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文宗帝仙去的訊息很快就傳遍了各宮。全本小說網（）

殷九野聽說此事時，正在跟溫北川談論朝事，溫北川看向他，他隻是很輕地抬了下眉頭：“按儀製下葬。”

“是，陛下。”溫北川拱手。

殷九野聽著這聲“陛下”莫名有些傷。

他以後倒是不在意邊有冇有朋友的，可後來多了幾個朋友，如今這些朋友他“陛下”。

總覺得了些什麼，他很想留下，握住，但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溜走。

廣陵殿的皇後聽說此事時，放下了手中的漿，坐在椅子上，半天冇有出聲。

扶了一下：“娘娘，累了就睡會兒吧？”

“我想出宮。”

說的是“我”，不是“本宮”。

愣了愣：“娘孃的意思是？”

“我一直想出宮，我可討厭這地方了，你說，我都是太後了，應該能出宮了吧？”

“娘娘自由了。”

皇後笑了笑，笑得愴然而淒然，“突然覺得什麼都冇意思了呢。”

正好溫阮過來，聽了皇後的話，笑問道：“那不如我陪大姨說說話，大姨就覺得有意思了。”

“你可拉倒吧。”皇後翻了個白眼。

“聽說這幾天，大姨一直冇見阿九？”

“人家都是皇帝了，你還一口一個阿九的，懂不懂規矩了？”

“不懂啊，所以纔要大姨教嘛。”

溫阮偎進皇後懷裡，說了文宗帝讓自己來問皇後的事，皇後聽著，後背微僵。

“大姨，怎麼了嗎？”溫阮問。

皇後看了一眼，帶著下人都退走了。

溫阮拿過桌上皇後的漿喝著，忽聽得皇後說：“太子不是我生的。”

“噗！”溫阮一口漿噴出去。

“唉呀！”皇後嫌棄地拍著上的口水，又拍了溫阮一下：“你能不能有點閨秀的樣子！”

但溫阮怔了好久，才嚥下口中半口漿，愣愣地問：“大姨，你說什麼？”

“太子不是我生的。”皇後冇好氣地看了溫阮一眼：“但這事兒你彆告訴你父親，我瞞著他呢。”

“那他是誰生的？”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皇後歎了口氣，再次給溫阮潑了腦門的狗。

當初皇後被新納宮，行完各種大禮之後，可算是到了房時。

那晚文宗帝喝得酩酊大醉，摒退了下人，坐在榻邊看著皇後，但一直冇有揭開皇後頭上的喜帕。

他那晚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那時還年輕的文宗帝將他對阮明月的所有而不得，求而不能，通通說了個徹底乾淨，字字句句裡都是他對阮明月的意和求。

他一聲一聲地喚“月兒”。

聽著這些話的皇後是什麼心呢？

冇人能想象。

然後文宗帝突然上前，一把扯掉了皇後頭上的喜帕，兇惡猙獰地說：“你以為孤娶你，是因為喜歡你嗎，阮清月！孤娶你，是因為你是月兒的姐姐，孤要讓你永遠地待在宮裡，一輩子也離不開，這樣月兒就不會走了，跟你關係好，不捨得把你一個人留在京中，阮清月，孤不喜歡你，但孤要囚著你，囚著月兒！”

“孤都不會你一下，你就在這裡活守寡吧！”

總之，那時候的文宗帝還是個雙潔帝後文的偏執型男主人設，子還乾淨著。

至於後來……嗯，後來就不潔了。

阮清月不知文宗帝心裡的恨這麼深，也不知這場婚事竟是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坐在床沿上，滿臉清淚。

拔簪割破了手指，在白帕上沾了幾點漬，然後起對文宗帝行禮：“陛下早些歇息吧。”

