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本就弱底虛,氣急攻心,導致一時氣不足,故而暈倒。」

趙太醫給林未晞把了脈,站在屏風外,慢慢說著林未晞的病癥。

並不是太嚴重的病，趙太醫給林未晞留了調養的藥方,其實就沒事了。但是他看著燕王的臉，不敢就這樣告辭,又和林未晞的丫鬟細細說了許多膳食起居等注意事項。

宛星宛月一一記下，直到趙太醫實在想不起來說什麼了，顧徽彥才發話：「辛苦趙太醫跑這一趟了,我送太醫出府。」

「當不得當不得……」趙太醫當然立刻拒絕，然而顧徽彥決定的事沒有任何人能改變，趙太醫最後還是戰戰兢兢地,被燕王親自送著離開了。

等顧徽彥和太醫離開后，室寂靜無聲。顧呈曜微微低頭站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屋外腳步聲慢慢由遠及近，長靴踏在地上的聲音規律又利落，憑腳步聲就能判斷出主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顧徽彥過門簾進屋,門口的婢垂著頭行萬福：「王爺萬福。」

顧呈曜和高然也轉過行禮：「父親。」

顧徽彥走到最上首的座位上,落座后,沉著又冷靜地問：「氣急攻心。聽了什麼,為什麼會氣急攻心？」

顧呈曜和高然都低著頭看自己角,諾大的屋子，本沒人敢和顧徽彥對視。高然剛才和雲慧爭鬥，服髮髻都被扯得鬆鬆散散，怎麼敢這樣出院子，然而林未晞暈倒，這個兒媳若不在婆婆病榻前伺候著，那燕王回來越發沒法收場。所以高然急匆匆換了服，只收拾到能見人的程度就趕跟過來了，可是沒想到，他們還是怒了燕王。

高然從沒見過燕王發這麼大的氣，這不是見到過的那種然大怒、大吼大的生氣，而是平靜抑，但是能讓人不過氣來的恐怖。靜水流深，有時候越平靜，反而越可怕。

高然被這樣的氣勢嚇到話都說不出來，前世生活在現代，穿越後生活在鐘鳴鼎食的豪貴大家族，高然自認為大場面、大人見過不，可是這一刻，還是大氣不敢，甚至都不敢抬頭。

闔屋人都又怕又驚，這種時候，唯有顧呈曜能回話：「是兒臣的私事。兒臣的妾室和世子妃有一些事說不清楚，請母親前去斷決，最後發生衝突，母親呵斥之後，就暈過去了。」

「妻妾私事。」顧徽彥慢慢地說，「修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已經娶妻家這麼久，竟然連自己納妾這種事都理不好嗎？連累去理，甚至還將氣暈？」

顧呈曜低頭不語，高然明明害怕，可是聽到這裏，忍不住替顧呈曜說話：「王爺，並不是世子的錯，是那個賤婢……」

「這裏沒你的事。」顧徽彥口吻淡淡，語氣卻不容置喙，「出去。」

高然愕然地張開，有心想在爭辯幾句，可是看著燕王的神著實不敢。看看顧徽彥，又看向顧呈曜，面著急：「世子……」

「你出去吧。」顧呈曜頭也沒回，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高然沒法，只能不不願地屈膝告退。

高然離開，室的婢不消顧徽彥說，都自覺地跟著世子妃退到外面。等屋只剩下父子二人，顧徽彥才慢慢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呈曜頓了頓，深難以啟齒。他對父親自小景仰，一路讀書習武，都是為了得到父親的認可。可是現在，他要如何和父親說，他的正妻發現他的小妾私通外男，可是兩人誰都不承認，最後打起來的事？

顧呈曜沉默，顧徽彥也不著急，就這樣慢慢等。顧呈曜想到什麼，突然就釋然了，父親在王府耳目眾多，這些事想必已經知道了，現在這樣問只是要求他認識到錯誤罷了。

既然父親已經知道這些不彩的事，那顧呈曜也沒什麼可在意的了，便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然而敘述到高熙的部分時，顧呈曜微不可見地停頓了瞬息，隨後就改了說辭，將這樁明明是導火索的往事刻意省略，一語帶過。

