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家在前的。”
韓世忠心中警醒,即刻表態。“臣等斷不會負了家。”
“不是負了朕,而且家是家,趙玖是趙玖,前者是位,后者是人,偏偏位又要人來居。”趙玖看著自己最信重的武臣,一時搖頭。“朕說還有一件事,真不是說要敲打你們,甚至不是在自勉,只不過是有一個道理,一個心事,如鯁在,今日不說出來,不讓你們明白,不自己表個態,總覺得難,可若是直接說出來,怕是沒幾個人能牢記在心的,朕自己也會有些麻痹……”
“家直言便可,臣等莫不謹記。”李彥仙也隨即起拱手。
“還是先不要直言,朕先問個問題……”趙玖再笑,卻又再度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剛剛咱們才定下了建炎十年之功的十八定策文勛,而且還排了序……那敢問諸位功臣,建炎決勝,是你們三十六文武加一起的功勛大呢,還是朕的功勛大呢?”
李彥仙和韓世忠都不好說話了,本能便看向幾位相公,而略顯沉寂的玄元殿前院中,呂好問猶豫了一下,到底是站了出來。
“臣冒昧,自古有言,恩出于上,臣以為,功也當出于上……”呂好問言辭略顯小心。“功臣們功勞當然極大,但家是天子,命于天,建炎十年風華,若非家當其位,定其策,并引而導之,使天下抗金,同時任用臣等,又哪里有臣等的功勛呢?臣等功勛本有多半要算在家上。”
“有道理。”
趙玖點點頭,卻又正再問。“可若是如此說來,一百統制,數百州郡員,加一起也比不上三十六位功臣了?畢竟嘛,若非是三十六位定策用武之勛為其首,下面的人如何做事?”
“陛下,這不一樣的。”
趙鼎趕起,接過了此話。“統制與州郡員,也是家任命的,他們固然聽我們這些宰執、元帥的言語,卻更要知曉家之決意,明白家之賞罰……而臣等賞罰用事,也不過是用家的方略與權威。”
“所以,還是朕的功勛最大了?”趙玖努力來笑。
“正是。”趙鼎勉力來對。
“原來如此。”趙玖點了點頭,繼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可朕還是不懂……朕明明只是在龍纛下坐著,指了指方向,堯山也是,獲鹿也是……若說沒有表率引導之功勛那是胡扯,可千軍橫掃,萬眾拼死,一戰而歿數萬甲士,數十萬國士傾覆如山崩,怎麼也不可能是朕一人坐在那里便的功勛吧?”
“好讓家知道,家是皇帝,是天子,有四海。”雖然不知道這位家又要做什麼,但張浚也不得不起了。“而帝者,生之主,興益之宗也……有些事,家坐在那里,就足夠了。”
“似乎有些道理。”趙玖點點頭,端起酒來一飲而盡,卻又再度搖頭,然后指向了后的玄元殿。“可若這般說,后面這位怎麼講?”
幾位相公,連著兩位元帥,一起怔了一怔,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他也只是坐在那里……”趙玖繼續側指著后面言道。“而且坐的比朕更高,更近天地,那豈不是說,咱們這十年之功,都要歸在他上嗎?而且仔細想想,咱們前日不也還專門大禮參拜,謝過他嗎?”
眾人茫茫然抬起頭來,方才意識到家到底在講什麼。
后面是玄元殿,玄元殿中坐的是李耳。當然,李耳只是一個名字,是道祖的一個化,道祖本就是道!是天地萬本大道的現!
家有四海,但四海都道祖賜下的。
家是天子,但道祖本就包含了天。
這是人盡皆知的道理,而從這個道理來說,趙家的話似乎也很有道理……
但是,所以說但是……誰又都知道,那只是一個了金的木雕啊!
“家。”
就在幾位相公被弄得有些失神之際,又一人戰戰兢兢起,卻是靜塞郡王楊沂中,后者懇切俯首。“家是皇帝,道祖是神仙,兩不相礙,就不要計較這些了……”
“神仙!皇帝!宰執!元帥!”趙玖大嘆一聲,然后站起來,回顧另一個郡王劉晏。“平甫,替朕將坐在殿中的那位請出來……”
楊沂中抬起頭來,面慘白;而呂好問、趙鼎以及座中如林景默這般心思敏捷的七八名文臣,則一起抬起頭來死死盯住了趙家,狀若所思;倒是劉晏,只如其他人一般有些茫然,卻沒有多計較,既得圣旨,便即刻示意。
班直們雖然不曉得家耍什麼酒瘋,但一個木雕,又如何會猶疑?道祖真怪罪,也不能隔著家怪罪到他們頭上吧?
于是乎,片刻之后,一個巨大的,明顯剛剛了金不久,而且昨日才了香火的木雕便被抬了出來,就放在趙家后的空祭臺上。
趙玖再度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這才醉醺醺站起來,然后向一名班直下令:“替朕去柴房取一個斧頭來。”
已經微醺的眾人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幾乎齊齊瞠目結舌,繼而慌起來。
但反應最大的還是靜塞郡王。
“家!”
