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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宋》 第二章 召見(下)

 話說,丁進招之不來,來了又帶大軍隨行,而且直接據集鎮不出,疑懼心態格外明顯,這是他出賊寇的自覺,也是當日家親手殺了劉世的某種后癥,更是行在此番西行南路上的第一個關卡……

 然而,趙家卻仿佛不知道這些事一般,居然毫不停,當日行在繼續西行了七八里方才停下安頓,此時距離丁進所據的朱皋鎮不過三十里,已經足夠危險了。

 但這還不算,翌日清晨,行在居然繼續水陸齊發,如常向西不停,甚至還派出了例行該有的使者去繼續召喚丁進,宛如沒有看到之前丁進的過失一般。

 見此形,行在下面新來的文武臣僚自然慌,但家和上頭的大員、要員本不做理會,卻也只能戰戰兢兢、無可奈何,跟著行在繼續向西;而相對應而言,就在前方朱皋鎮的丁進卻也被近了墻角!

 須知道,丁進這種人,哪朝哪代都有,有的是軍,有的是地方上的豪強大戶出,見到世道紛,或是被地方上的權力真空所,或是讀了些七八糟的演義小說,便存了一些投機野心,真不能說有問題……尤其是之前靖康之中二圣北狩,整個趙宋皇族幾乎被人一鍋端了,眼瞅著便是大廈已傾,十八路煙塵滾滾而來的套路。

 那個時候,不要說丁進這種人,就連很多原本來勤王的義軍都直接變盜匪,何論原本就做了賊難下船的?

 不過,也該這些靖康、建炎年間惹事的‘梟雄’們倒霉,他們面對的是一個猝死卻又通過心臟急救活過來的大宋和一個正在強盛擴張期的大金,這就讓所謂的梟雄們本難以施展‘抱負’……這種況下,反而是那個李更顯得有水平一些,還知道要在宋金拉鋸場里左右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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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了,那也是李和那些子京東東路的義軍、盜匪在臨沂挨了完和完撻懶多萬正規軍毒打,死了不知道多人,方才醒悟出的道理。

 回到眼前,丁進眼下這個狀態,兵不是兵,匪不是匪,想做大事已經失敗過一次,所以沒膽量,想放下野心卻又因為嘗到了權力滋味,又不舍得。攥著幾萬匆匆拉起來的潰兵、民夫,劫掠了兩三個大州府,說有戰斗力也有戰斗力,說沒戰斗力那也就是一盤散沙。

 他又能如何呢?

 平心而論,他比趙家難多了!

 趙家畢竟是個姓趙的,此時堂而皇之的上來,這個淮西賊要麼老老實實去見趙家,要麼干脆引兵滾蛋,要麼干脆心一橫,直接來個啥的一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當然了,最后一個選擇的概率太低,否則丁進也不至于扭扭到現在了。

 “都聽好了!”

 淮河南岸,昨夜渡河藏營中軍的八百背嵬軍和那一千兩百摧偏軍正打著統制傅慶的旗號在隊列最前方行軍,而韓世忠也圍著自己的玉腰帶,趾高氣揚的騎馬立在在傅字大旗下,并左右環顧,吩咐連連。“丁進這種賊娃子老子見得多了,家這般氣勢,加上眼下形勢,等那個‘子曰’到了朱皋鎮,一定能將這個淮西賊哄到行在……到時候咱們也不用提醒王德,老解你就領著摧偏軍在這里糊弄他,俺自引背嵬軍輕馳到朱皋鎮,到地方一換旗,直接進去宣旨接收全軍,殺掉刺頭,拉住愿意服的,此事便算了!不可能出子!”

 “那丁進攢的錢糧軍械就全是咱的了?”