顧徽彥神平靜，但室無形的氣卻越來越低。顧徽彥是什麼人，他一聽就知道這其中的貓膩，世子妃捉，妾室反咬世子妃偽善，隨後兩人竟然還起手來。難怪林未晞被氣暈了。

可是顧徽彥不知為何生出一種違和來，林未晞對高然是什麼態度他一直非常明白，看到這種醜事，應該很樂得看熱鬧才是。究竟其中摻和了什麼，才能牽到林未晞的緒，甚至還氣急攻心呢。

顧徽彥這一路趕得急，路上只是聽顧明達大致說了事經過，看來一會，他還得仔細詢問這其中的細節。

林未晞的事存疑，但是顧呈曜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了。顧徽彥說：「你前些日子帶著丫鬟去書房，甚至還留在書房過夜。書房是清凈聖賢之地，我以為你自己明白，所以就由著你去了，後來你要納為妾，我也懶得管你的私事。可是，既然是你的人，們出現任何事都是你的原因。這兩人敢做出這等不端之舉，並不是們婦德有虧，而是因為你給了們這種膽子。」

顧徽彥的聲音很平淡，但是顧呈曜卻知道，他的父親位高權重，自律嚴苛，越是生氣反而越平靜。顧呈曜心止不住地沉，父親這樣的語氣已經很見了，今日想必對他很失吧。

「父親……」顧呈曜想替自己辯駁，可是他抬頭看到顧徽彥的眼神，了，到底還是頹然低頭，「父親教訓的是，這件事錯在兒臣。」

顧呈曜自小被卜媽媽、雲慧，乃至沈氏、老燕王妃寵著長大，他習慣了自己想要什麼就去拿，想做什麼就去做，很考慮邊人的。包括娶高然，納雲慧，也都是如此。

但是正是因為顧呈曜這樣自我，才將高然和雲慧的膽子縱容的越來越大。因為們知道，只要投了世子的歡心，無論做出什麼，世子都不會責罰。他的態度才是一切的源，堂堂世子妃和妾室大庭廣眾下手，還趁劃花了妾室的臉，都是這樣一步步膨脹起來的。

顧呈曜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太自以為是了，他方才還在責備高然和雲慧，可是父親給了他當頭一棒。如果顧呈曜賞罰分明，條理井然，高然或者雲慧，哪裏來的膽子鬧這種事？

顧呈曜心裏本來就的，現在聽了顧徽彥的話，越發茫然。他不由想起雲慧口中不小心出來的，關於高熙的事。他一直以為是高熙容不得人，不肯見庶妹嫁得好，所以夥同壽康大長公主移花接木，將救命之恩和玉佩的事攬到自己上。顧呈曜一直覺得是高熙刻意瞞著他，但是現在雲慧的話卻給出一個驚天霹靂，難道，高熙才是真正一無所知的那個？騙他的人，其實是高然？

顧呈曜站在父親和年輕繼母的起居室，周錦緞堆疊，清香撲鼻，都彰顯著主人的存在痕跡。但是這一刻，顧呈曜卻到頭重腳輕，幾乎無法呼吸。

顧徽彥端坐上首，顧呈曜站在堂下，父子二人就這樣靜靜對立。寂靜之中，屏風裏突然傳來細微的、窸窣的料聲。

顧徽彥和顧呈曜二人同時回神，都不等顧呈曜反應，顧徽彥就已經起往裏走了。

林未晞髮自心地到尷尬，當時只是氣得猛，一下子腦部供不足，這才暈了過去，其實稍微休息一下就緩過來了。醒來的時候燕王正在外面訓斥兒子，林未晞躺在床上，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裝睡呢，還是捂著耳朵自覺避開呢。

誰知道還沒想好，不小心了袖，自己都覺得這才多大點靜，可是誰知隨即顧徽彥就進來了。

真是尷尬。林未晞見狀只能自己爬起來，顧徽彥看到連忙過來撐住，像是對待什麼易碎瓷一般，小心放在枕上。

林未晞剛剛坐好，都顧不得調整腰后枕頭的位置，就趕說：「王爺，我剛醒，我可不是故意聽你們說話。」

「我知道。」顧徽彥說完后很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一天天腦子裏都在想什麼？」

「明人不說暗話，這種事還是事先說好，省的以後你們和我翻舊賬。」

顧徽彥靜靜地看著，念及剛醒，到底還是忍了。方才氣勢抑、山雨來的燕王，頃刻間就變得寬容又有耐心起來。

顧呈曜立在屏風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繼母和他的年紀差不多大，他當然不好去繼母的室，尤其林未晞現在還躺在床上，當著父親的面，恐怕他是不想活了。

