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小木屋,兩樽青梅酒。
陸遠與曹相對而坐,把酒言歡。
曹是按照士大夫風范,在坐榻上半跪半坐。
陸遠則大馬金刀,更像個鄉下來的土包子,不知禮數。
但陸遠是行伍中人,甲胄在,又是從廬江這個場邊緣而來,曹也沒法挑。
外面的大軍正在安營扎寨,獷奔放的歌聲響徹酸棗。
“壯士鐵馬將軍劍,旌旗萬卷沖長安……”
曹側耳傾聽良久,目熾熱無比。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曹舉杯,豪邁大笑:“將軍,此歌歌詞雄渾大氣,曲調慷慨激昂,讓人熱沸騰,堪稱絕世!此此景,正是為你我勸酒,請!”
他說著將樽中酒一飲而盡,豪滿懷。
“譬如朝,去日苦多……”
陸遠搖頭晃腦,笑呵呵道:“陸某狷狂十六年,辜負不知多,今日見著曹校尉,才知世上真英雄,請!”
他淺嘗輒止,是使然,沒有親信的人在邊,他絕不會醉酒。
曹聽著陸遠回應的詩句,不由心中震撼,這是知己?
這是自己所作短歌,只做出這四句,慨他虛度半生,在此落魄潦倒。
此刻怎麼會被這小輩出?
而所說的話,簡直就是他的心聲!
他年任好俠,被鄉里臭罵,仕后以五立威,豈不正是狷狂!
“將軍,曹某有個不之請!”
曹微微思忖,一臉殷切道:“將軍是中人,曹某與將軍一見如故,將軍如果不棄,就莫再談曹校尉,喊曹某一聲曹兄即可!”
陸遠怔了怔,曹兄?
這差輩兒了啊,曹和孫堅是同代人,比他大一輩分。
如果曹兄出去,以后周瑜,魯肅,孫策,還是周兄,魯兄,孫兄嗎……
“將軍是嫌棄曹某出?”
曹見陸遠遲疑,唏噓一聲:“也對,曹某出卑微,屢屢為人嘲諷,比不得將軍出名門,既有廬江陸氏,一方封疆大吏,又有京城陸氏,敢與董賊廝殺!”
他神頹然,一指酒樽道:“名門子弟,怕是也喝不慣這青梅酒,卻不知如今天下,盜賊蜂起,殍遍地,一頓米酒,就是幾十百姓的一日口糧!”
“曹兄高義,行之佩服!”
陸遠鄭重抱拳:“行之剛剛只是在慨曹兄豪邁,既然曹兄不嫌棄行之過往荒唐,行之便要高攀,一聲曹兄了!”
他聽著曹說起米酒的事,心有同,確實心中佩服。
而且給自己長長輩分,他也求之不得,免得個個諸侯都比他大一輩。
另外袁紹即將到來,他還需要盡量拉攏曹,試試讓曹也能與他同仇敵愾。
“行之老弟,你有所不知!”
曹神一緩,舉杯笑道:“蔡邕蔡先生何等高雅,卻與曹某平輩論,今日曹某見行之如見知己,只想效仿蔡先生風范而已!來,你我以酒抒懷,不醉不歸!”
聽到這一聲曹兄,他心中終于放松,稱兄道弟了,總不會說翻臉就翻臉。
他的話本來就是半真半假,對蔡邕的激是真心實意,畢竟當年他是無名小輩,蔡邕則已名揚天下,卻肯與他真心相。
但與陸遠結,除了慨知己以外,還因為城那些如狼似虎的大軍。
陸遠不聲:“等天下英雄齊聚,還曹兄為我一一引薦,陸某蝸居一隅,對天下英雄毫不了解,到時難免獻丑,徒增笑耳!”
他對曹的心思能猜個大概,但卻不想在此事上糾纏。
之前蔡琰被河東衛氏迫,曹一心討伐董卓,袖手旁觀,反倒是陳留張邈仗義出手。
人復雜,難以只論好壞忠,陸遠更想了解各路諸侯,方便他加以利用。
“天下何來英雄,一群鼠輩而已!”
曹頗為不忿:“朝堂上尸位素餐,董卓進京,各位大人只知哭泣!朝堂下蠅營狗茍,各自盤算,大軍十八路響應討董,卻只有行之不請自來,你我二人對坐而已!”
他展開一卷大漢地圖,上面麻麻,圈圈點點,全是各路諸侯的位置,甚至他們到陳留會師的行軍路線。
“行之你看,這就是當下局勢!”
曹點指著地圖苦笑:“如果各路大軍齊聚,眾人一心,同仇敵愾,早就輕易包圍京城,驅除董卓了,豈會拖延至此!”
陸遠看著地圖,心如明鏡,諸侯之間蠅營狗茍,怎麼可能同仇敵愾!
曹自斟自飲,聲道:“本初逃離京城,多次與司徒王允聯系,準備里應外合,奇襲董卓,王允哭著說本初忠義,之后就毫無音信,你說這算什麼!”
陸遠出一副恍然神,微微慨:“袁紹豪門顯赫,世家氣勢養出的風范,果然不是虛言,不知其他諸侯……”
對于王允為人,他早就了解,而袁紹怒視董卓,按劍離去,之后聯系王允想奪回京城,這也讓袁紹在四世三公的家族基礎上,聲再次被拔高。
這個大敵,他終究得面對!