 “這是自然。”

 “若如此,丁進三萬兵馬能分咱們多?若盡取了錢糧,家會不會為此給我們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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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甚呢?”韓世忠將腦袋揚的愈發高,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三萬雜兵,真正健壯有用的能有一萬?先挑揀出來便是,剩下的王夜叉他們想要,俺自樂意大方。”

 話說,問話的二人依次是閔和解元,后者因那日功勞已經是摧偏軍統制且不提,前者為韓世忠在背嵬軍中的親近小校,倒有幾句值得說的地方。

 來講,乃是說閔這廝,和新任鎮使岳飛,以及昨日才上了張浚張憲臺升簿的劉子羽都有點關系……此人出河北敢戰士,跟岳飛一樣,都是劉子羽那位殉國于靖康中的親父劉韐的老部下,三人勉強都算是同袍。

 只不過一個彼時劉子羽不僅是衙,更是由于堅守真定的軍功,破例加了五品文散秩,所謂高高在上,而另外兩個都只是大頭兵罷了。

 而以閔和岳飛兩個大頭兵來說,前面的人生經歷倒也算是無甚差別,都是河北本土的勇武之士,都在靖康中國破家散,都建炎中為基層軍,紛之際,邊也都聚集著百八十騎一伙人的樣子。只不過,人岳飛上來就了大元帥府,然后一到南京(商丘)就立即寫千言書彈劾李綱,由此展開了他的傳奇命運,而閔卻晚了一步,直到去年后半年才下定決心南下投奔行在,卻是為了韓世忠部屬。

 只因為他武藝著實出眾,又對脾氣,所以韓世忠多高看他一眼,以至于很快到重用……當然了,也就是重用而已,跟老戰友,甚至可能是昔日老小弟岳飛相比,也就是那回事了。

 人的命運嘛,也要講一個時勢的。

 就這樣,當日在南京(商丘)看到行在諸將后,便自詡‘天下當先’的韓世忠,經過壽州一戰后更是驕橫無比,只帶八百騎,便要強行兼并丁進三萬眾,可謂氣焰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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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韓世忠軍格,所謂驕橫慣了的,卻不代表他手下沒有細心之人。

 一大早上,韓世忠剛剛在自家兒郎前抖過威風,上午時分,朝廷派出的那個‘子曰’,便打著天使儀仗,穿著一嶄新的紅袍,從后已經上岸的家那邊過來了,眼瞅著就要先行而去了……而解元看著這一幕,卻是陡然想起一事來。

 “五哥!”解元以手指向了此人。“我怎麼記得,這個‘子曰’家看重,算是邊梯己人呢?好像也與張憲臺是生死之……到時候若按你的方略,把人家害死了又如何?”

 “如何會害死他?”騎著高頭大馬卻又格外人高馬大的韓世忠言語中盡是敷衍。“他自去請丁進,與咱們何干?”

 “丁進那種人,來是未必敢不來,但一旦來此,必然會以那人為人質。”解元無語至極。“到時候五哥你若沖的慢些,里面有丁進心腹看著他,人家豈不是一命嗚呼?”

 “那便沖的快些就是了。”韓世忠愈發敷衍。“他自當眾請命去的。”

 解元也是終于一愣:“那豈不是人盡皆知是五哥你害死他的?”

 “哪來如此多廢話?”韓世忠一時氣急。

 然而,下一刻,就在解元準備再勸一勸自家兄長的時候,二人卻又齊齊閉,乃至于面面相覷,各自心虛。

 因為就在說話間,那換了一紅袍的‘子曰’居然在主過來了。

 “韓太尉。”胡寅勒馬于道旁,直接拱手。

 “子……胡舍人!”韓世忠趕在馬上還禮,好歹沒有把‘子曰’喊出來。

 “不是舍人了。”胡寅正相對。“今日一早,蒙家恩典,特拔我為正七品的殿中侍史,有此份,那丁進就更不得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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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韓世忠只聽到史二字,頭就大了一圈,何況殿中侍史比其他史更清貴三分,便也順勢又小心了三分:“那就先恭喜胡老弟了,這年紀就能做到七品的臺諫,前途大大的好。當然,也是胡老弟應得的……胡老弟來找俺老韓是有什麼代嗎?”

