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考查

得喜還是在那間茶室裡坐在坐席上，手裡持著壺沈思著，今日英順穿著服，整個茶室的畫風看著正常許多。

但是雙林依然著一把汗走進了那間茶室，心裡想著：「他若是非要我服，我便……我便怎麼樣？」饒是他以一個年人的心智，也想不出他如今這樣境應該怎麼辦，原本他一個男子，若是真的罰，本也並沒什麼大不了的，原先在務司，大部分侍也被剝了子打過，只是當這罰裡帶上了別的彩，那就不免讓他也心裡打了疙瘩。

得喜擡眼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眼停留了一會兒，才低下頭去拿了面前沏好的一杯茶遞給他道：「坐下，喝茶。」聲音算得上溫和，實際上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得喜待他都算得上和藹可親，但是雙林卻從未覺到輕鬆自在。

他跪坐在幾前，雙手接過那杯茶，才端到鼻下便聞到一茉莉花的香味，心頭一鬆，喝了一口，低聲道：「是茉莉花茶。」

得喜擡眼看了看他繃得的雪白小臉鬢邊有著氣，忍不住噗嗤笑了聲：「我這茶是給你潤潤嚨的，你們孩子家就喜歡花茶，不是要考你，你莫張，你還小呢，我不會為難你的。」

雙林抿了，將那天青茶杯放在幾上，得喜又打量了一會兒他那筆直的脊樑，跪坐著襟毫不，眼裡微微掠過了一欣賞，笑道：「那茶譜，你就背起來吧，能背多背多，莫張，我就是看看你的天賦如何。」

雙林定了定神，張便從茶譜的第一頁序言背起：「然而秀，鬱然而茂，森然而列者，北園之茶也。泠然而清、鏘然而聲，涓然而流者，南澗之水也。塊然而立，晬然而溫，鏗然而鳴者，東山之石也。」（註：本段節選自明朝朱權的《茶譜》。）

之後他郎朗而誦，從序到茶、品茶、收茶、點茶、茶經、名茶錄等一一背了下來，得喜開始還只是含笑聽著，後來聽他一路背下去，面上終於微微斂了笑容，漸漸子坐直了起來，凝視著他，足足聽著他背了一個時辰，居然是生生地將整本茶經都背了下來！

雙林一口氣背完，口乾舌燥，得喜又倒了杯茶遞給他，雙林小心翼翼喝了下去，看向得喜，看到他一直默默看著他，眼神複雜，雙林不敢再直視他，雙手將茶杯放回幾案，得喜終於微微嘆了口氣笑道：「你這孩子……聽說三皇子當初過耳不忘，有其主必有其僕，你若不是真有這天賦，那便是下了大工夫了……你很怕被我罰？」

雙林前邊還謙遜聽著，後來聽到他忽然問了這麼一句，臉上表大概有些窘迫，得喜笑了笑道：「別怕……」他自己也喝了口茶道：「這世間，有天賦者其實很，大多數不過是個能生巧，我們做奴才的，要強也要強不到哪裡去，命就是這般了……」他眼皮垂下，臉上那白胖臉龐似乎也多了些影。

又過了一會兒好像才有些沒意思地道：「行了，你且下去吧，你現在是隔日去書堂吧？不去書堂的日子，你便來這屋裡伺候，我慢慢教你和小順子一些沏茶的功夫。」他擡頭看了眼雙林，雙林小心翼翼站了起來，心裡想著這是過了這一關了？只不知這以後的沏茶功夫又是怎麼學了，難道都是和英順那天一般的學……那樣的話他真是寧願不會這門手藝了。

得喜彷彿看懂了他心裡的擔心，嗤笑了聲道：「你這孩子倒是心氣高，不是個做奴才的料，可惜偏偏是個奴才，你放心……我得喜一輩子，還就講究個心甘願，你有心氣，那就好好地著，莫要忘了今日的初心，我也冷眼看著你能走到哪一步，只是，若是開始為著學手藝，勉強順了我，將來學會了，又反咬一口說我得喜恃強欺弱，那可不，我得喜也不是讓人過橋板的人！」說到後頭，他語氣傲然。