“本初稱為祁鄉侯,名副其實,其他的還算不得諸侯!”
曹興致缺缺:“就像烏程侯孫堅,其人殺心太重,麾下大將個個倚老賣老,難大事!行之盡量離他遠點,聯手滅南張咨固然可喜,但與虎為伍,終究不是好事!”
他話剛說完,猛地心中一驚。
按著報紙所述,他這個行之老弟,好像比孫堅殺心還重。
起碼孫堅放走了部分南步卒,但這個殺星卻將宛縣守軍屠戮一空,無一幸免。
而且現在報紙對孫堅贊譽有加,簡直說了同時代翹楚,這豈不是說兩人已經聯手?
畢竟報紙就是他這個行之老弟掌控的,孫堅如果不給好,這位豈會甘心為孫堅搖旗。
曹想到這里,匆忙轉換話題,再次舉杯笑道:“不提這些,此事功,我等都有封侯之日,現在只管喝酒!”
“封侯非我意,但愿天下平!”
陸遠眉宇鄭重:“陸某此次率軍北上,只為聯軍討董,就怕聯盟不和,有人見陸某出卑微,針對陸某啊!”
他見曹對袁紹極為推崇,不由再次出口試探。
至于孫堅,等來時再給曹一個驚喜吧!
不是他要離孫堅遠點,是孫堅已經離不開他了!
“行之聲名在外,手持利,誰敢對你不敬!”
曹不以為意,笑瞇瞇道:“行之有大軍在側,何懼之有,而且行之掌控報紙,便是掌控了天下悠悠眾口,誰敢針對!何況還有曹某從中斡旋,行之不必為此多慮!”
陸遠聽曹意思,不由呵呵笑了起來,再沒多提,只與曹把酒言歡。
曹心中愈發放松,豪敞開,不由杯盞不斷,連連舉杯,漸漸有了些醉態。
“封侯非我意,但愿天下平,行之的詩果然大氣!”
曹說話肆意起來:“不過此此景,行之不該有此懷,等我們封侯以后,再來說此話,那時才能讓天下人仰慕!”
他瞇眼笑道:“你想想看,那些有錢人,是不是都說自己不在乎錢,那些高者,都不是都說自己無意仕途,那些有妻妾的,是不是都說自己不在乎!”
陸遠哈哈大笑:“曹兄看得徹,行之佩服!”
時代變幻,但上位者的姿態卻始終沒變。
有錢的都會公開表示,我對錢毫不在乎。
“大丈夫在世,豈能一日無權!”
曹將酒杯將桌案上一頓,豪氣頓生:“我輩為朝廷驅使,是為忠義,但我輩在世上走一遭,豈能白活!”
他開口高歌:“人淚,杯中酒,天下任,丈夫肩……”
陸遠微微皺眉,這是醉了啊,竟然唱起了他們討逆軍的軍歌!
“大丈夫立,豈可一日無權,一日無錢,一日無人!”
曹哈哈大笑:“行之老弟,你想想看,我等為國驅使,建功立業,圖的是什麼!再想想,你若沒有大軍在手,如何敢與河東衛氏為敵,得人傾心!”
陸遠干笑一聲:“曹兄說笑了,河東衛氏本是我大漢武勛世家,大將軍當年武功赫赫,為天下敬仰,后代卻了一方毒瘤,陸某只是看不慣!”
他不想在這事上多說,畢竟他和蔡琰還沒有婚,會影響到蔡琰名聲。
“將軍神如玉,公子風華絕代!”
曹一臉醉態,眉開眼笑:“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行之何必遮掩,報紙上有飛白書法出現,天下人已經盡知了!”
陸遠呆了呆,旁人只會覺得報紙上有些書法異于其它,但曹卻是知知底的,確實瞞不住他。
“世間英雄,唯行之與爾!”
曹手扶桌案,子前傾,眸炯炯:“社稷將傾,董賊橫行,除了你我二人,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矯詔討逆!”
陸遠頭皮一麻,恨不得上前堵上曹的。
他的矯詔除了陸遜,連他麾下將士都不知道,哪能隨便說。
之所以能在廬江瞞天過海,還是因為他祖父等人,都沒有見過天子和董卓,對京城形勢一知半解。
但瞞不住曹這些從京城出來的人,這個他早有預料。
本以為曹會和他一樣,揣著明白裝糊涂,就這麼應付過去。
卻沒想到曹醉酒,竟然什麼話都說!
幸好曹只說了一句,就自斟自飲,再沒提起。
“英雄惜英雄,行之的喜好,曹某懂!”
曹喝了半晌,又瞇著醉眼,樂呵呵道:“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無錢,無人,只是錢和權曹某現在給不了,人卻可以讓行之滿意!”
“曹兄客氣了,陸某并無此意!”
陸遠匆忙擺手:“陸某出行伍,行軍之時豈能帶著眷,曹兄的好意陸某心領了!”
他一陣腹誹,狗屁的英雄惜英雄,曹的好他哪得了!
英雄本,雖然這只是小節,不失大義,但曹的好太特殊,他哪敢奉陪!
“行之不可推辭,此絕人,本就該是你的!”
曹大著舌頭道:“世間英雄,唯你我二人,英雄惺惺相惜,曹某懂你!”
陸遠心頭疑,絕人,還本該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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