 “自然有些代。”胡寅表淡然,繼續拱手言道。“不過在這之前容在下多問一句,若在下所料不差,韓太尉是想等在下把丁進來,然后輕騎前往,馳朱皋,拿下丁進中軍要害吧?”

 “是……是有這個想法。”

 話說,韓世忠哪里還不明白,眼前這人雖然據說有些軸,但眼下看來,卻不比那個已經韓太尉死對頭的趙鼎趙大使弱幾分,于是竟然沒敢再糊弄過去。“不過胡史怎麼知道?”

 “這有什麼好說的?”胡寅微微蹙額道。“這又不是行軍打仗,丁進這種人,才起勢半年而已,看似勢大,卻只是自己撐著三分,幾個骨干撐著兩分,其余全靠時勢,而今時勢不同,他手下怕是連骨干也都了一盤散沙……此事無論是韓太尉來做還是我們這些文臣來做,無外乎便是斬首挖心而已,難道還強要打一仗不?”

 韓世忠一時無言以對,停了片刻,大概知是躲不過這一遭,便干脆反問:“胡史尋我到底要說什麼?”

 “是這樣的。”胡寅繼續正言道。“丁進十之八九會奉旨前來見駕,但也十之八九會將在下困在朱皋以作人質。而若如此,還請韓太尉萬萬不要以在下命為念,當從速從嚴鎮丁進余部,以大事……須知,國家大事在南,此事從速不從慢,從嚴不從寬,萬不可耽誤家大局!”

 聽到這里,韓世忠側的閔干咳一聲,第一時間打馬躲到后面去了。

 而韓世忠本人張口言,卻是反而尷尬,也只能干咳一聲,然后從躲到后的上收回目,并低聲相對:“要不我給胡憲司配幾個勇武之士?我這背嵬軍中,頗有幾個和張飛趙云一般厲害的人……”

 “大丈夫任于危難之時,如何能這般婆婆媽媽?”胡寅當即昂然做答。“若韓太尉有心,屆時進鎮的時候,沖得快一些就是了!”

 言罷,這位胡史一個字都不再多說,居然直接轉歸隊,引儀仗速速先發,去以那淮西賊丁進去了。

 韓世忠目瞪口呆,只能騎在高頭大馬上盯著對方儀仗卷起的煙塵半日無語,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一回頭卻又發現側自家二十幾年的兄弟解元居然也在用鄙視的目來看自己,更是恥到臉紅,再無之前氣焰。

 而不管韓世忠如何愧,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到了中午時分,丁進在堂中了胡寅傳達的正式旨意,猶豫再三,又與幾名軍中心腹私下商議再三,實在是無奈,所以終于還是引百十心腹騎兵向東去見駕了。

 不過,此人臨行前卻是直接啟程,本就沒有通知被安置在鎮中某的胡寅,儼然正如解元、胡寅等人猜度的那般,這廝是要拿天使為質。

 此時,雙方相隔已不過二十里,丁進馳馬而來,須臾便至,沿途小心留意,見淮河南岸只有王、傅、辛、張、喬、呼延等大旗,韓字大旗卻還在河對岸,也是多放下心來。

 中跟前,先見了一位相公,二人馬下見禮,馬上閑談片刻,也未提及那位殿中侍史的事,更是再松懈了兩分。

 而稍傾片刻,復又有侍傳詔,說是趙家親自于道旁設帷幕召見,丁進更是無話可說,立即便離了那百余騎,只帶三五軍,解了兵帷帳叩拜。

 但也就是此時,丁進終于聽到了讓他心下一沉,卻又似乎早有預料的一句話:“丁統制,朕的殿中侍史在何,為何沒與你一起回來?”

 丁進俯在地,一面眼去看座中年輕得不像話的趙家,一面狼狽說出了之前想好的理由:“回稟家,臣聽說要來面圣,歡喜的不行,直接輕而來,卻是忘了喚胡史一起。”

 “如此倒也罷了。”今日只束了牛皮帶的趙家坐在那里微微笑道。“丁卿且指一人去喚他回來,你自在此宴席,等他來了,咱們再一起歡飲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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