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風扯著野鬼哭嚎的號子吹來,孟風眠拖著一把黑背彎刀踉蹌的往前走。
他臉上的神麻木,暗紅又腥臭的滴順著刀尖滴落,在后留下蜿蜒的痕跡。
紅皮怪掐著脖頸,瞪大了眼睛倒了下來,它的心口破了個大,皮外翻,心口被震了糜。
不遠,一條長舌被人像扔骯臟之一樣丟在黃沙地上,一陣風來,黃沙纏卷上紅皮妖的子,風過,地上只剩一森然白骨,不甘又詭譎。
下一瞬,風沙中的腥氣卻更加濃郁了。
手起刀落,刀聲錚錚,銳利的刀芒晃過眼眸。
孟風眠再次抬眸,他手中奄奄一息的怪被他隨手往旁邊一扔。
空氣中,暗紅的似乎染紅了那雙無無波灰白的眼翳。
孟風眠繼續往前走。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殺的第幾只怪了,修羅道中沒有時間,只有殺戮。
從一開始的生死搏斗,到現在的游刃有余。
原先,為人魂的他是人人眼中的獵,誰瞧到了都垂涎一番。
到現在,瞧見他的影,那些紅皮綠皮,怪陸離之已經會躲著他走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他有些累了。
孟風眠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了一眼彎刀,將它往沙土中一捅一攪。
黃沙似活一樣,瞬間吞噬了刀上頭的跡。
他垂眸不知在想著什麼。
越是殺戮,他的心就越是冷漠。
修羅道,人妖神墮落之道,在此只有殺戮才能存活,而沉溺殺戮,最后一樣會變這些不人不鬼的東西,直到被黃沙吞噬。
每當孟風眠沉溺之時,神魂便會知到一雷霆之力,它既是震懾,又是警醒。
雷霆過后,神魂得到溫養。
“咚咚,咚咚,咚咚!”
孟風眠抬頭朝虛無的黃沙之境看去,聲音是從那兒傳來的,修羅道中沒有時間的概念,這聲音有時停滯,卻從來不曾真正的斷過。
孟風眠欺而上,刀尖抵著怪的脖頸。
“你聽到了嗎?”許久未曾說話,他的聲音嘶啞黯淡,就像是間卡了一把砂。
“什,什麼?”怪懼怕。
孟風眠:“咚咚,咚咚,咚咚!”
他難得的有些困,“像是在呼喚我。”
怪眼里閃過懼意,“沒,沒有,我沒有聽到。”
孟風眠挽了個刀花,手一錯,刀柄頂著怪的膛,將它擊飛。
他迎著黃沙繼續往前。
從一開始的忽視,到現在的上心,他一刻未曾停歇,繼續往那黃沙濃霧中走去。
他要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此擾人清凈,又如此的……鍥而不舍。
長南山,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花臉貓著時間吞吐了一番月華,它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大月亮,舉起爪子了臉,準備收功。
這時,林子間窸窸窣窣的有靜傳來,那是大尾的松鼠鼓脹著腮幫子,一邊一個板栗果子,在老松柏樹上吃得憨甜。
花臉貓抬頭瞧見這一幕,圓圓亮亮的眼睛轉了轉。
哼!它不痛快了,這大尾的鼠類居然如此心愉悅,真讓喵不爽快!
想到這,花臉貓沖老松柏上捧板栗吃不停的大尾松鼠眥了齜牙,惡狠狠的喵了一聲。
“喵!”
貓聲凄厲,似小兒的啼哭,又似那不吉的哀嚎,驚起林間一片老鴰飛。
“呱-嘎嘎,呱嘎嘎!”
松鼠噎了噎,差點沒有掉下樹來。
花臉貓滿足了,心可算舒暢了!
它志得意滿的甩了甩尾,月夜下,地上有兩細長的長尾影子搖擺,倏忽一下,花臉貓的影子消失在墳塋的墓碑前。
接著,這一地又響起了令人耳的咚咚聲。
“咚咚,咚咚,咚咚!”
花臉貓鍥而不舍的拍棺槨。
出來,你快出來!
我大哥衛蒙去哪里了!
你出來,你出來!
你給我說清楚,我知道你肯定知道!
老松柏樹上,大尾的松鼠驚魂未定,它靈活的在樹梢之間來回跳著。
“咕咕咕,咕咕咕!”
