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進無法，只能叩首答應，卻又按之前商議的那般朝側一名心腹示意，乃是要此人回去按計劃行事，也就是回去調兵，在朱皋鎮放火生，脅迫行在放歸于他。

　轉過來，此人既然出去，酒菜端上，丁進也席宴，那趙家卻忽然起，也即刻出了帷帳，而丁進和僅剩的兩名心腹無論如何也不敢質問，卻只能在一堆全副甲胄的前班直的圍觀下慢慢用飯。

　且不提丁進怎麼吃完這頓飯，那邊趙玖在楊沂中的護送下走出帷帳來，行不過百步，來到帷帳所在樹林外圍，見到候在此的一眾文武，卻是難得怒氣發：“原本還想聽許相公一言，給他一條生路，將來也好讓給其他人做個榜樣，卻不料此人居然真敢將胡明仲扣下為質，卻只能是以儆效尤了！”

　迎面眾人面面相覷，也再無人勸趙家網開一面了。

　“且不論此事，除此之外，諸事可還有疏？”紛紛之余，趙家勉力負手再問。

　“回稟家，應該并無疏。”營都統制王淵趕上前一步。“依照之前安排，那人已經被截住，那百余騎也都圍得妥當，可見家此番設計，堪稱絕妙……”

　話音未落，遠一騎飛馳而來，眾人看去，卻該是早就出發定的王德，也是各自失。

　而王夜叉馳馬到跟前，卻是俯首下拜，憤憤不平：“家！家須為臣做主！韓世忠那廝仗著自己有八百背嵬軍騎兵，剛剛丁進一進來便直接馳過去了，臣這里還好心去他一同，卻被解元給糊弄過來，說等丁進這邊拿下后再去方穩妥……幸虧前面有辛統制兵馬看到了潑韓五出兵，專門來告訴了俺！”

　趙玖忽然笑了出來，卻不知道是在笑韓世忠還是在笑王德了：“若如此，你應該速速引兵跟過去圍住朱皋，防止賊兵潰散才對，如何來尋我告狀？速去！”

　王德怔了一怔，即刻拱手稱命，復又匆匆上馬，所謂來得快去得也快。

　而周圍文武，除了一個許景衡外，如何不曉得這位家平素面癱，輕易不怒不笑，而今日先怒后笑，復又沉默不言，卻是即刻讓諸位聰明人各自小心了起來。

　“家安心。”停了半晌，見無人敢開口，這次計劃理論上的總執行人王淵無可奈何，只能著頭皮小心應付。“丁進既然來了，此事便已經了，而韓世忠素來急躁，臣卻知道他是個有本事的，八百騎兵，足夠他施為的。”

　“朕比你更清楚韓良臣的本事。”趙玖負手開口，卻是終于恢復了往日形狀。“但是思及昨日言語，可見任重而道遠啊！”

　群臣各有所思，儼然明白家昨日言語指的是哪句話。

　日頭偏西，王德辛苦率八千兵馬趕到朱皋鎮，然后匆匆下令圍定此。而此時，鎮中卻一如所有人想的那般，韓世忠早已經平定了此紛！

　沒辦法，真不能太瞧得起這些起勢不過半年，什麼正經仗斗沒打過的盜匪，一切都如韓世忠想的那般，他自領八百騎來到鎮外，然后換上自己的旗幟儀仗，忽然馳，鎮中居然毫無反應，甚至連指揮中樞在那里都是路上一鞭子下去問來的。

　然后韓世忠一個人沒殺，便輕易俘虜了丁進手下的所有中軍大將，再然后可能是因為沒殺人的緣故，他就開始在街上有系統的殺人了。

　從丁進的弟弟、同族開始殺，殺完了親戚就按中軍名單殺部將……反正趙家都說了，不能讓劉世蒙不白之冤的，而等到王德到達，鎮中居然已經清洗過半！

　“胡兄弟！”

　正殺得興起之時，韓世忠忽然見到一人隨閔而來，卻是暫時中止行刑，并即刻起，難得正經拱手行禮。“胡兄弟安好便可，否則為兄必然余生難安！”

　胡寅看著街上一排人頭，和一群瑟瑟發抖的丁進部盜匪首領，只是微微蹙眉，然后便拱手向前：

　“韓太尉，若以前次擅自退兵論罪，卻只可殺軍，不可擅自牽連……更不許屠鎮！”

　“兄弟說笑了，家就在后面，如何能輕易屠鎮？”韓世忠趕應下，照他這意思，似乎要不是趙家就在后不遠，他還真就屠了。

　但胡寅得到許諾，也不再多言，而是順著韓世忠邀請與對方并排坐到了街中備好的椅子上。

　雙方坐定，韓太尉熱不減：“兄弟，昨日我聽家說文臣不錢，武臣不惜死，已震，也覺得若是如此天下就能太平，不料今日卻居然見到一位不惜死的文臣，著實讓哥哥敬服。”

　且不提胡寅歷史上一個湖湘學派的奠基人，被一個二十年的西軍老軍這般哥哥弟弟的著如何別扭，只說此人聞得這番言語，卻不皺眉：“太尉莫非以為家的意思是，文臣不錢，武臣不惜死，但文臣可以惜死，武臣可以錢嗎？”

　韓世忠微微一怔：“不是如此嗎？”

　“若韓太尉以為如此，只怕你這輩子只能停在這個玉腰帶與節度使上，如郭子儀那般得封郡王就不要想了。”胡寅冷冷做答。“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莫非死的都是將軍？這互文！”

　韓世忠愕然之余不有些慌，卻是護住自己的腰帶認真問到：“啥互文？”