可是林未晞清醒，顧呈曜竟然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兩步。方才林未晞暈倒是他送回來的，當時林未晞臉煞白一不，當真把顧呈曜嚇了個夠嗆，他也想知道林未晞現在怎麼樣了。

顧呈曜站在屏風外，隔著影影綽綽的五扇雙面錦屏，只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父親坐在林未晞對面，細緻緩慢地替試額頭溫度，握著的手輕聲安。

只是因為林未晞醒來，父親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上的肅殺冰冷一掃而空，活泛氣和人氣也都回來了。

顧呈曜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但是他隔著一扇屏風，卻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再進去了。

林未晞被顧徽彥細細詢問了，其細緻繁瑣，就連林未晞也覺得太小題大做了。朝外面瞄了一眼，隔著紗帳和錦緞，只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林未晞無意識抿了抿，問：「王爺，你方才在教導世子嗎？你已經都知道了？」

顧徽彥替拉高錦被，口氣淡淡地應了一聲：「對。」他抬頭看著林未晞，過了一會輕笑：「你想說什麼？」

林未晞眼珠輕輕轉了一下，對著顧徽彥討好地笑：「按道理王爺教子，我是不該話的。但是我有一些話想和世子說。」

顧徽彥看了林未晞一會，神泰然：「好。」

林未晞頭髮已經散開，現在丫鬟進來梳發也不恰當，隨意披了件外，將頭髮用齒梳攏整齊，就跟著顧徽彥到外面來。

林未晞特意來找顧呈曜說話，其實也是有目的的。

今日雲慧被捉，反倒讓林未晞想起一樁陳年舊事來。

在韓氏為英國公世子，也就是前世的父親的心頭摯之前，宅當然有寵的姨娘，但是後面似乎無聲無息地就去世了。林未晞作為小姐，當然不會和父親的妾室有來往，還是後來過了很久，年紀漸長開始議親，才從下人婆子閑聊中偶然聽到，當年那個寵的妾室，似乎是因為私通，被世子爺理了。

如果不是因為雲慧，林未晞也不會想起這件事。可是一旦注意到，就發現這兩樁事看著毫無關聯，但是卻相似的厲害。

林未晞喊了一聲，宛月從外面端著盤子進來，將東西放在小方桌上后，就給眾人福了一，靜悄悄退下了。

林未晞從一邊取了兩個彩瓷杯，拿起盤子裏的酒壺，當著顧徽彥和顧呈曜的面倒茶。「世子，雲慧和世子妃都是你的眷，你的房裏事實在不該我一個外人手。可是子名節事關命，發生這種事，我覺得還是說清楚為好。希世子不會覺得我多管閑事。」

林未晞說完之後，扶著寬袖將茶壺放在一邊，讓開給顧徽彥和顧呈曜看。

同一壺倒出來的茶，竟然是兩個。

林未晞沒有理會顧呈曜的臉，繼續說道：「這種酒壺壺，看著再正常不過，可是只要將壺柄的小孔堵上，倒出來的就是暗壺裏的酒。」林未晞將酒壺拿起來，給顧呈曜指手柄下面微不可見的小孔。這個氣孔開在這種地方，倒酒的人握著壺柄，只需要輕輕一小拇指，就能不知不覺地將杯中之酒換掉。

林未晞將兩杯茶都潑倒一邊的花盆裏，喚丫鬟進來將這套茶扔掉。等東西撤下去后，林未晞掩咳了咳，對著顧呈曜說：「這個壺本來該扔了，是我讓丫鬟拿回來的。我言盡於此，酒壺歸原主，世子打算如何置，我便不再過問了。」

林未晞說完后就回室了，次間轉眼間就只剩顧呈曜一個人。他盯著面前巧的酒壺，突然生出巨大的恍惚。

他邊的這些人，他以為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