就已經把意思說得明明白白。
齊曄垂眸, 聲音很淡, 聽不出什麼緒,“想租我這馬車的人多得很。”
現在市場打開,到缺的都是通工,像馬車、牛車、拖拉機這些,在鎮上都特別俏。
齊曄很肯定,自己把這馬車拉去集市上, 絕對不到半小時就能租出去。
反倒是王紅芬和齊振華,他們倆就算想租馬車,也不一定能租到,說不定跑斷了都沒用!
他們倒是也清楚這況, 所以還纏著齊曄,不讓他走, “齊曄, 咱們叔侄一場, 也不廢話了, 你就說你這馬車多錢愿意租給咱們吧?”
“二十塊錢。”齊曄眼皮也不抬,直接報了一個價,“能用到這個月底。”
驚得王紅芬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二十塊錢?!你怎麼不去搶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馬車頂多也就五錢一天租來的!”
齊曄心中微微詫異,不知道王紅芬是從哪兒打聽來的。
齊振華已經在悄悄扯王紅芬的袖子,把王紅芬扯到一邊。
王紅芬急得要命,眼看著讓開之后,齊曄馬上牽著馬就走了,拼命拍齊振華的手,“你干嘛啊?我正說著話呢!我們是他叔叔嬸嬸,他還要那麼多錢,你說說他良心是不是被他家里養的那兩只狗給吃了!”
“你別說了!再說他都走遠了!”齊振華對王紅芬也是一陣無語,翻著白眼道,“你忘了咱們來的時候怎麼說的?你管他要多錢呢!反正咱們先欠著賬,到時候不還,他也不好意思找我們要啊,他也就我這麼個親叔叔了,難不還為了二十塊錢和我徹底撕破了臉啊?”
王紅芬一聽,一拍大,“沒錯!差點兒把這茬給忘了!走,咱們趕去追他!”
因為齊曄拉著馬車,在村里的土路上并不好走,他只能牽著那馬,仔細著它踩到田里去。
所以王紅芬和齊振華很快就追上了他,“齊曄啊,你要二十塊錢是吧?我們同意了!就租你這個馬車到月底,二十塊錢就二十塊錢吧!”
齊振華手,就想去接齊曄的韁繩。
可齊曄卻往回,黑眸沉沉道:“叔,你先把錢給我。”一手錢,一手馬,這是規矩。
齊振華的手落了空,瞪眼道:“我們上沒錢啊,先欠著不行啊?怎麼著,要我給你打個欠條?”
“不用了。”齊曄回答。
王紅芬笑起來,“咱們齊曄還是孝順的。”
沒想到齊曄馬上接著說,“打欠條的我不租,我只要現錢。”
王紅芬和齊振華傻眼,“齊曄,我可是你親叔叔!”
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真沒意思,齊曄垂著眼,當做沒聽到。
王紅芬見齊曄這麼油鹽不進,尖聲道:“齊曄!我們可以一手把你養大的!你怎麼這麼不知道恩呢?!”
這句話更沒意思,齊曄心中毫無波瀾,不為所。
他想,這二十多年,恩早就報完了,以后不變仇人才好。
-
齊振華和王紅芬兩個人加起來都沒齊曄力氣大。
他們拿不出錢,想口頭打欠條,從齊曄這兒租到馬車,那是不可能的事。
最后,齊曄把馬車拉到集市上去租,因為現在馬車俏,養馬的人又,所以馬車都漲價了,漲到了一塊多錢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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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租的這輛馬車也是因為很早之前就開始租,那戶人家人也好,一直沒給他漲價,不過租期也到這個月底就結束了。
他這馬車還能使二十天,以一塊錢一天的價格租出去,居然同時好幾個人都想要。
最后齊曄也沒有趁機漲價,而是只收了二十塊錢,租給了一位他覺得眼緣好的大哥。
這樣反而還倒賺了十塊錢,齊曄很開心,在鎮上順手買了不吃的零回家。
心想著江茉在家里看電視、玩狗的時候,里也無聊,給買了一斤糖兒,還有半斤山楂片、半斤果丹皮,還有一大包瓜子花生。
江茉對前面這些倒是不怎麼興趣,但瓜子花生閑起來的時候磕一磕,還是解悶的。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年代的瓜子花生炒出來都特別香,比在現代吃過的都要香,有一種很淳樸天然的味道。
那斤糖兒,江茉提去送給了王春雨。
王春雨也就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今年還在家里復習準備高考呢,這會兒正是沖刺階段。
見到江茉給提了糖兒過來,開心得不得了,“江茉姐,你真是太好了!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吃這個?”
復習寫題的時候,要是困了,啃上半糖兒,立刻就神抖擻,還能多看好幾頁書呢!
王春雨拉著江茉,說道了好一會兒,忽然道:“江茉姐,你知不知道,隔壁齊叔齊嬸好像打算也去鎮上擺攤呢!他們今兒都上我家來收菜來了!”
江茉意外地挑了挑眉,又聽王春雨繼續道:“不過我爹沒給他們!我爹說就算不賣錢,也不要他們這兩個黑心人幫忙跑!”
江茉笑了笑。
王春雨還在說:“而且他們似乎也學你弄了獎的那一套,真惡心!”
-
江茉串門的時候,烏云、踏雪兩只小狗都跟著來了。
在王春雨騙吃騙喝了小半糖兒,半片紅薯干,又吃了一小碗甘蔗水后,又頂著圓滾滾的小肚子拱在江茉腳邊,陪回家。
一回家里的院子,兩只小狗就撒了歡兒似的跑。
江茉還納悶它們倆去哪呢,沒想到居然是去找蹲在后院角落里的齊曄。
江茉詫異道:“齊曄,你蹲在這兒干嘛呢?”
