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以為可以接柏謹言回來的,而傅隨安這一次心了下來亦是這樣認為的,直到踏出門時,忽然手機鈴聲響,屏幕上顯示了展母的名字。
“他回來了——隨安,真的,真的,我從沒想過竟會有那麼幸運的事,你知道麼,飛機是墜毀了,接了好久的治療,一直記不起自己是誰,也記不起我們,核對不了份,但是他一想起來就跟中國大使館聯系了,他現在趕去找你了,你見到他了麼?!見到了麼?!”
那頭傳來那個雍容慈藹的士從未有過的激聲,耳鳴陣陣,像一只手扼住了的呼吸,不過起來,恍惚一抬眼,仿佛見到了最青蔥的歲月,最年的溫暖,但是那樣莫名陌生而疏離,張了張,好幾次提起氣想答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覺到那人一個上前將自己攬在懷裡,在的耳畔吐出歎息說:“隨安,真好,我趕回來了,我答應你,我還是趕回來了……”
“……嘉瑞。”渾了,還拿著手機,面容出奇寂靜如水,心房卻像被揪住了一般,只聽見自己在說,“恩,我見到他了。”
終於還是掛了機。
被他箍得無法彈,月如水,冰涼徹骨,約瞧見想去遞鑰匙的那人在業旁綠化極好的一顆法梧下,靜若雕塑,紋不,面無表地凝視著他們的重逢。
……
那是一張已然而滄桑的臉卻不失俊朗,他們坐在琉璃城剛開業的韓國燒烤店,以前在學校旁邊有一家正宗朝鮮人開的韓國燒烤,他們經常去吃,只是現在已經改賣西餐了,而他還是像他們那時談一樣,他負責烤,負責包生菜,只是作已經不嫻了,不是他的作,而是的。
“小舅對你好麼?”展嘉瑞低啞著嗓音,斂下目,忽然問道。
像被驚醒了下,徒然一,然後“恩”了一聲。
展嘉瑞一笑,抹了一把臉:“也是,怪不得,我來包吧。”他出手接過手上的生菜。
“嘉瑞……”傅隨安面上有些僵,張了張口,最後只是艱難地喊了他的名字。
“隨安,我一直想不起我是誰,你不知道,我裡手裡現在都裝著鋼板,其實我很難的,但是我一直想,既然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在出事的地方找了個工作,每天也就是打打魚曬曬網,那裡人給我介紹了當地的姑娘,也不知道怎麼了,我突然就想起來了,可能是覺得不能就這樣不清不白地娶了別人吧,而且我也一直問我自己,我到底喜歡誰,或者以前是不是喜歡誰過……”
展嘉瑞將一個生菜包蘸了蘸醬遞給傅隨安,說的雲淡風輕,只是手上的好幾條疤顯得那樣猙獰。
“嘉瑞,你能活著,就好了,太好了。”怔愣著,盯著他尚能說話尚能同吃飯的臉,安地咬著,眼眶微微酸疼。
“能不能給我看看Daisy的照片……是,我的兒吧。”展嘉瑞笑了笑,良久,忽然有些張地啟口問道。
愣了愣,眼神微微一滯,然後扯了扯笑說:“好,你看看,這是剛滿月的時候,還有這是剛到兒園的時候,那個時候,死死抓著我跟謹言的手哭著說兒園是地獄,有魔鬼的,不要去,去了就會消失的……你說有多好笑,這孩子……”邊說邊掏出了手機,一張張地將照片劃過去,說著Daisy的趣事,就像一個普通的母親,滿臉的溫馨和喜歡。
展嘉瑞看著看著,聽著說的話,忽然口一窒,面上卻笑容依舊:“你和小舅關系很好啊?”
