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環叮鈴一聲, 伴著嬤嬤挑起側門簾子,眾人一直未曾得見的新世子夫人,便邁了進來。
上次婚, 新婦蓋著蓋頭, 眾人也只瞥見婀娜形, 穿著厚重端莊的喜服, 都顯纖細秀氣。如今得見,新婦廬山真面目,收斂些的, 還只是悄悄的看, 仗著年長的, 已經直勾勾盯著瞧了。
俱見那小婦人走進來, 冰瑩徹, 形纖細窈窕, 肩若削, 腰若約素;梳著婦人發髻, 云髻峨峨,烏發黑的,帶著金玉簪釵。桃腮杏面,清眸流盼, 兩頰笑渦盈盈,如旭日霞漾,端的是溫似水般, 清麗人。
其實京中亦人如云,但同江南子的那種纖細玲瓏還是不大一樣。
難怪前虞后主逃到揚州,被那些子江南子,迷得不思故土, 也不思復國,連舊部都被高祖滅個干凈。
正廳中一靜,國公夫人迎了上去,眾人見狀,自然也陸陸續續開了口,彼此說起話來。
江晚芙自然知曉大家都在看自己,其實倒也不算有惡意,這是第一次正式在京城眷圈子里面,眾人好奇也是正常。面和,微微含笑,有人來打招呼,便以禮相待,旁人盯著看,也泰然自若,毫不見怯。
原本覺得,這國公府新婦,不過是靠著一張臉,攏住了衛世子,才得以登堂室的眷們,倒都對有所改觀。
遙想當年,自己初做新婦時,可沒有這般淡然沉穩。
……
京中規矩,若哪家得了郎君或千金,是要行“三禮”的,即滿月剃胎發、百日命名、周歲抓周。
其中百日別名又“百歲”、“百晬”,實際上是最為隆重的。滿月禮的時候,嬰孩尚小,吹不得風,見不得外人,其實多是自家人吃幾杯酒。
到了百日的時候,嬰孩滿了三個月了,基本算是立住了,可稍微見一見外客。這算是小嬰孩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自是十分隆重。
國公府這位新添的小郎君,是長房嫡孫,地位更是不一樣。
等人到齊了,其母世子夫人齊氏便親自抱著孩子,了正廳。眾人倒也都十分給面子,對著那小嬰孩,滿口吉祥話。
江晚芙倒沒有湊上前,遠遠看了眼那小嬰孩,養得很好,圓滾滾、乎乎的,白白凈凈的,胎發也很濃黑,是個漂亮的小郎君。
齊氏抱著孩子來到正廳中間,孩子舅母接過去,穩穩抱在懷里,一旁仆婦取了百衲,有祈福長壽之意,替他穿上。又捧來一甕清水,旁邊漆紅承盤中擺了一小把青蔥,碧青可,也不知這樣的時節,是哪里找來的青蔥。
青蔥中的“蔥”一字,與“聰”同音,老國公夫人被嬤嬤扶著起來,捻起那把青蔥,沾了沾那甕中清水,朝穿著百衲的小郎君抖了抖,口中念道,“百病全消,無災無禍,聰敏睿達……”
而后,又有仆婦端了一小碗米飯進來,孩子母親齊氏用玉箸夾了一口,在孩子邊蹭了一下,不等他張口,立馬將玉箸放下了。百日的小嬰孩尚在吃,自是不能他吃這米飯的。
“千家飯”,也是百日中的一禮,需得由孩子母親行,寓意這孩子日后食無憂,同時,也讓孩子銘記母親哺之恩。
一連串的禮下來,小郎君終于有些惱了,皺了皺小眉,著小拳頭,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孩子舅母趕忙將孩子遞給齊氏,齊氏接過去,抱在懷中哄著。
眾人自然只當沒察覺到這曲,對著國公夫人說起了吉祥話,聊的也都是孩子的話題,江晚芙雖還沒生養,但自是有這個打算的,故而也認真聽著,只當提前準備了。
正聽著,間或喝口茶,忽然,話題就落到了上。