臭貓!臭貓!
可惡!
一時間,長南山這一片山脈的夜晚有了幾分熱鬧。
玉溪鎮,長寧街。
一場秋雨一場寒,了秋,天氣愈發的涼爽了。
這段時間,顧昭燃香尋,借了北斗七星的星力,替姑爹衛蒙尋了個好葬地,又替曲亦楓和王翹娘合棺。
這天夜里,他們夫妻二人鶼鰈深,攜手來向顧昭道謝。
王翹娘笑的遞了個信箋過去,“顧小郎,給你。”
“這是什麼?”顧昭接過,不解的問道。
打開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張喬遷宴席的簡帖。
顧昭看著上頭那有兩分悉的措辭,以及那寫得格外清麗的簪花小楷。
只見墨字錯落有致的落下,字有骨,瘦字有,格外的賞心悅目。
顧昭恍然,“啊,杜世浪那張簡帖也是王娘子寫的啊!”
顧昭一下便想起來了。
畢竟,這輩子沒有收到人的請帖,倒是第二次收到了鬼給的喬遷之喜簡帖。
一時間,顧昭百集。
如此看來,在人群中混得,不如在鬼中多矣。
王翹娘掩了掩口鼻,笑瞇了一雙瀲滟的桃花眼。
“是啊,翹娘那時怨憤沖天,不想用許家的供奉,肚子銀金雖然不會死,但肚子和心里會難……后來,我就擺了攤子,為街坊鄰居們寫信讀信,賺點溫飽。”
“世浪的簡帖也是我寫的,我們是老街坊了,我就意思意思的收了一張大銀,沒有多收他的。”
畢竟,間的鬼也是間的人變的,不識字的鬼多著呢。
顧昭:
果然,讀書識字還是有用的!
別的不說,自己有一技之長,那是到哪里都不會肚子的。
王翹娘意綿綿的看了一眼曲亦楓,想起兩鬼之間的相識,當時覺得烏龍,如今想來,皆是甜。
曲亦楓握著王翹娘的手,蒼白的臉上也浮起了一抹笑。
顧昭看了看左邊這個,又看看右邊這個。
……得,還是繼續看手中的簡帖吧。
片刻后,濃霧急驟的后退。
王翹娘的聲音自縹緲中傳來,“顧小郎,空了一定要來啊。”
雄一聲嘹亮高的聲下,天畔泛起了魚肚白,接著,層起彼伏的鳴聲響起。
長寧街,車咕嚕嚕的在青石板路上滾過,街坊鄰居寒暄聲起,鍋盆相,匡里啷當……木桶丟到井中,水花乍起,井繩吱呀吱呀的酸掉牙。
褪去夜,長寧街的白日是如此的鮮活熱鬧。
顧昭就著窗欞進來的熹微晨看了看,果然,手邊有一張簡帖,笑了笑,將它藏在枕頭下,閉眼翻了個,準備睡個回籠覺。
這一睡便睡
到了巳時。
顧昭拿了木盆和帕子,去井邊打水洗簌。
大門口,顧秋花腰間挎著大木盆回來。
瞧見了,連忙喊道。
“哎,近兒天涼了,可不敢直接用涼水,灶間湯罐里有熱水,快去快去,莫要貪方便。”
被穿小心思的顧昭只得笑瞇瞇的應下,端著木盆又去了灶間。
顧秋花撐了三角的竹子架,一竹竿架在上頭,抖了抖裳,將剛剛洗凈的裳往竹竿上一搭。
暖暖,院子里都是皂角清新又好聞的味道。
顧秋花一邊做活,一邊和灶間的顧昭搭話,道。
“洗簌好了就去吃飯,今兒咱們吃得簡單一些,鍋里溫了白粥,還有兩碟小菜,要是不夠,自己去桌子下頭的土陶罐子里拿咸鴨蛋,可以吃了。”
顧昭歡喜:“能吃了嗎?”
上次嘗了姑媽腌漬的咸鴨蛋,顧昭便沉迷了,附近蘆葦里的野鴨都被嚯嚯了一遍。
……
顧昭從土陶罐子里撈出了咸鴨蛋,了上頭沾染的白酒。
磕開剝皮,一咸香的味道一下便出來了。
顧昭吞了吞口水,趕忙將它擱到瓷碟中,白的蛋白,筷子一撐開,里頭流油的蛋黃便淌著水出來了。
橙黃橙黃的,格外人。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
白粥配咸蛋,那是繡球配牡丹,天生的一對兒,絕配!
