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規順勢補充了八公山后便跟上來的劉子羽。
接下來,到林景默和劉子羽說話,二人自然投桃報李,一人一個,將劉汲、陳規兩位南系宰執給推了出來。
到此時,就已經足足十五人了,怪不得連萬俟卨都不敢求這麼一個位置。
不過,也就是最后三人,爭議不免大了一些。
有人提議王庶,理由是王庶不僅抗金立場堅定,而且是朝廷控制關中之前的關中軍政領袖……更有人直接指出了曲端威王庶,王庶堅持立場的事跡。
所幸曲端留在了燕云,否則又是一場尷尬。
也有人提議胡閎休,認為胡閎休西夏立有奇功。
還有人提議李、馬,也有人提議正在北疆做安大使的劉洪道,甚至有人提出了八公山后便死在淮南的張愨。
到最后,同路而來的張俊都忍不住了句,不合時宜的提了下萬俟卨。
不過,對于這些建議,趙家只是自斟自飲,任由爭論,等到最后方才直接揮手下了定論:“你們說的都不錯……但若都放上,不免太濫……朕的意思是,王庶可以上,否則曲端封王他落選,豈不是難服人心?”
眾人多有頷首,這的確是個問題……不是文部功勞、資歷,還要考慮武將那邊的因素,除了王庶外,另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在于林景默與胡寅分別是張榮與岳飛的‘保人’。
當然,王庶本就是資歷、位置、功勛僅次于宰執這一檔,也是爭議較的一位。
“臺諫不能沒有一個位置。”趙玖繼續飲了一杯酒,才以手指向了座中一人。“非史中丞時時刻刻以作警醒,指不定國家就要一頭倒全軍之態,沒了個統……李中丞堪當此任。”
李這次真沒有反對,反而直接起謝恩。
倒是一側馬,知有了李,自己怕是就沒了機會,而哪怕他自詡不是在虛名之人,此時也不免心中稍微黯然起來。
果然,趙家目掃過了馬,繼續斟了一杯酒,卻又頓了一頓:“諸卿,咱們今日說的建炎十年之功,是抗金紹宋之功,至于張愨張相公,乃至于更早的張叔夜、劉韐諸位,當然是英烈,卻沒必要在此。”
眾人紛紛頷首,這倒是理所當然的意思。
“至于剩下一個名額,朕想給劉洪道。”趙玖飲下這杯酒,終于拿定了主意。“不是胡閎休功勛不足,而是要借他西夏奇功,讓他一陣,省的其他人不服……而且胡經略終究年紀尚小,將來本朝還要多用邊事,不了他的前途……倒是劉大使,從青州大敗開始,千辛萬苦,敗仗勝仗、民生后勤,十年間輾轉江海,北上南下,始終立場堅定,貢獻良多,也該有個說法。”
此言一出,十八位俱列,在場僚中沒有位置的多有失落之態,卻也有些釋然之態……這事折磨他們許久了。
“凡此十八人,依次為宗澤、李綱、呂好問、呂頤浩、汪伯彥、趙鼎、張浚、胡寅、宇文虛中、許景衡、劉汲、陳規、張所、林景默、劉子羽、王庶、李、劉洪道。”趙玖依次念完之后,正吩咐。“著禮部準備一下,宰執皆授親王,余下郡王……都不必推辭,這是你們該得的……下面的統制與其他功臣也要加公、侯、伯的……然后文武三十六臣,當書傳記、存畫像,然后分兩份,一份掛到閣,另一份懸掛到燕京尚書臺里去。”
場面陡然一滯。
“朕知道你們要問什麼。”
趙鼎剛要起,趙玖便直接擺手。“不錯,朕已經下定決心,遷都燕京……理由有三個,一來經此十年征戰荼毒,北方人口流失、經濟虛弱,中樞若不能擺出一個絕對的姿態,怕是無法使北方從子上重振起來。”
眾人各自束手靜坐,一言不發。
“二來,一張白紙好作畫,本朝多有痼疾,遂靖康之難,而朕紹舊宋而立新宋,總該尋個法子擺舊朝紛雜……北方這一次清理的格外干凈,河北諸路也多是良家子、自耕農,再沒有什麼幾代的世族、整州的地主立足之地了……去了燕京后,周邊也能干凈一些。”
有人言又止,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最后一個理由嘛,那就是燕京乃河北之首,而正如東南是國朝財賦之地一般,河北也是國朝軍事所傾……不牢牢控制住河北,如何使北疆太平?”趙玖環顧眾人。“說到底,諸卿想過沒有,咱們花了十年功夫打贏了這場仗,而后呢?而后便天下太平了嗎?若蒙古起來了怎麼辦?渤海人鬧起來怎麼辦?生真又如何?”
