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或許就是這樣,是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東西。
越是想要逃開,它便越是不愿意放過你。
明明從一開始,我便打定主意不去沉淪這一段開始了就沒有結果的,但此時此刻,我看著眼前這個因我眉眼帶笑的男子,卻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來。
或許他說的沒有錯,第一眼見到便心的人確實難忘。
哪怕多日不見,可只要再多看一眼,就還是會忍不住心。
一次心,次次心。
直到賞花會結束,我被姒婉婉親自送出姒府之時,腦子里都還是暈暈乎乎的。
坐在馬車上,想著方才在姒府里發生的一切,想著云世子同我說的那些話,我覺得臉上也有些熱熱的,但心里卻像是浸在糖里一般甜。
縱然我心中早已想好了千千萬萬我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最終還是抵不過他看向我的那一眼。
我想,我就任這麼一次。
祖父與瑞王只是政見不和,并非是生死仇敵,或許總有一天,他們兩個會化干戈為玉帛。
到那時,我與云世子的事自然也就是水到渠。
只是這時的我,還遠遠想不到,原來那一天,永遠都不會到來。
后來的日子里,云世子總是會托姒婉婉給我帶一些新鮮的小玩意。
有廟會上的糖人,有珍寶閣新出的首飾,也有他親自為我獵來的兔子。
每年上元節之時,我們還可以戴上面藏自己的份,就做對蕓蕓眾生里最普通的人,一起看燈會,猜燈謎。
我從不去向他提我的心事,我的為難之,只是縱容自己就這樣與他相下去。
若能一直這麼下去,那該多好啊……
只可惜,來的時終究不能正大明的示于人前,再好的夢也終究會有醒來的那一天。
祖父與瑞王,不,應該是說祖父與皇室之間的斗爭,除非你死我活的結局,否則永遠都沒有結束的那天。
而這種爭斗,在三帝姬回到永安城之后,功被推向了高。
云世子還是會托姒婉婉給我捎東西,但我能見到他的機會卻是越來越。
祖父對待姒家的態度也明顯發生了變化。
縱然祖父不肯讓我知道他到底在謀劃些什麼,但我卻約約能覺到,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直到常康事發,常家滿門抄斬,北蜀所有與此事牽扯到關系的員,通通獄獲罪。
寶鶴寺背后那些骯臟的易也終于被公之于眾。
在得知這些真相的時候,我只覺得渾冰冷,里的就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因為我知道,想來云世子也會知道:
在寶鶴寺這件事上,常康本就不是兇手,他只是被推出去的替死鬼罷了。
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是我的祖父。
我一直都知道,祖父不是一個好人,他為了權利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幾乎是不擇手段。
可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卻將他所有善良溫和的一面留給了我。
哪怕于所有的人來說,祖父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可是于我而言,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祖父。
誰都可以背叛祖父,唯獨我不可以。
所以即便我已經猜出了一切,可我還是無法做到大義滅親。
我是個自私的人,我不想看到任何我的人到傷害。
云世子和祖父之間,我做不出一個選擇。
我不想看著祖父一步步的泥足深陷,可我也無法為了云世子去背棄祖父。
每一日,我都在這樣左右為難的局面之中來回煎熬。
我不知道,究竟怎麼做才是對的。
或者說,究竟怎麼做,才能保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人。
但漸漸的,我便明白,這是一個無解之題。
祖父事敗,楚府上下被林軍圍住的時候,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因為我知道,從今日起,我再也不必左右為難了。
祖父與云世子之間,我選擇了祖父;而我與家國大義之間,他選擇了家國大義。
我不怪他,我知道他也不會怪我。
我們不是不夠對方,正是因為太,所以即便不說,即便沒有只言片語的解釋,我們也能明白對方的選擇與心底的堅持。
我想,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如果,我沒有被祖父的暗衛點帶走,沒有親眼看見祖父死在云世子劍下的話。
其實我并不怕死,我也知道祖父所做的那些事一旦暴,便是死路一條。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是他?
我可以理解他為了自己的使命和職責與我站在對立面,我也可以理解他帶兵清剿了我楚府滿門。
可我不能理解,他親手殺了我的祖父。
所之人親手殺了我唯一的親人。
這樣的事實要我如何接?怎麼可能接?!