……
顧昭吃完,不忘給大黑燃了三香火,瞧著它吃得香甜,笑瞇瞇的薅了薅它蓬松的皮,又的了它的耳朵。
在大黑不耐的搖頭擺尾時,這才收回了爪子。
坐在廊檐下,四看了看,問道。
“對了,我阿爺阿呢?”
顧秋花手中的作頓了頓,嘆了口氣,這才繼續忙活。
“你記得陳老伯吧。”
顧昭點頭,“知道,和阿爺下棋的那一個。”
顧秋花眼里染上了兩分惆悵,“畢竟是年紀大了,這不,得了一場風寒,這兩個月子骨時好時壞,你阿爺阿瞧他去了。”
“啊,這樣啊。”顧昭不想竟然聽到這樣的消息,面上帶出了詫異,接著跟著顧秋花惆悵了片刻。
的手無意識的撥弄了下院子里的雜草。
顧秋花瞥眼瞧見了,忍不住心里數落了下自己。
和孩子說這些作甚!
昭兒好不容易才從孟公子那事緩過心神來。
顧秋花環顧了下院子,一把抓過小鋤頭,塞到顧昭手里。
顧昭愣愣,“啊,姑媽怎麼了?”
顧秋花下昂了昂,“去吧,把那草除了,土再松一松,回頭看看種點菘菜和芥菜,冬日家里也有菜吃。”
干活吧,干活了就不會瞎想了!
“噢噢。”顧昭接過小鋤頭,戴了頂斗笠,脖子打一條長條布,在院子里開始翻土除草。
大黑窩坐在廊檐下,躲著太朝顧昭看著,時不時的汪一聲,為顧昭鼓勁。
別瞧這時候天涼了下來,晨時還有些風冷,到了太爬上了天空,這天氣可又熱得很。
秋老虎,秋老虎,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顧昭拄著小鋤頭,拿帕子了把汗,略略歇了歇。
衛平彥就是這時候出來的。
隨著門吱呀一聲響,兩人四目相對,衛平彥指著顧昭哈哈笑了起來。
“表弟,你瞧你臉上沾了黃泥,很花貓一樣,真好笑!”
顧昭鼓氣,不氣不氣,不能和小一般見識。
片刻后。
顧昭和衛平彥閑聊
。
“表哥,我那巡夜的活兒,你打算什麼時候還我啊?”
衛平彥警惕:“說這個干嘛!銀子都給你了,這活你就別和我搶了。”
顧昭:
衛平彥瞅了一眼顧昭手中的小鋤頭,面恍然,隨即又不甘愿模樣,臭著小臉蛋抬腳走了過來。
他一把奪過顧昭手中的小鋤頭,一副自己吃點虧,忍氣道。
“得得得,這活兒我也干了,你啊,就別想著和我換活計了,那巡夜打更,暫時還是我來吧。”
顧昭解釋:“表哥,我沒這個意思。”
衛平彥不信:“哼哼。”
就這麼一會兒的空檔,衛平彥已經埋頭干起了活兒。
顧昭多瞧了兩眼,將頭上的斗笠搭到衛平彥頭上,自己抬腳到廊檐下坐下,手攏過大黑,一人一狗瞧著大貓干活。
顧昭嘆:真是只心的好貓貓。
這時,東街那一片傳來一陣竹的聲音。
這不年不節的,冷不丁的響起了竹,沒有熱鬧,反倒有些駭心。
顧昭的心跳了跳,著大黑的手也頓了頓。
衛平彥也嚇了一跳,他拽著小鋤頭,眼睛驚疑不定的瞧了瞧周圍。
“表弟,這是怎麼了?”
竹聲連綿,一響完后,著又放二響,三響。
顧昭沉默了下,“這是喪炮。”
衛平彥不解:“喪炮?”
顧昭點頭,“在玉溪鎮,竹連放三響,這是喪炮,說明有人過了。”
衛平彥了脖子。
他還是有些怕的。
顧昭走到院子外頭,目朝東面的街道看去,炮竹聲是那兒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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