倒也不是刻意,眾人本就對很好奇,你一句、我一句的,便說到了江晚芙上,說什麼新婦抱新兒,能沾喜氣。
江晚芙倒是不大愿意抱旁人家孩子,一是沒抱過,若是百日宴上把人惹哭了,不太好。二來麼,懷胎十月產子,齊氏自然疼得如珠如寶,若換了,也未必個只見過一面的人,抱自家孩子。
剛想拒絕,卻見國公夫人含笑頷首,朝自家兒媳婦道,“衛世子當年雖未參加科舉,可那是他志不在此,他的學問,你公公可是贊不絕口的。快世子夫人抱一抱,咱們也沾沾喜氣。”
齊氏聽罷,沒半點不舍得,當真就把孩子給遞過來了。
孩子都遞到跟前了,江晚芙不好拒絕,著頭皮接過去,好在那孩子很給面子,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牢牢著。
國公夫人自然是想結個善緣,兩府雖同為國公府,但無論是權勢還是地位,兩家都不可相提并論。
眾人都含笑看著,其中一人笑著朝江晚芙道,“看來你是有孩子緣的,瞧咱們小世孫,眼睛一眨不眨的。”
江晚芙含笑聽著,心里卻明白,這不過是湊趣的話。什麼孩子緣啊,這樣小的嬰孩,恐怕都不認人,盯著看,只怕是被發髻上的步搖尾部綴著的紅珠串,給吸引了注意力。
果然,小嬰孩很快轉臉,開始找自家母親了。
江晚芙也順勢起,要將孩子還給齊氏,口中贊道,“您家孩子真是生得俊俏……”
話說一半,正被夸著的小嬰孩,忽的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在他眼前晃了許久的珠璀璨的紅珠串,二話不說,朝下就要扯。
齊氏嚇得臉大變,幾人趕忙去攔,一個抓住小世孫的手,一個要去掰開他握著的手指。
“嘶——”江晚芙被扯得頭皮一痛,又怕懷中嬰孩手,顧不得其它,趕忙牢牢抱著,任由幾人手忙腳圍著他們折騰。
“源哥兒!”齊氏低聲呵斥,想兒子松手,小嬰孩尚還懵懂,哪里聽得懂母親的話,見母親面沉沉,嚇得嗷嗷大哭起來,另一只手抱著江晚芙的脖子。
江晚芙真是無奈極了,拍著懷中小孩兒的后背,邊朝一臉抱歉看著的齊氏、國公夫人等人道,“不要,小世孫喜歡,便給他罷。”
同小孩子是沒什麼道理可講的,看得出來,國公府對這嫡孫很是從寵,平日里定是有求必應,此時不給他,只怕鬧得更厲害。
江晚芙發了話,仆婦便取下發上那支步搖,要遞給世孫,江晚芙又仆婦拿剪子來,將珠串剪下,任由小嬰孩握著,哭得委屈的小郎君,才算偃旗息鼓。、
齊氏見著,忙在心里謝天謝地,生怕兒子再鬧,忙趁機將孩子抱了回去。
這麼一番曲,小世孫也趕忙被嬤嬤抱下去了。
莊氏也忙起,替江晚芙察看。雖說怕江晚芙奪了的管家權,但再如何,那都是府里的事,在外頭,自然要幫襯著自家人的。
國公夫人更是滿臉歉疚,氣氛一時有些凝滯,連最先提出“沾沾喜氣”這個說法的夫人,都有些不自在了,起說都是的不是。
江晚芙擺擺手,笑著同眾人道不要,借了間廂房,打算收拾一下。剛剛那麼一折騰,又是被扯簪子,又是被小世孫抱著脖子哭,自是不能就這麼出去見客了。國公夫人忙應下,齊氏親自引去客房,又送了裳來。
江晚芙示意惠娘接下,朝齊氏道,“您不必在這里陪著,留個引路的丫鬟就好了。前廳要設宴了罷,您是主人,不面不合適。”
齊氏忙謝過江晚芙。
今日的確是最忙的人,兒子百日,這個當娘的,是半點都不得閑,便又連聲謝了好幾回,留下自己的心腹嬤嬤帶路,才疾步離去。
一見走,江晚芙面上的笑一下子落了下來,疼得“嘶”了一聲,嚇得惠娘趕忙上來了,急聲道,“娘子這是怎麼了?”