雙林聽到這句話心裡一鬆，躬行禮道：「謝謝公公指教，小的先下去了。」

得喜看他臉又笑了笑：「真不像個孩子。」揮手道：「下去吧。」又招了招手英順道：「小順子，過來。」

英順冰冷著一張臉走過去，被得喜一手攬了懷中，雙林連忙低頭退了出去，依稀聽到英順忽然噯喲了一聲，然後便是得喜呵呵笑了起來，輕快地問了句：「吃醋了？」

雙林快步走了出去，秋風吹來，他背上涼，心裡卻鬆弛了下來，知道得喜至目前是不會再打他的興趣了。

隔日雙林過去，得喜果然一本正經教他烹茶點茶等事宜，而自那日起，他也再也沒有看到英順在他面前被罰過，只是晚間英順基本不回房或是深夜才回房。而得喜待英順，也分外耐心些，顯然英順也確然天賦強過他一些，舌頭更靈敏，冷冰冰的臉五俊秀，認真沏茶的時候，正如一幅畫也似。

日子平靜下來，雙林雖然在得喜邊伺候，但得喜顯然並不十分倚重他，再則他又會低調做人，手腳勤快，因此還是頗得茶房諸人的喜歡的，看他年紀小，都頗為照顧他。

這日霧松又來找他，悄悄兒地拉了他問：「怎麼樣，沒吃虧吧？」

雙林道：「沒有，我還小，而且得喜公公也說了，他只看兩廂願的。」

霧松擰了下他耳朵道：「你懂甚麼？誰不是兩廂願？這宮裡掌印的，哪個不是老謀深算人老了，哪裡會那麼直白的威著？你年紀小，他本來就不著急，不過慢慢撮哄著你，讓你先放鬆了，安心待在這兒，然後再安排些別人排你甚至搆陷你，在你面前給那些順從他的侍們好，日久天長的，在這宮裡，誰不是踩高捧低的？到時候都不需要他出面，自有人替他來踩你你！又或者你自己看著覺得那上頭好，迷了心自己迎上去！」

雙林了被霧松紅的耳垂笑道：「知道霧松哥關心我，我就等著哥哥跟著太子將來飛黃騰達，再把我調走好了。」

霧松眉頭蹙了蹙道：「誰知道將來的事呢。」過了一會兒又輕輕嘆道：「殿下……不喜歡用我們這些侍，如今也只有新來的雪石得他的心罷了。懷帝那會兒的事才過了多久，太子殿下那些文臣教導，遠著咱們這些宦也是常事，只是如今東宮那邊在風口浪尖上，殿下一直不許我們外頭招惹是非，我如今想給你出頭都難，想想前程，還真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雙林寬他道：「我這邊如今還好，哥哥無須擔憂，前兒你不還給我說霧原沒想明白麼，說得明白的了？你日夜伺候著，太子總要人辦差的，你總是忠心耿耿，太子總不會把你撇過一旁。」

霧松愁眉不展道：「如今太子還未當差，每日只是隨著陛下、太傅們學習，我們每日也只是跟進跟出的伺候，說是侍極為榮耀，在東宮那邊，誰不知道顧雪石才是太子得用的人兒，在外頭，尚不如四司八局裡略有些頭臉的公公們，如今東宮雖然得陛下優容寵，但為著三皇子，陛下如今與太后冷戰不和，太尉那邊已是十分不滿，聽說朝上給陛下暗地裡下了不絆子。東宮這邊皇后娘娘親自過來訓誡過，不許我們藉著太子名頭在外作威作福，惹下事來，一貫從嚴置，更不許我們邊的人引著殿下不學好，今兒本來你冰原哥哥也想來看你的，結果前兒才挨了打，就因為從外頭帶了幾本新鮮有趣的話本回來，也不知被哪個捅上去了，皇后娘娘親自命了因喜總管過來看著打了，讓我們都一旁觀刑。好好教訓了我們一番。」

雙林忙道：「打得可厲害？可要我去看看？」

霧松搖頭道：「無妨，皇后娘娘一貫仁慈，不過是皮疼幾日，他大概還是見人，所以不肯出門當差。太子殿下是個好學問的，那顧雪石無論是書法畫畫，每一樣都能和殿下說到一起，他應該是心裡著急了，想著能讓太子更倚重他些，其實那幾本話本也並不是什麼不好的，他已小心挑選過了，沒想到恰好到霉頭，讓娘娘逮著殺給猴看了，今兒我去看他，他還沒想清楚，還在那裡抱怨說定是被顧雪石報上去的，也不知道他哪日才想明白過來。」

雙林知道霧松一貫厚道，不太說人是非，但冰原卻是個有些心高氣傲的，只怕早已對雪石啣恨在心了，便對霧松道：「霧松哥您注意些別夾在他們中間不討好。」

霧松笑了下，有些悵然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這天下哪有一直傻的呢，便是那顧雪石，如今緩過來了，在殿下面前也給了笑臉，也開始到殿下邊當差，顯然是轉過念頭來了，開始為將來著想了，如今殿下也一心捧著他，要給他立威勢，我只聽著殿下的吩咐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