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方才聽姑媽說的事,心里有了猜測。
果然,傍晚時候,顧春來和老杜氏一前一后的回來了。
顧春來背著手,手上還拿著黑桿黃銅的煙灰斗,佝僂年邁的背好似駝得更厲害了。
顧秋花迎了過來,“爹,娘,飯做好了,咱們是在院子里吃,還是在灶間吃?”
“你們吃吧,我先歇一會兒。”顧春來擺了擺手,沉默的進了東廂房。
顧秋花瞧著那閉的屋門,有些詫異,“娘,爹這是”
“唉。”老杜氏嘆了口氣,“先別管你老爹了,他這是心里難,下午啊,和他下棋的陳老伯,他過了。”
饒是有所準備,顧秋花還是驚了一下。
衛平彥和顧昭一起將桌子抬到院子里,聽到這里,恍然道。
“是了,下午時候有三聲鞭炮,表弟說是喪炮。”
顧秋花那時去了六馬街,倒是不知道這事。
又看了一眼屋門,眼里流出擔心。
老杜氏拉了拉顧秋花的袖子,寬道。
“沒事,你阿爹就是心里難,咱們先吃飯吧,讓他一個人先待著,明兒一早,我們還得去陳家幫忙呢。”
“那我們給阿爺留點飯菜。”顧昭轉去了灶間,翻了一副干凈的碗筷,每道菜都給顧春來留了一些。
尤其是那道香煎香糟魚塊。
搶著衛平彥筷之前,顧昭特意給阿爺留了一塊又大又香的。
衛平彥目幽幽。
表弟,他瞅這塊好久了!
顧昭瞪眼,無聲道。
給阿爺的!
老杜氏和顧秋花瞧到這兩人暗涌一般的你來我往,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下。
一下就沖淡了之前沉悶的氣氛。
老杜氏:“這隔輩親的阿爺和孫孫,就是比咱們這老婆子和閨兒心。”
顧昭不好意思了,“阿!”
老杜氏:“好好,咱都不說話了,吃飯吃飯!”
秋日便是這樣,早晚溫差大,此時落日時分,就著傍晚的余韻,秋風徐徐吹來,在院子里吃飯,倒也頗為涼快。
吃完飯,顧秋花收攏碗筷桌面,顧昭和衛平彥一起將凳子桌子又搬回了灶間。
顧昭:“表哥,你會不會怕啊,要是怕的話,這幾夜我巡夜就好,你就在家里的屋檐上吞吐月華吧。”
衛平彥一窒。
他原先有些怕,正想著這巡夜的這事呢,不過,顧昭一提,他又了,當下便昂了昂膛,厲荏道。
“誰怕了?”
“我才不怕呢!”
大黑汪汪的吠了兩聲,里頭都是滿滿的嘲笑。
臭貓怕了,臭貓怕了。
顧昭:“大黑。”
大黑狗哼了一聲,將腦袋往旁邊一別。
旁邊,被大黑這麼一恥笑,衛平彥下不來臺了,當下便著頭皮,招呼道。
“說誰沒膽呢,小狗,走了,咱們巡夜去了。”
說完,衛平彥拎了廊檐下掛著的六面絹燈和銅鑼,和大黑一前一后的出了門。
顧昭:
搖了搖頭,這該死的自尊心啊。
這一夜太太平平的過去了,衛平彥回來,頗為神氣的瞧了一眼顧昭的東廂房。
奈何,顧昭在屋里裹著被子沉沉的睡著。
衛平彥瞪了一眼閉的屋門,頗為泄氣的舒了口氣。
老杜氏和顧秋花已經起來了。
顧秋花趕著衛平彥去吃飯,“吃了飯就去屋里歇著吧,這都一宿沒睡了,你又不是真的貓。”
……
灶間。
顧秋花往灶膛里添了一柴,聽到屋門有靜,以為來人是衛平彥,正想問又怎麼了,瞧見是顧昭,愣了愣,開口道。
“怎麼不多睡睡?”
老杜氏也是詫異。
“哈嚏!”顧昭了鼻子,從屋里到外頭,空氣乍涼,冷不丁的就打了個噴嚏。
“阿,你和阿爺今日要去東街幫忙,我也跟著一起去吧。”
老杜氏:“你去干嘛呀,就一些洗洗刷刷的活兒。”
顧昭:“我腳靈活,幫忙買點東西總是的。”
顧秋花看了一眼顧昭,幫著說話道。
“是啊阿娘,就讓昭兒跟著去吧,你和爹這麼大年紀了,還要過去幫忙,我在家里也不放心。”
“吧,到時別說話。”老杜氏點頭應下。
顧昭:“這我肯定不會。”
替自己打了水,在旁邊洗簌,聽顧秋花和老杜氏在那里閑聊。
顧秋花想了想,遲疑道,“我怎麼記得,陳老伯沒有孩子來著,這喪事誰來辦?”