驚覺適才那番話可能不小心到了展嘉瑞的心傷,傅隨安頓了頓說:“其實也還好,只是習慣了。”
習慣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它意味著你逃不了空氣,亦逃不了它。
“是麼……”展嘉瑞眼神沉沉的點點頭,末了,終是啟,“隨安,我聽媽說了前因後果,隨安,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我回來了,是不是可以將你和Daisy接回來,你們的婚姻本來就是……”
話音未落,喝著芒果突然就嗆到了,他趕給拍背,幫助順氣。
這一餐飯吃得彼此都不那麼好過。
自然,柏謹言也不好過,在pearl國辦事裡,只不過是個早晨普通的例會,柏謹言發了好一通的火,素來斂的人竟然發起火來毫不含糊,將好些老員工罵得狗淋頭,直到出了辦公室還張得半天緩不過來。
自jake回國總部後,Rose是從“華尊”調來的助理,面對boss今天的脾氣依舊也是把握不了,著頭皮送上了這季度投資的創業公司的財報,不一會兒就因為幾個數字不對被打了回來,出了柏謹言的辦公室,剛巧上了電影電視監制薑樺聲。
“你要是還想存條命就別進去,看他今天的脾氣,不把人剝層皮都不肯罷休了。”rose舉著文件夾遮著自己的臉附在薑樺聲耳畔裡低低說道。
薑樺聲一聽,沒好氣地說:“這大爺脾氣你以為能好麼,說不拍就不拍,害我手上的資源全部得罪了一遍也就算了,有脾氣跟他太太發去,我們就是個拿薪水吃飯的,容易麼……”
“行了行了,要是能鬥得過自己太太,至於Abbott在Facebook裡面指桑罵槐說boss是個妻奴麼!”rose直搖頭,盡是歎氣。
“行了,我也就是來送請帖的,我妹妹結婚,我想請你們都去,熱鬧熱鬧。”
“你妹妹結婚,又不是你結婚,至於麼,聽說你還從黎找了好萊塢用的高級定制設計師給設計了嫁,我說你,不把自己妹妹的婚禮不辦婚禮你就不罷休是吧?!”
薑樺聲虛無一笑,倒也不反駁:“幸福就好。”
幸福。
從他一出生就不再有了。
永生永世都得不到的是什麼,是緣牽絆,曾經我們是夫妻,是仇人,也許這一次我們就是怎麼也至親卻至梳的親人。
他耳畔仿佛還能聽見低低婉轉地喃喃他的表字:“紹笛,紹笛,紹笛……”
“阿,你知道麼,如果我不想死在你手上,我可以不死,但是我只是想賭一把,賭你真的還願意原諒我,所以才會將我約出去,所以才會帶我去我們曾經住過的茅草屋裡懷念當日的時,只可惜,是我韋某從一開始就賭錯了這一生。”
這句話他放在心裡太久了,久到他已自知只有發黴爛在了心口上。
那日,陪著和的未婚夫一起選婚紗時,穿著白紗,滿珍珠璀璨,面容清麗典雅,握著他的手說:“哥哥,我終於有人照顧了,所以你不用再擔心我了,快去找個好姑娘,我哥哥那麼好,一定能找到好的孩子,我這個妹妹再不能陪你了。”
他只但笑不語,不置可否。
父母雙亡,他當爹又當媽,執導了那麼多故事和劇,他可以和編劇、導演一起定角的生死乾坤,卻定不了自己的,很多時候,他都很想問,當日親手剜了他的心殺了他,氣消了沒,然,消了又如何,這一世,他從一開始就被判了死刑。
“休想——Daisy我是不會給給他們的,聽到了沒,姐——絕、對、不、會!”
薑樺聲開了門進去,只聽得辦公室裡一陣刺耳,頓現摔手機的聲音,抬眼一看地上碎裂一地,四分五裂,這手機不便宜,足見手勁有多狠。
也罷,他斂下神,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跟rose打了個手勢說:小心,暴風圈,退避三舍。
柏謹言沒有注意到薑樺聲開了門又退了出去,辦公桌前,他著作疼的額,什麼皆看不見,只覺得滿眼漆黑瞧不清楚,他跟鬥不了氣,他一直是知道的,他沒有走遠,到了業門口便停滯不前了。他盼能來找他,只是跑過來罵他也好,讓他再滾得遠點也好,只是不曾想,是來接展嘉瑞的。
天很冷,他手心都是玻璃渣,滲著,腳上只穿著拖鞋就出來了。但,他甚至就是能篤定,是不會心疼,亦是看不見的吧,連他們的孩子都可以毫不猶豫地割舍,何況是他。
適才是展母打來電話,言語晦地提了幾句,他不是不清楚,合該是他退場的時候,他卻無法真的若無其事地退場。
因他太明白,隨安走了,Daisy還在,他便不是真的失去隨安,如果隨安和Daisy都走了,他會死的,不用片刻,他便會死的。那麼多年,他已經將他們視為生活的重心,如果沒有了,他又該如何說服自己繼續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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