我被關進了大牢,可是當晚,便有人前來救我出去。
我已經猜到了他背后的人是誰,所以我不肯離開,但我沒有想到,那人竟然直接敲暈了我,將我帶離了大牢。
等到我再次醒來之時,見到的便是那張曾經讓我朝思暮想的臉。
可如今再看到這張臉,我想到的只有祖父死前的慘狀。
悔恨,痛苦,憤怒,甚至是仇恨,這些緒在那一瞬間鋪天蓋地般的向我襲來。
我腦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我要殺了他為祖父報仇!
而事實上,我確實也這麼做了:
我拔下頭上的素銀簪,朝著他的心口狠狠的扎了下去,可在看到他就那麼站著,沒有任何閃躲,甚至不做反抗之時,我還是心了,素銀簪偏了方向,只是沒了他的肩膀。
我下不了手,我沒辦法真的殺了我最的人。
因為他做的這一切,都沒有錯啊!
錯的那一方是楚家,罪大惡極的人是我的祖父。
他不過是做了正確的事,他又有什麼錯呢?
可我能怎麼辦呢?
放下家仇,裝作無事人一般和他繼續在一起嗎?
不,我做不到。
我知道,我與他之間,只能到此為止了。
今日之后,他依舊是北蜀高高在上風無比的云世子,可我卻是一個死里逃生,永遠不能以真實份示人的罪臣之后。
我與他,再無可能了。
我走了,離開了永安城,我不知道接下來我還能去哪,但我若想要活著,那這輩子,我都不能再回這個地方。
那個將我從牢里救出來的扶塵公子,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我的后。
他與我說,他是人之托,讓我不要為難他。
誰所托,即便他不說,我也知道。
我卻也懶得與他多說,更沒有趕他離開的意思。
如今的我,一沒有以前的份,而沒有傍的武功,對上這樣一個高手,又有什麼能力與他板?
他若愿意跟著,那就跟著便是了。
扶塵公子是個好人,若沒有他的保護,我可能出了永安城都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他從來不提和那個人有關的任何事,只是將自己闖江湖的經驗,和一些簡單的防之都教給了我。
時間長了,我與他倒是了朋友。
后來,我在一小村莊里落了腳。
這個村子的人熱純樸,見我是孤一人又無可去,便收留了我。
他們幫我搭起了一件簡易的房子,教我織布的手藝,教我簡單的醫,讓我在異鄉之地,久違的到了家的溫暖。
而且,這里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過去,他們認識的不是永安城楚家的大姑娘楚嫣,而是已經重新活過一次的孤薛嫣。
扶塵公子也不著急離開,反而死皮賴臉的在我家住了下來。
后來有一日,他突然告訴我,其實那一日是我祖父自己撞上了云世子的劍,并非是云世子故意要取我祖父命。
我并不意外,其實在離開永安城的路上,我就已經想通了這些。
可那又怎樣呢?
我與他之間,到底是沒了可能了。
所以我告訴扶塵:
不重要了,真相是什麼,人究竟是不是他殺的,都不重要了。
我看到扶塵嘆了口氣,但他也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那一日的飯菜,是扶塵下廚做的,后來,扶塵再也未曾面。
而自那一日過后直至今日,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四十年。
這四十年里,我從未踏出這個村子半步,也從未聽到過半分與他有關的事。
我沒有嫁人,只是在這個村子里,安靜的過著自己的日子。
時隔多年,再一次聽到與他有關的消息之時,沒想到竟是他離世的消息。
他們說,瑞王云子維終未娶,死前唯一主要求帶進陵寢里的,竟是一已經很舊的素銀簪。
那素銀簪一看便是子之,世人皆在猜測,那個被瑞王云子維放在心上一生,甚至為終不娶的姑娘究竟是誰。
可我聽到這個消息,卻是久久的不能回過神來。
我在這村中避世多年,直到得知他的死訊的那一刻才恍然發覺,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久到這世界上最后一個真心我之人,也已經離世了。
那一日,我閉門不出。
一個人躲在家中,換上了干凈的,將那放了多年的明月簪,重新簪在發間。
其實那一日,他邊的阿磊來尋扶塵時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
我知道扶塵在我喝的湯里放了能使人忘記前塵往事的藥,所以那碗湯,我并沒有真的喝下。
但既然他希我可以忘記過往好好生活,那我便如他所愿。
就裝作什麼都不記得,好好的在這個地方,以薛嫣的份活著。
可其實,我什麼都沒有忘記。
與他之間發生過的點點滴滴,我全都記得。
恨意早已隨著時間慢慢消失,唯獨這份意經久不散。
在喝下毒藥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想:
我不能讓他等太久。
既然此生有緣無分,那就來世再續前緣。
(北蜀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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