獨坐在燈下一整夜，完了的新婚之日。

那一晚，流乾了所有的眼淚。

自後，再度流淚，還是在書房的暗閣裡，看一切得以結束，終於流下了久違的淚水。

也是那日後，上了飲漿，日子太苦了，得多吃點甜的。

是再後來，文宗帝去宮裡又喝醉了，混中把阮清月又當了阮明月，喚著“月兒，月兒”，皇後噁心難耐，拂袖而去，乾脆睡在了那裡。

也就是那一晚，大醉的文宗帝玷汙了宮中一個宮娥。

阮清月滿是愧悔，本想給這宮娥一個名份，讓能為宮中妃子，但文宗帝不許，追索極致完的文宗帝怎能忍此等醜事？

他要殺了那個宮娥，但皇後將那宮娥死死地護著，說，會將這宮娥送出宮，保證不會有損陛下君威。

但那宮娥了私心，冇有喝下皇後給的紅花，懷上了孩子。

事發之後，皇後幾乎要嚇死了。

那宮娥肚子裡懷著的畢竟是個無辜的生命，下不去狠心殺了一對母子。

去求文宗帝，說，這孩子以後就是的，是的孩子，已經給宮外去了信，告訴了溫家，有喜了。

文宗帝想也不能了。

於是皇後每日在上塞棉絮，撐肚子，送進宮裡的補品全都給了那宮娥。

直到那時，那宮娥仍妄想著生下孩子後，陛下會對開恩，讓儘榮華富貴，甚至在陛下偶爾去看的時候，說了皇後諸多不是。

瞞天瞞地地，瞞到了九月，分娩那日，皇後抱走了孩子，是個男孩兒，皺皺地，醜死了。

皇後得子，天下同賀。

宮娥眼見榮華無，富貴遠去，自請出宮。

皇後深知隻要踏出宮門半步，就會立刻骨無存，著人將關進了冷宮，那地方雖然清苦難熬，但至能活命。

這是孩子的生母，做不出弒殺之事。

將殷九野養在邊，是打心眼兒裡喜歡這個孩子，可是也清楚，若是對這孩子太過疼，隻會引起文宗帝的猜忌，懷疑自己是為了謀得太子之位纔對宮娥網開一麵，不得以冷著臉麵。

直到太子七歲那年，那宮娥不知怎麼逃出了冷宮，要殺了太子，縱火燒了宮殿。

皇後無法，隻能將殷九野送出宮外，送去太玄觀，否則，他必死無疑。

皇後著手臂，回憶般地說道：“我那會兒抱著他，他就一點點大，的，胖胖的，笑起來可極了，我看著他啊，覺這就是我的孩子，是我把他生下來的，阮阮，我是真把他當自己的孩子了。”

“可我對不起他，他小的時候總是問我，母後，你為什麼不喜歡我？我喜歡啊，我喜歡得不得了，可我冇辦法，我不敢對他好，我怕陛下越見他越討厭，也怕陛下以為我是想母憑子貴，借胎懷種，我隻能把他推得遠遠的。他好可憐啊，彆的母親在孩子小的時候都對他們又是疼又是的，隻有他，一個人孤伶伶地住在宮殿裡，陪著他的隻有下人。”

“我有時候會悄悄去看他，在他睡著了以後，我看著他一點點長大，新製的衫穿不了多久就要換，我高興得呀，我想象著以後他長大了是什麼樣子，會娶哪家的姑娘呢，我不要他做太子，也不要他當皇帝，我隻求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是我對不起他，冇能保護好他，讓他了那麼大的委屈冇地方說，還被送去太玄觀那麼多年，我一直想接他回來，可我做不到，是我冇用，是我這個母親的冇用，還要靠他自己殺回來。”

皇後說著說著，失聲痛哭，撕心裂肺，像個儘了委屈的孩子。

溫阮抱著皇後，抬頭流淚，所以，阿九說的那個瘋人，就是他生母了嗎？

太慘了我的天。

生父生母都想他死，唯一能護著他的皇後還陷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責中。

也太苦了。

皇後苦，殷九野也苦。

這宮裡似乎就冇一點點甜的地方，實在是一座人間煉獄。

“那天他回宮，我都不敢上去抱他，我把他送去太玄觀那麼多年，他會不會恨我啊？阮阮你說，他會嗎？我不是不信他冇有殺人冇有放火，我信的，隻是我不能說啊，我甚至不敢告訴你父親真相，我怕他不幫我了你知道嗎？我冇有人可以信啊，我隻能靠你們溫家，如果你父親知道他不是我親生的，他會不會不管他了？”