氣氛徹底凝固,無論文武,呂好問也好,韓世忠也罷,皆端坐側耳。
而趙家似乎是酒意上涌,言語中也漸漸有了幾分緒:
“一個個都想什麼呢?十年前這個時候,就在此地,咱們一群喪家之犬,棲棲遑遑,幾亡國,朕想扭轉一個想法,回頭抗戰,都得殺了侍省的大押班,流放了當朝首相才行……而今日,咱們又是表功,又是慶祝,但不過慶祝熬過了這場國戰而已,而贏了宋金國戰,便可以就此萬事太平了嗎?
“之前在花島,朕頒下敕約……當時朕就能察覺那些北疆部族的心思,不過是你強橫一時,我小心一時罷了,長遠來看,誰把那些東西放心里?便是朕,難道就指著用幾道敕約來定萬世之基嗎?也不過是借此大勝,先定個框架,先穩住,然后好政罷了……等自家強了,才能萬事妥當!
“而政怎麼做起?還是要你們這些相公和重臣們,也就是宰執領著閣、公閣把國家擔起來,然后朕領頭去做最重要最需要朕陣的事罷了,就如同之前十年那般……
“先修河,但不止是修河,要借著修河把裁軍、遷都的事慢慢的、潛移默化的給做了……
“遷都不是一下子遷過來,沒必要,呂相公不行,到時候上樞相的位置可以給良臣來做,胡寅以協助修河的名義加個副相,一起在燕京坐鎮。咱們慢慢來,修得快三年五年,修的慢十年八年,就可以將閣慢慢移到燕京或者朕邊,什麼邸報也可以在河北辦一份,新科進士可以跟著朕在河北點驗……等河修完了,也差不多習慣了,再正式遷都……
“營三十萬甲士太多了,沒了真二十個萬戶,留這麼多戰兵干什麼?改一些戍衛部隊,營先減到二十萬,塞外遼那里兩三萬足夠了,燕京五萬、中原一兩萬、河東兩三萬、關西兩三萬,東南零散著擺一兩萬,河水師維持黃河、長江兩便可,倒是海軍可以加上來……
“而減掉兵員,也就可以漸漸減掉南方的加稅、加賦了,不然朕心里終究不能安的……
“修河、裁軍、遷都,同時加強對周邊諸邦國的控制,也是讓里休養生息,然后看將來咱們里的底子,再試探著想想如何讓三張敕約從三張空文,變真正的流……能控制就控制,能羈縻就羈縻,能流就流,佛法該傳就傳,儒學該推就推,但一定要量力而行,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著淡!”
