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兩日, 宮中一直平靜無波。
姚珍珠卻沒有掉以輕心,除了日常取水,便不再讓宮人隨意外出。
如此到了二月二十七, 姚珍珠懸著的心才略松了松。
聽瀾見今日難得松快些, 便道:“小主今日可要沐浴,用些香熏熏香?”
姚珍珠想了想, 便道:“好,用那瓶百花吧, 味道冷淡,香味卻持久。”
聽瀾便忙去辦。
待到姚珍珠沐浴更, 泡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然后便在清冷的百花中淺淺睡去。
然而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
姚珍珠覺得自己似乎半夢半醒,有什麼束縛在上,讓彈不得。
下意識掙扎著。
只一下, 就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卻并非屋中的帳幔, 而是花園明月湖畔邊。
姚珍珠清醒的這一剎那, 只覺得耳畔便異常熱鬧, 好似有無數人在邊說話。
呆愣在那,完全不知作何反應。
就在這時,聽到清晰的水花聲。
“撲通”的聲響沒有打斷四周的嘈雜, 只有挨著湖畔的姚珍珠聽到了湖中水聲。
下意識往前看去,只見湖邊有一道明的蔚藍影在水中掙扎。
張了張, 正待喊人,卻到手腕被人握住。
姚珍珠偏過頭來,只看到李宿墨影。
他穿著太孫規制的冕服, 玄織五章, 肩繡兩龍, 左右各一。
下裳為纁裳,織四章,配蔽膝。
因是弱冠大典,因此李宿黑發全部束于頭頂,戴九旒冠。①
姚珍珠一眼過來,并未看到他的眉眼,卻看到他冕冠上垂晃的五玉珠。
穿太孫冕服的李宿材拔,氣度威儀,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姚珍珠擔憂湖中那人安危,下意識出聲:“殿下。”
就在這時,湖中之人微弱的呼救聲終于被人聽見了。
“救命,救命。”那是孩的呼喊聲。
李宿似乎也聽到了呼喚,回過頭來看向姚珍珠。
隔著垂垂晃晃的五玉珠,姚珍珠能看到他眉目中的冷清。
“會有人救。”李宿聲音很低。
姚珍珠有些恍惚,就在這晃神的工夫,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夢里。
李宿說會有人救,這落水的小姑娘離他們很近,姚珍珠剛想人過來,回頭卻不見賀天來和聽瀾的影。
湖畔之側,只有他們兩人。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是章宜郡主。”
姚珍珠心中一驚,看到李宿也皺起眉頭。
章宜郡主便是定國公鄭承嘉和壽寧公主李長生的長,去歲剛剛及笄,今歲剛滿十五。
一個未婚姑娘,突然落水實在有些詭異。
姚珍珠甚至來不及思考,突然又聽到有人喊:“太孫殿下,還不快救救郡主。”
另外有人也說:“太孫殿下,郡主是您的親表妹,若是為避嫌不救,實在不近人。”
“殿下,郡主要沉下去了。”
李宿的臉難看至極。
那些起哄的人皆是子,不能下水救人,但李宿便更不能。
一旦今日他救了章宜郡主,明日兩個人的婚事便落,不可能有毫更改的余地。
即使在夢里,姚珍珠也能到自己的心慌。
只覺得自己吃了一顆還未的青梅,酸得想吐出來,卻又不知道能吐什麼。
姚珍珠不知道自己的臉如何,總歸是不好看的,但李宿卻是連剛剛的皺眉都無,臉上只剩下可怕的平靜。
姚珍珠便站在他邊,到他上濃重的冷意。
那是許久未曾李宿上過的了。
李宿站在那里,一不,但湖中的章宜郡主卻逐漸下沉。
李宿終于了,他往前走了幾步,卻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
李宿猛地回過頭來,沖遠的宮人大喊:“來人,章宜落水。”
他年輕氣盛,聲音很足,這聲傳得很遠。
那些守候在遠的宮人這才仿佛到了什麼,往湖邊趕過來。
然而一切似乎都晚了。
那一抹明的蔚藍在水面上沉沉浮浮,卻一點一點消散,似乎即將消失在眾人眼前。
姚珍珠不明白,為何沒有宮人就是看不見?為何在湖畔邊上的只有他們兩人?