楊沂中不顧一切,直接出列來到趙家與那尊木雕之間的臺階上,然后側下跪,叩首以對。“事到如今,家何必計較?”
“正甫啊,朕沒有計較,朕只是想當著諸卿的面做個原學實驗罷了。”趙玖當即再笑。“不做這個實驗,朕心里不爽利……你想想,明明是咱們、是天下人辛苦了十年,怎麼按照幾位相公的道理,到頭來都只是他一個木雕的功勞呢?這不公平!”
回過神來,有人試圖附和卻又立即閉口,有人早已經面鐵青,而也有人滿臉紅起來,更有人只帶有一種靴子落地的釋然來看。
但還是楊沂中,最為張。
片刻之后,當班直將劈柴斧頭送到,楊沂中搶先一步接過來,再度下拜,并誠懇以對:
“家!若家非要如此,臣愿代勞!”
“臣也愿代勞。”韓世忠雖然不太明白,卻也立即跟上。
“都不用……正甫。”趙玖搖頭以對,并出手來。“朕寧今日遭天譴,也要親自手……而且,你真忍心看朕一直這般躲閃下去嗎?給我吧……給我!”
楊沂中猶豫一時,但終于還是棲棲遑遑將斧頭了出去,卻又幾乎落淚,也就是此時,張浚也忽然驚惶起來,繼而引得旁邊‘代勞不’的韓世忠詫異來看——家發酒瘋劈個神仙木雕而已,難道還能真遭天譴不?
若說這個,他潑韓五早三十年便該在延安府遭譴了的。
一個個的怎麼回事啊?
然而,由不得許多人想,趙玖已經接過斧頭,復又咬了咬牙,終于是借著酒勁走上前去,一直到了雕像正面,才稍作慨:
“老頭……有靈也罷,無靈也罷……我今日終究算是功事遂再來見你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反正朕都要下手的。”
慨既過,趙玖一腳踏上對方的膝蓋,揮起斧頭,半蹬起,直接便對著這位道祖木雕的腦門力劈了下來。
這一斧用力極重,結果直接楔腦門,不能拔下。
趙玖嘗試了兩下,也干脆放棄,轉而跳下來,先是力朝地上跺了跺腳,然后便仰頭去頭頂蒼天。
但天象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秋風颯颯,日暖斜,唯獨跟上來的楊沂中早已經滿大汗跌坐在旁。
“狗屁的神仙皇帝。”
半晌之后,同樣出了一汗的趙玖忽然低聲嘀咕了一句,聲音雖低,卻足以在雀無聲的院中落所有重臣耳中,而轉過頭來,這位家復又指著腦門上挨了一斧頭的木雕笑顧下方眾人。“諸卿,這道祖看來是個講道理的,知道這功勞還是咱們凡人的,所以沒有發怒……倒是你們,可不要學朕,因為朕還沒修正果,也沒有這般度量!”
言罷,這位家仰頭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子,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笑得座中幾人幾度嘗試陪笑,卻都笑不出來。
而終于,趙玖終于止住笑意,然后帶著酒意,就在腦門上挨了一斧的雕像前,正揚聲宣告:“諸位,朕剛剛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之前十年,咱們做下的這番滅金紹宋的功業,并非是什麼天恩圣意……最起碼不是天恩圣意為主……真正主導著做下這番堂堂功業的,終究還是你們,是這天地間的所有宋人!活著的,死了的,來了的,沒來的!都有!”
呂好問早有準備,本該再度帶頭呼應,但不知為何,可能是年老氣衰,可能是飲了幾杯酒,此時聞得家這番醉言,這位當朝公相卻忽然鼻中一酸,一時失了措。
但趙家毫不在意,他一言既出,就回頭對楊沂中示意:“將這木雕劈碎了,填到后院那口井里去,別耽誤大家宴飲!至于諸卿,也各歸各位,今日咱們不再說將來如何,也不計較過去怎樣,且只關起門來放浪形骸一場,賀勝慶功而已!”
眾人這才轟然。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建炎天子于明道宮大醉酩酊,后三日,方歸于東京。
歸京當日,翰林學士呂本中的小報上,復又刊登了月前花島上家新填的一首新《浪淘沙》。
詞曰: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秦皇島外打魚船。
一片汪洋都不見,
知向誰邊?
往事越千年,
魏武揮鞭,
東臨碣石有篇。
蕭瑟秋風今又是,
換了人間。
全書完。
PS:謝slyshen大佬的又又又又一萌。
朱壽一覺醒來,穿越到了大明洪武年間。家境還算富裕,可他震驚發現,自己竟是一個患有腦疾的人。算了算時間,太子朱標即將早逝,朱壽便趕緊跟一直照顧自己的爺爺商量一件大事。“老頭子,太子朱標馬上就要死了,咱們趕緊跑路吧!”一句話,就把爺爺給震驚住了。朱壽覺得,爺爺這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可直到有一天,爺爺穿著龍袍出現時,他懵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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