這下子,所有人都確定了,家確系是喝多了,但無一人敢將這些言語當醉話,恰恰相反,無論是早已經淡出的呂好問,還是剛剛被欽點為正式的副國級領導,完出將相的韓世忠,全都豎起耳朵,要多認真就有多認真。
趙玖再度給自己斟酒,卻發現酒壺已空,剛剛又回到家側的侍馮益趕又奉上一壺,卻被趙家略顯不耐的給斥退:
“與北疆相比,倒是西遼那里,等國家稍微安穩,便可以理直氣壯直接索取河西六州,將疆域推到玉門關,耶律大石不會不給的,也不敢不給……而且,若朕所料不差,朕有生之年,既能看到耶律大石橫行西域萬里,又能看到他一命嗚呼后國家漸次衰落……昔日漢武取西域而匈奴滅,若真有一日,不是不能取西域而夾北疆、定青塘……但這個就遠了。
“只說河西到手后,便可以經營西域,也可以將碎瓷片的青塘給漸漸潤養起來,那地方太窮,地理也過分,卻可以當屏障,也可以做外線,扶持一二后,若能將手延到大小金川,西南大理那里,說不得就有了真正能作為的機會……
“東南方向的越南要看海貿發展,海軍強盛才可以,而且真沒必要想著吞并啊、流啊,依著朕看,越南最重要的是尺布斗米這個生意,甭管是維持現狀還是武力吞并,首先要保證越南的大米能順著海貿運到東南……
“所以,還是那句話,機會總有,但所有的這一切,都要講步驟、講地理、講收益,講量力而行……能不大刀兵,就不。
“唯獨有一地方,朕是下定了決心的,是不惜大干戈的,卻不在外,而在……南方,必須要抑制兼并!必須要向河北、中原看齊,朕不敢說王朝興衰皆決于此,但最起碼算是靖康之難的一個重要教訓吧?方臘、鐘相才去了幾日?所以,誰敢兼并,誰敢做田畝十萬的夢,朕就要像對付真完氏那般,將他‘殄滅’!
“總之,對,要遷都裁軍,要休養生息,要抑制兼并,要鼓勵商貿,尤其是海貿,同時盡力修河,推行原學;對外,適當強化對北疆控制,對西大舉和平擴張,盡量不大刀兵……這就是咱們往后二十年,乃至于三十年……反正是朕死之前的國家大略,也不知道能做多,又有多能……諸位,舊宋恩怨已了,新宋征程在即,可有誰還有什麼疑慮?”
“臣雖老邁,愿隨家再盡征程。”
群臣初時其實反應不一。但很快,在反應過來的呂好問的帶領下,趙鼎、張浚,韓世忠、李彥仙以下,左右文武片刻不敢耽擱,紛紛起,就在這玄元殿前的祭臺之下,先等呂好問出言,然后紛紛山呼而拜。
口稱,愿隨家再盡征程。
實在是無一人敢有遲疑之態。
而到此為止,眾人便都知曉,這才是此番明道宮參祭真正的戲。
“都起來吧!”
趙玖當場失笑,待眾人坐回,復又慨。“你們中是不是還有人以為朕要從此懶政?是不是也有人覺得朕有些多事呢?還有沒有人會覺得朕想做的事太多,將來跟著朕會過于辛苦,以至于一時生怯?”
“好讓家知道,臣剛剛的確一度生怯。”
眼見著氣氛徹底安泰下來,坐在最下方的京東西路經略使萬俟卨不失時機的開口打趣。“但一想到連之前十年那般嚴峻、那般辛苦,家都能帶著我們走出來……將來的路便是再辛苦,又有何懼呢?”
趙玖再度大笑。
笑完之后,這位家回過頭來,看了看后的玄元殿,卻又若有所思:“說起來,朕喝多了酒,碎了些,只顧著說,卻差點忘記一件事,幸虧萬俟經略提醒……”
眾人趕擺出一副嚴肅姿態,但經歷過之前那番二十年小目標啥的,此番嚴肅,倒有幾分做樣子的意思。
“其實,朕之前也一度生怯。”趙玖認真以對。“但是沒辦法,既居此位,便該曉得,路就在前面,不走是不行的……不走就是辜負了天下人……你們也是如此,莫要以為十年功勛在,便可肆意,乃至于逆行大勢……咱們經歷了這麼多,難道還不懂嗎?所謂時之英雄,也不過是凡人,凡人咬住牙關,進一步便是一時之英雄豪杰了,所以千萬不要因為自己的就而自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