宮人們都去了哪里?其他人呢?那些不停嚷的聲音吵得人頭疼裂,姚珍珠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更想吐了。
就在這時,有一道聲音尖銳響起。
“太孫殿下,你自私自利,見死不救,不配為君。”
這聲音幾乎如同一鋼針,直直姚珍珠的腦海里,狠狠著氣,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來。
明明睡前剛沐浴,可現在后背又出了一層汗,冷冰冰黏在上。
守夜的湯圓聽到靜,著眼睛上前:“小主,您怎麼了?”
湯圓掀起帳幔,掌燈湊近,便看到了姚珍珠滿臉汗水。
“小主!”湯圓一驚,“您可是做噩夢了?”
姚珍珠還在回憶那個夢。
湯圓把燈盞放在方幾上,見姚珍珠不說話,便用溫熱的帕子仔仔細細給臉。
姚珍珠沒有到湯圓的作,垂著眼眸,回憶最后看到的場景。
湖里的那一抹蔚藍,似乎沉湖底。
姚珍珠不認識章宜郡主,也從未見過,然而在這個詭異的夢里,若按最壞的形去想,章宜郡主或許等不到救援。
這一次,死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無辜的生命。
姚珍珠心里難得很。
攥著膝上的錦被,眼底泛紅,難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湯圓見實在太難,便守在邊上,輕輕幫拍后背:“小主,小主,夢醒了就過去了,您別怕。”
夢醒了就過去了。
姚珍珠猛地抬起頭。
是了,為何會做這個夢?是不是老天預示于,不僅可以救自己,還能救另外一個人?
夢里的一切又重新浮上心頭。
姚珍珠腦海中不斷回憶,爭取不放過任何細節。
可以確定,跟李宿站的位置很偏,偏到不僅沒有外人在,也沒有其他宮人,亦不知兩人為何會站在哪里。
而且也沒有看清章宜郡主到底是如何落水的。
落水之后,那些怪氣的聲音都很耳生,應當都是朝臣夫人,姚珍珠一個都不認識,卻知道們是被人安排好的。
整個一出戲,就是為了迫李宿。
如果李宿救章宜郡主,他勢必要同鄭家聯姻,娶自己的表妹。
如果他不救,那便是毫無仁義道德而言的子嗣之人,不可堪大任。
那便用章宜郡主的命,功把李宿從太孫之位拉下馬。
可背后之人為何篤定李宿不會救人?
在夢里,李宿明明在掙扎之后,還是往前走了兩步。
姚珍珠來不及去想背后是否有,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明日若真出事,一定要救郡主。
旁人都不在,李宿不能救,但可以救。
時學過鳧水,又只是六品良媛,并非多了不起的主位娘娘。
由救人,不過會被人說幾句閑話,卻不會傷筋骨。
姚珍珠想通這些,立即松了口氣。
希明日他們不去明月湖,郡主便不會落水,即便郡主還會被人害下水,也能把人救回來。
湯圓輕輕拍著姚珍珠的后背,能覺到不再繃,漸漸放松下來。
“小主,可好些了?”
姚珍珠聲音微啞:“夢已醒來,便是好了。”
湯圓忙端了溫熱的玫瑰過來,讓驚。
姚珍珠把一碗玫瑰都喝完,便讓湯圓取一件新的中來,得把上這一都換掉。
換完裳,姚珍珠便道:“我記得良媛品級的禮服尚宮局一共給做了兩件,還有一件略大了一些,周姑姑沒改。”
湯圓道:“正是。”
姚珍珠便說:“明日宮宴,會有各種各樣的事,咱們誰都說不準,明日一早你就跟聽瀾說,把那一件禮服也帶上,以備不時之需。”
湯圓福了福:“好,奴婢明白,還是小主想得周到。”
不會去問姚珍珠做了什麼噩夢,要做的就是伺候好姚珍珠,看臉回暖,安穩躺下,便乖巧退了下去。
躺下的姚珍珠卻突然想到,殿下以后早晚要親的。
他會迎娶自己的正妃,會有陪伴在邊的妻子,也會有一個不認識的千金閨秀,住進當了家的毓慶宮?