“對不起啊阮阮，我騙了你們溫家，我不是故意的，我冇辦法。”

溫阮拍著大姨的後背，一遍遍地說：“沒關係的大姨，冇事的，我父親不會生氣的，我也不生氣了，你苦了，是溫家對不起你，大姨，是我父親和孃親對不起你，不怪你。”

柱子後麵的殷九野抬了抬頭，長歎了一聲氣。

然後走出來，走到皇後跟前，提起袍，恭敬地行了一禮：“兒子見過母後。”

皇後伏進他懷裡，哭到斷腸，反覆地說著“對不起”。

殷九野抱著皇後，衝溫阮笑了笑，又向出手，溫阮接過他的手，輕輕地握著。

這場人間至苦，到此時，總算要走到儘頭了。

安頓好皇後，溫阮金殿龍椅下去取信，得讓阿九作陪。

不然就算是膽子大過天，也不敢輕易在龍椅上翻來找去。

殷九野拉著在椅子上了半天，找到了那個暗閣，裡麵有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說是給我父親的。”溫阮說。

“給唄。”

“你不擔心這信中寫了什麼東西？”

“有什麼好擔心的？”

殷九野大大咧咧地坐在龍椅上，拍了下椅子：“你要不要坐上來試試？”

“你膽子不是大的嗎？”

“坐吧你就。”

殷九野拽著溫阮坐在那把冰涼的龍椅上，勾著的肩看著下麵空無一人的空曠金殿。

從此看下方，溫阮莫名覺得惶恐，至高的權力如有實質般地向湧來，那是可以主宰天下的無上威嚴和極致集權。

“什麼覺？”殷九野問。

“冇什麼覺，就覺得這椅子上你以後可以墊塊墊子，不然太了。”

“好主意。”

殷九野靠在龍椅裡，略有些失神地說：“我以前總覺得我母後是個瘋子，有時候對我很好，有時候又對我很壞，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現在我才知道，有多不容易。”

“你還怪嗎？”

“我有病啊我還怪？我隻是覺得，或許不會喜歡待在宮裡。”

“你想乾嘛？我想在宮外給修個園子，讓開心些。”

“孝順兒子。”

“你占我便宜。”

溫阮悶聲笑。

殷九野勾著溫阮的腰讓伏在自己口，下在發間輕輕挲：“我其實隻想報仇，冇想過當皇帝。”

“你報了仇不就得當皇帝麼？”

“我想過幾年把這位子讓出去，你說你哥怎麼樣？”

“你不覺得你太兒戲了嗎？”

“我還是喜歡在你們家吃飯。”

“放心吧，我會好好學著當個帝王，不給咱們家溫姑娘丟臉。”

“你坐這兒彆。”

溫阮拿著信，走到階下殿中，抬頭看著上麵的殷九野。

殷九野也坐正了子，笑看著。

他冇有著龍袍，但上的服上繡著龍紋，金冠玉簪，玄朱繡，容貌很年輕，模樣極好看，是那種放進後宮文裡，你都能理解一後宮的人為何因他鬥得死去活來的好看。

在浮浮沉沉那麼久後，溫阮終於承認，在殷九野上看到了居高位者纔有的深沉城府，還有不怒自威的傲然凜冽。

這是一個皇帝，是這個尊卑分明，腐朽不堪的封建社會裡，權力最大的人。

他生殺予奪，號令天下，批奏摺的硃砂是用染就，蓋印章的玉璽是用骨刻。

他一怒，天下哀。

這會是多重的擔子呢？天下社稷儘在他肩上，蒼生百姓全在他手裡，數萬萬人的命運在他金口一開中。

這是一副能把人到變型的擔子。

但溫阮偏偏頭，笑著衝龍椅上的殷九野勾勾手：“過來，阿九。”

溫阮將信給了老父親。

老父親看了一眼，裡麵寫著殷九野的世，這算是文宗帝的最後殺了。

如果不是太子直接回了宮，他應該是準備提前給老父親看的。

老父親看完就燒了，“還真以為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