齊曄指了指這塊籬笆后邊的土地,上面好多雜的腳印,他皺著眉,“我懷疑我叔嬸上回在這兒聽了我們說話。”
“……”江茉一貫知道倆聽厚臉皮的病,回頭看了看。
從這塊聽確實很容易聽到前院的靜,只不過視線被房子攔住了。
王紅芬倒還有做賊聽這方面的天賦,這麼會選地方。
江茉一陣無語,齊曄還在琢磨著,“希烏云、踏雪快點長大。”
以后變兩只看家護院的好狗!
像他們的媽媽就特別兇,守在院子里的時候,只要有人靠近,都會一直個不停,喚得全家人都聽見。
江茉笑著,兩只小狗絨絨的小腦袋,語氣輕飄飄地道:“沒事,就讓他們聽唄,他們這是自己給自己找罪。下回他們再來,咱們數錢給他們聽,氣死他們!”
齊曄愣了愣,著江茉狡黠得像小狐貍的漂亮眼睛,也忍不住跟著抿輕輕笑。
-
齊曄恢復了在生產大隊里上工、掙工分、集勞的日子。
有人問他,怎麼不去鎮上擺攤了呀。
他沒說江茉不讓,只說沒住在鎮上了,就懶得來回跑了。
有人笑他,是要每天中午給媳婦兒做飯吧?去鎮上擺攤中午肯定回不來,怕著。
他也就笑笑不說話。
還有人可惜,那麼掙錢一個攤兒呢,說不擺就不擺了,還真舍得不要那些錢啊。
另外的人搭腔,那不是王紅芬和齊振華準備去鎮上擺攤了麼?這幾天正在置辦馬車啊那些家伙什呢。
大伙兒都以為齊曄叔嬸是從齊曄這兒得到了什麼擺攤的訣竅,又或者干脆就是從齊曄他們這兒接下了這個攤子,都羨慕的。
齊曄薄抿一條線,沒有解釋。
昨天他叔嬸還又來找他了,鎮上租不到馬車,他們還真拿著二十塊錢,又回頭想租他這輛。
齊曄說他那輛早就租出去了,王紅芬當時那臉黑的呀。
聽說他們后來跑斷了,終于租到了一輛馬車,要一塊五錢一天!
最后狠心咬咬牙,還是租了下來!
齊曄正一邊鋤著地,一邊聽邊的鄉親們閑聊,一邊分神地想著。
忽然有人跑過來通知他,“齊曄,大隊長找你,你去公社里接個電話!”
齊曄一愣,不知道什麼事,放下鋤頭趕去了。
西生產大隊里是沒有電話的,只有紅旗公社的永昌書記那兒,才有一部電話,格外珍貴。
現在許永昌和齊曄也算相,看到他就笑著道:“你總算來了啊,快,縣公安局的李解放同志找你,也不知道什麼事,你給他撥過去吧。”
“謝謝許書記。”
齊曄撥通電話,那邊傳來李解放的聲音,他沒有寒暄,而是直接問道:“齊曄,你那獎攤兒,可別再擺了啊!”
“我和你說啊,最近縣城里也多了不這種獎攤位,有群眾舉報反應,這些菜錢的,都是另類賭博!上面目前正在定,萬一真定了另類賭博,公文定函徹底下來,以前那些就算了,但到時候所有還在擺攤的,肯定都要抓起來!”
李解放語氣嚴肅地說完,又叮囑道:“你和江茉收拾收拾,還是回家好好種地吧,或者做些正經生意也。”
齊曄握話筒,“解放叔,你放心,我和江茉搬回新房子后,就沒再擺攤了。”
李解放意外,“喲,你們這還是未卜先知了?不錯不錯,那就好,踏踏實實靠力氣掙錢,比什麼都強。”
齊曄又道謝,“解放叔,還是要多謝你提醒我。”
“咱們就不客套說這些了,等過年時候,你來縣城,來我家吃頓飯,別忘了啊!”李解放爽朗雄厚的笑聲通過話筒傳來,“你們嬸子手藝可好了,那我真不是吹的。”
兩人寒暄幾句,掛斷電話。
齊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正熱火朝天籌備著要去擺攤的叔叔和嬸子。
他晃晃腦袋,把浮現在腦海里的他們兩人拋到腦后,又忍不住想——
媳婦兒好厲害啊,是不是早就提前猜到,這些獎攤位以后不能擺了?
-
回到家。
齊曄把這事說給了江茉聽。
江茉果然出了在齊曄眼里,那種早就猜到了的笑容。
這讓齊曄心里的江茉,又蒙上了一層神縹緲的紗。
他有時候甚至一個閃神會懷疑,江茉不會真是天上的仙下凡吧。
兩人聊這事的時候,誰都沒說要去提醒齊振華和王紅芬。
同時默契地選擇了,不管他們。
有時候,人要自作孽,那是沒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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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王紅芬和齊振華真不知道這個消息。
因為集市上的獎攤位,目前仍然擺得熱火朝天,人來人往。
們也去擺了一個,第一天開張,打著江茉那攤位的親戚名號,收了不錢!
刨去那些七八糟的費用,凈賺了五塊錢!
這把齊振華和王紅芬樂得呀,一整晚都沒睡著。
躺一會兒就爬起來,數數床頭的錢,合不攏,互相掐對方,生怕這是一場夢。
第二天,兩人又屁顛顛兒去擺攤。
路過那些村口的時候,尾都快翹到了天上去,牽著馬車,走路的姿勢大搖大擺,還帶著風。
五塊錢,愣是走出了萬元暴發戶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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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事,總有樂極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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