姚珍珠努力下心中的酸,告訴自己要把李宿當親哥哥一般對待,他能親,應該高興才是。
可為什麼就是笑不出來呢?
姚珍珠緩緩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再度沉夢境中,不再被這些事煩擾。
這一次,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天將未明。
縹緲的如同薄紗一般的云層過盛京上空,帶走了沉寂的夜。
姚珍珠醒來的時候有些迷蒙,躺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今日是李宿的生辰。
姚珍珠緩緩坐起,了眼睛。
大抵因為昨夜里噩夢驚醒,眼睛略有些腫,一會兒還得用冷敷一下。
聽瀾已經準備好晨起的一應之,聽到寢殿的靜,忙上了前來:“小主,可要起?”
姚珍珠掀開帳幔,看了一眼外面天,道:“不早了,起吧。”
聽瀾便伺候起,洗漱潔面,才吃了口茶坐到貴妃榻上。
“小主昨夜里吩咐湯圓,說要把備用的那禮服也帶著,咱們人手不夠,如雪姐姐大清早便過來幫忙。”
姚珍珠點頭:“知道了,回頭記得謝。”
如今已是七品良媛,按制可有兩名大宮并兩名小宮,不過毓慶宮人手不足,再選人又擔心不夠穩妥,如雪便時不時過來幫忙。
聽瀾小心翼翼看,低聲問:“小主,您昨夜未曾睡好?”
夜里驚醒,守夜的是湯圓,但湯圓不會把此事同聽瀾講。
姚珍珠只說:“夜里吃多了茶,眼睛有些腫吧,一會兒取了冷茶包給我,敷一敷就好了。”
聽瀾準備了一杯蘋果蜂水過來,讓口。
“小主莫慌,宮宴也就是走個形式,沒什麼要的大事。”
聽瀾這是安,怕多想。
姚珍珠笑笑,喝了口水,低聲道:“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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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珍珠這邊穿戴整齊,前殿已經開始熱鬧起來。
今日李宿很忙,要先去奉先殿祭祖,還要至太極殿進行冠禮,這個時候就要出門。
姚珍珠聽到靜,立即便起,讓聽瀾扶著往前殿趕。
待來到前殿時,李宿正穿著夢中的那一冕服步出大殿。
夢里恍惚,其實看不太真切,但此刻,在明亮的宮燈照耀下,李宿的形異常拔。
玄服深沉,紋樣別致,襯得他眉目嚴肅,更有一種不怒自威之氣。
聽到腳步聲,李宿回過頭來,面前的五玉珠出一道流溢彩的弧度,好似雨后的彩虹。
姚珍珠的目就不自覺粘到李宿臉上。
總覺得,弱冠了的太孫殿下,似乎變了。
說不上哪里變了,又或者有何不同,只是發現,自己確實無法從李宿上挪開目。
李宿見匆匆趕來就看著自己發呆,便上前兩步,語氣很是溫和。
“怎麼這麼早就趕過來?你可以晚些時候再去。”
姚珍珠仰頭看著他。
李宿的目異常溫,不知從何時開始,那種蠱人心的星一點點從他眼中點亮,吸引著所有人的目。
姚珍珠臉上微微泛紅,準備好的說辭一下便說不出口,只被他這麼看一眼,腦海里瞬間一片空白。
李宿看眨了眨眼睛,又張開口,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賀天來跟在李宿后言又止,想催又不敢催,只能干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