江晚芙沖“噓”了一下,低聲道,“方才被勾著了。惠娘,你替我看看,是不是腫了?”
惠娘便小心開那烏發,果真見那頭皮已經紅腫,甚至滲出了點,心疼得不得了,纖云立馬道,“咱們出門帶了藥的,奴婢這就去取!”
惠娘便了熱水,替拆了發髻,用汗巾沾了,一點點去跡。纖云很快帶了藥回來,了藥,倒是很快止住了,又重新梳頭發,換了裳,等踏出廂房的時候,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了。
齊氏的心腹嬤嬤還在門口候著,毫不敢懈怠,忙迎上來,恭恭敬敬道,“奴婢引您去前廳。”
行至一半,卻出了意外。
石徑旁的竹林里,忽的竄出來一個人,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后就沒了靜,雖看不清臉,但這麼猝不及防竄出來,也足以眾人嚇得不輕。那嬤嬤驚一聲,惠娘和纖云雖也被嚇得一,到底是護主的念頭,占了上風,一個拉著自家娘子朝后退,一個擋在前。
“等等——”江晚芙被拉著朝后退,越過惠娘的肩頭,瞥見那躺在地上的人,是個很年輕的小娘子,滿頭珠翠,看上去也不是丫鬟的打扮,衫卻有些襤褸,子似乎是被人用蠻力撕開的,出潔的小,流著。這種場景,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遇上了歹人。
但這里好歹是國公府,誰會這麼大膽?是府里的小廝嗎?
江晚芙腦海中迅速劃過這個念頭,見那林中并沒靜,像是沒人一樣,想必是那人見們這麼多人,便趁機逃走了,便趕忙吩咐惠娘幾個,將那暈倒在地上的小娘子扶起來,朝齊氏的嬤嬤道,“速速去請國公夫人,事關這小娘子的清譽,旁人問起,一概不許說,記住了嗎?!”
江晚芙神嚴厲,那嬤嬤也知道出事了,趕忙應下,忙不迭奔去前廳尋人了。
幾人扶著那個小娘子,回了先前的客房,惠娘生怕有人闖,牢牢將門抵上,與纖云守在門,謹慎得不行。
只是,等了片刻,沒等來國公夫人不說,卻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有人在外厲聲呵斥,“速速開門!”
見里面人不開,竟有撞門之勢,門很快被撞開,惠娘與纖云被沖撞得跌倒在地,甲胄重兵,為首之人一襲盔甲,用力抬手,一聲令下,“都給我拿下!”
紛之中,江晚芙穩住心神,驟然起,急聲喝道,“爾等是哪個府上豢養的私兵,捉人竟連刑部的文書都不用?!我乃衛國公府家眷,爾等膽敢手!”
原本也只是賭一賭,衛國公府在京中的地位很特殊,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或者說不敢,得罪了衛國公府。這個要關頭,也只有搬出衛國公府,才可能鎮住這群人。
豈料,氣勢洶洶的重兵,竟真的被喝得一愣,俱下意識看向為首之人。
東宮衛長李毅也是微微皺眉。太子遇襲,生死未知,他作為東宮衛長,逃不了干系,只能第一時間抓了兇手,方可戴罪立功。然今日侍奉的侍支支吾吾,言辭含糊,只說太子幸一子,不許他們在旁,等他們察覺不對時,太子已經暈死,那貌子也不見蹤跡。
作為東宮衛長,太子那些見不得人的癖好,李毅自然知道,更是嗤之以鼻,甚至是厭惡至極,但太子是一國儲君,未來的天子,亦是他的主子,他也只能忍著。
所以,一得知太子出事,李毅就斷定,太子遇襲,和那被他幸的子逃不了干系。
但眼下這小婦人,說自己是衛國公府家眷,倘若是真的,他若抓,得罪衛國公府不說,衛國公保家衛國,鐵骨錚錚,他若欺侮國公府家眷,實在有悖于他的事之道。
李毅遲疑片刻,正開口,國公夫人卻是從正廳趕來了,同一起來的,還有國公、世子和齊氏。
“李衛長且慢……”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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