　“就是說，家認為文臣最起碼要不錢，但若能還不怕死，那也是極好的。而武臣，不怕死是最起碼的，想要過那些個錢的，做個郡王，卻還最好能不錢。”胡寅從容做答。

　“是這意思嗎？”韓世忠愈發慌。

　“是。”胡寅繼續嚴肅說道。“韓太尉，有些話，因我原為中近臣，不好多言，但現為殿中侍史，又親眼見你確實有名將之資，卻反而不能不說……你這些日子，是不是因為壽州大捷，因為家格外高看你一眼，所以有些居功自傲，失之余輕佻了？”

　韓世忠張口言，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還有，其實今日繳獲，我知以家對你的厚，十之八九要多數屬你，但家既然當日壽州定下了繳獲歸公，再做統一分配的先例，那今日你若是敢在我胡明仲面前私吞半分繳獲，做半分手腳，待我見到家，必然有一份正式彈劾！”胡寅越說越嚴厲，到最后，干脆是在警告了。

　而這些天肆無忌憚的韓世忠不知為何，居然有些膽寒。

　“還有一事……你輕馳來此自輕馳來此，為何營中軍副都統王德卻剛剛才到外面？”胡寅繼續坐在那里冷冷相詢。“莫不是又有人為爭功，刻意遲緩訊息？你以為元鎮兄不在，就沒有人敢向家進言了？”

　“是我錯了。”韓世忠再也坐不住，竟然直接起握住了對方雙手，唯獨力氣太大，竟然把人家小胡史給生生從椅子提了起來。“若非胡憲司今日護，我險些犯下大錯！還請胡憲司務必教教我，該如何將功補過？”

　“這有何妨？”胡寅面漲紅，趕言道。“韓太尉是國家干城，只要主向家請罪，這些事都不是事……”

　韓世忠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后放下了人家胡憲司的手。

　而就在這時，眼看著已經中斷的當街行刑要繼續進行，下面一個等了半日還沒死的軍卻是再難忍，當眾力大呼：“韓太尉、胡憲司！兩位務必饒我一命，若今日能活，我他日雖不敢言不錢，卻再不敢臨陣惜死了！”

　韓世忠心已變，聞言一時蹙眉：“你是何人？如何敢出此大言？！須知，你既求饒，便是惜死！”

　“我王權！”此人叩首于地，涕泗橫流。“太尉容稟，在下不是不可死，而是不愿死而無鳴！若今日這般窩囊死在街上，如何能忍？”

　韓世忠停了片刻，眼去瞅胡寅，見對方并無反應，這才忽然失笑：“如此，且看你將來到底惜命不惜命！”

　言罷，這韓太尉確實改下軍令，赦免余眾，封鎖府庫，安其余士卒，待王德引大軍鎮，卻又主移金牌，然后方才邀請胡寅單騎向東，幾乎孤去面見趙家。

　待到行在，見了等到道旁的家和眾文武，居然尚未日落。

　而韓世忠也依照胡寅的勸告，主拱手請罪，將自己今日種種作為與小心思，還有胡寅的勸告一五一十說與趙家來聽。

　對此，趙家當然是喜上眉梢了……正所謂人不知足，之前整個營就沒有能打仗的，有一個韓世忠能打仗他自然倚仗為腰膽，現在若是還能聽勸，稍微嚴肅軍紀，改改那些七八糟的病，那當然更加無話可說。

　而趙家欣喜之余，也是按照原計劃將丁進部盡數劃歸韓世忠統帥外，還專門下令將繳獲的所有金盡數賞賜給了對方，書籍則全部賞賜給了今日同樣讓人驚喜的胡寅。

　到此為止，丁進之幾乎是一日而平，趙家以下，行在眾人也都紛紛釋然起來。

　“如此，諸位可還有別的言語？”夕之下的淮河畔，趙玖環顧左右，只覺渾泰然。

　“臣殿中侍史胡寅，尚有一份彈劾札子！未及文，還請家許臣口述！”就在這時，居然是今日主角一般的胡寅再度生事。“此事早懷于臣腹中，只是之前為前近臣不好擅言是非，今日為史，卻不得不言了！”

　“胡卿請說。”趙玖自然沒理由拒絕，正如對方所言，人家已經是史了嘛。

　“臣彈劾史中丞張浚近日有兩大過！”胡寅一開口便引得行在上下眾人目瞪口呆。“其一，因為知道家護韓太尉，所以行軍途中負責整肅兩岸軍紀的張憲臺屢屢包庇韓太尉的營左軍，而嚴苛營中軍，以至于淮北百姓深其擾，淮南軍心屢屢懷怨！”

　趙玖看了看可能是第一次在自己前顯出慌之態的張浚，莫名的居然也有了一慌之意。

　“其二，張浚仗著圣眷，自稱心腹，又因為舉薦用人無不允許，近日屢屢有荒唐之舉，其人自帶一白本，攜木炭，遇中意之人，便輕易書姓名來歷于本上，然后必然口呼與你好差遣，至于行在上下皆呼‘升本’！”胡寅說到這里，難得氣憤顯。“家，臣不是彈劾張浚借舉薦之名，勾連結黨，使人只知有憲臺，而不知有陛下。因為臣素知其人輕佻冒失，有此舉止，只是格使然罷了。但堂堂國家選才，哪能也如此輕佻？正經人，難道有整日抱著一個本本，到記下別人的好壞，然后以此來決斷人家前途的嗎？！”

　帳雀無聲，張浚本想請罪，聽到最后卻反而不敢上前認罪。

　而趙家可能是被夕直，以至于額頭虛汗迭出，面緋紅不定……隔了許久，方才扭頭去問楊沂中：“丁進尚在吃飯嗎？”

　楊沂中毫不遲疑，即刻出列，嚴肅拱手做答：“正要家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