別的不說,立子孫幡,摔盆這些可是大事,旁的有街坊鄰居幫襯,那還好說,夜里守夜燒紙這些事,那都是家里人自己做的。
顧昭側耳去聽。
“是沒有孩子。”老杜氏點了下頭,“不過,他還好,以前養了幾年親戚家的小子,就是趙老高兒,你有印象不?”
顧秋花遲疑的點了下頭,“我記得他有點混不吝的,喪事畢竟是大事,讓他持能嗎?”
老杜氏無奈,“不行也沒人了,不過,陳老弟以前幫扶的學生,咱們這兒的教書郎馮天易馮秀才你認得不,他也會來幫襯的。”
聽到老杜氏提到馮天易馮秀才,顧秋花也放下心來了。
“那就好。”
人生除了生死,
沒有其他大事。
不管怎麼樣,總是要走得面一些。
顧昭將臟水倒到角落的小渠里,水流順著渠出了院子。
馮天易馮秀才知道啊,趙天佑便是跟著他辦的學堂讀書,聽說是個風霽月,高風峻節的讀書人。
……
天大亮,顧春來和老杜氏帶著顧昭去了長寧街東街。
東街靠近街頭,比西街熱鬧,顧昭一行人過去的時候,已經有好一些人在那兒幫忙了。
朱紅的棺木擺在堂屋,門庭掛了白幡布,風來,幡布簌簌發響。
趙老高兒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胡子收拾得很干凈,他是要給陳老伯摔盆的,此時頭上帶著白的孝帽,愁眉耷臉,頗為難過模樣。
顧昭多瞧了兩眼,倒是沒瞧出他哪里混了。
是他們玉溪鎮老漁民老農人的模樣,老實中帶點心眼兒!
馮天易馮秀才和他娘子也在陳老伯這兒幫忙持。
馮秀才細眉長眼,面皮白皙,自帶一書生之氣,他眉眼間沾染了沉痛,還有幾分疲憊,瞧見顧春來一行人,一臉激,拱手致禮。
“顧伯,伯娘,昨日多謝你們了。”
他哽咽了一下,昨兒,他恩師陳宗霖過世,他和媳婦年輕,那是半點不頂事,趙哥在外頭幫忙去買東西,最后,陳宗霖的裳還是顧春來幫忙換的。
顧春來擺手,“嗐,我和陳老弟那是什麼,秀才公說這話,客氣了。”
馮天易推辭,“不敢當不敢當,顧伯喚我一聲天易就。”
幾人寒暄了幾句,又有人來,馮天易便去前頭招呼客人了。
顧昭拈了堂前的三炷香,微微皺了眉,這香不大好,不是桑阿婆那兒買的。
不過,這是旁人家的喪事,顧昭也不好多置喙,燃了香進香爐,又拜了拜,這才去尋老杜氏。
喪事,那是要請大家伙兒吃席的,陳老伯雖然無兒無,但他還是有一筆家當的。
別的不說,辦這場喪事,還不到趙老高兒和馮天易掏腰包的份。
沒有銀子的糾葛,大家做事都是和和氣氣的。
老杜氏說的對,就是過來幫忙洗洗刷刷的,像是那些借來的桌椅要,借來的碗要洗,還有食材的準備。
這一通忙,又忙到了晚上。
席面是明天的,留著馮天易夫婦和趙老高兒守夜,其他人都家去了。
夜逐漸的黯淡了下來。
這一個人守一整夜,明兒哪里還有力忙活其他的,馮天易就和趙老高兒打商量,道。
“趙哥,咱們流不,這香火和元寶不能斷,明兒事還多著,要是沒有休息,那是鐵打的子都不住。”
趙老高兒干脆,“!”
“既然你喊了我一聲老哥,咱這做老哥的就要有老哥的肚量,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沒話說了吧。”
馮天易激,他的子骨確實不比趙老高兒強壯。
“多謝老哥了。”
趙老高兒:“嘿嘿,客氣啥,借著陳伯的關系,咱們這也算自家兄弟了!”
馮天易瞧了一眼籮筐中的元寶,不放心道。
“老哥,燒給恩師的元寶都準備妥了嗎?這里的量,應該只夠上半夜燒了。”
趙老高兒眼睛一轉,里忙不迭的應道。
“妥了妥了,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走了走了,我先去困覺一會兒,差不多時辰了,你就來我。”
馮天易:
就是他做事,這才有點不放心啊。
不過,想著就后半夜讓趙老高兒瞧著,他也在隔屋躺著,就算有什麼不妥,他喚自己一
聲,自己也就出來了,莫慌莫慌。
馮天易放下了心來,繼續燒大金大銀的元寶。
夜,愈發的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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