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大清早, 顧明東就被隔壁的靜吵醒了。
他約聽見雙胞胎興的聲音。
沒等他起床,雙胞胎就噠噠噠跑了進來,兩個人一起撲到了顧明東上:“爸, 快起床。”
今天他們都穿上了新棉襖,雖然都是灰撲撲耐臟的,但顧秀秀手藝好,棉襖做得合不說,還用碎花布做了兩個大口袋,雙胞胎穿上了分外神。
難得穿上新服,雙胞胎顯然也很高興。
顧明東無奈的睜開眼, 一邊一個掐住兒子胖嘟嘟的臉頰:“平時喜歡賴床,你姑姑催也不起來, 今天倒是起得早。”
顧亮星也不介意親爹掐嘟嘟,口齒不清的說:“我們要跟著二叔去拜年, 有糖吃。”
“家里頭的糖還不夠你吃嗎?”顧明東笑道。
顧亮晨在旁邊, 歪著小腦袋說:“那可不一樣,拜年得來的糖是白拿的, 咱家的糖是用錢買的。”
顧亮星也贊同:“我們得趕去拜年,多拿一些糖回來吃。”
顧明東被逗笑了:“年紀不大,都是機靈鬼。”
既然兒子都起來了,顧明東只得趕起床, 他也穿上了新服。
拉著雙胞胎到外頭一看,顧二弟也一簇新的站在那兒呢, 倒是顧三妹顧四妹在廚房忙活, 上還是舊服。
“怎麼不穿新服?”顧明東問道。
顧三妹笑著說:“在做飯呢, 穿新服弄臟了多可惜, 待會兒干完了再穿。”
上河村這邊的習俗, 大年初一早上要吃湯圓,但現在的條件不允許,顧四妹就想了個辦法,用面一個個小圓子,然后加了糖煮。
雖然是實心丸子,但加了糖味道居然也不錯。
一家六口吃完了甜甜的面團子,顧二弟一手拉著一個侄兒,打算出門拜年去了。
“三妹,四妹,你們也跟著一塊兒去湊熱鬧吧,我待在家里頭就行。”
一般來說,拜年都是小輩去,長輩留在自家等著別人上門拜年。
但老顧家況不同,一家子都是小輩,輩分只有小跟更小,只能由顧明東這個唯一結了婚生了娃的留下。
顧三妹有些躍躍試。
往年家里頭過得困難,他們也不好意思興師眾的去拜年,就跟占別人便宜是的,可今天不同,他們家也擺著糖盤子,里頭還有餅干!
顧四妹卻猶豫道:“大哥,我還是留下幫你忙吧。”
“拜年要什麼幫忙,你去吧,每家每戶都是一大群孩子,你不去咱家不是虧了。”顧明東笑道。
顧四妹一聽,果然不反對了。
顧明東可不是開玩笑,這時候每家每戶都是一群孩子,他們家五個真不算多。
等弟弟妹妹帶著孩子走了,顧明東搬了個凳子,坐在門口等人來。
誰知這一等就是老半天,一個來拜年的都沒有。
顧明東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老顧家的日子艱難,往年家里頭只擺一些不值錢的瓜子裝裝樣子,位置也偏,每年拜年的孩子都不樂意過來。
原主這日子也過得太寒磣了,顧明東忍不住嘆了口氣。
正當顧明東長吁短嘆時,有幾個孩子拉拉扯扯,興致不大高的往這邊來了。
顧明東起眺,看清那是顧建國的幾個孫子孫,也就是他堂哥顧保家、顧衛家的孩子。
他一想就明白,顧建國也知道老顧家的況,怕他們門庭太冷清,出門前肯定囑咐孫子孫一定要先過來拜年。
“阿東叔,新年好,我們給你拜年了。”五個孩子異口同聲喊道。
顧明東出笑容來:“新年好,來,這是叔給的歲錢。”
早就準備好的小紅包塞進五個孩子手中,年紀最大的顧軍了一下,有些驚訝的看著這個叔叔。
雖然是叔叔,但顧明東年紀小,結婚也沒兩年,家里頭又困難,沒結婚之前不用給,結婚后都是給一分錢意思意思。
塞完了紅包,顧明東還將果盤拿過來,抓了一把糖就往他們口袋里塞,這糖是他從供銷社買的散稱糖果,只用簡單的玻璃紙包著。
分完了糖,又給他們每人分了一塊餅干。
等從老顧家出來,最小的顧斌忍不住咬了一口餅干,餅干脆,上頭灑滿了白糖,一口下去又香又甜:“真好吃。”
其他孩子也嘗了一口,都覺得好吃,又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了。
顧軍不說:“爺爺說得對,阿東叔大變樣了。”
完全不像以前那麼摳門,餅干好吃,糖果也好吃,還是村里頭的除害英雄,幾個孩子對這個隔房叔叔頓時多了幾分敬仰。
老二顧勇急吼吼的拆開紅包,驚喜道:“一錢!”
“這麼多?”他們爺爺也就給了五分錢。
幾個孩子紛紛打開紅包,每個紅包里頭都是五分錢,頓時高興起來。
說話的功夫,顧斌已經咔嚓咔嚓把自己的那塊餅干吃完了,開始盯著親姐姐顧芳手里頭的:“姐,你不吃就給我吃吧。”
顧芳不樂意:“我慢慢吃。”
顧斌鬧騰道:“那你分我一半,你不分的話我就回家告訴媽你欺負我。”
顧芳瞪了眼弟弟,心里不樂意,到底只能分他一半,顧斌得意洋洋的吃起來。
這時候生產隊別的孩子注意到他們居然在吃餅干,頓時圍過來問是哪家這麼大方。
餅干的吸引力巨大,顧明東正嘆著拜年的孩子,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七八舌的說著吉祥話,眼睛都往桌上的餅干盒子看。
顧明東也一視同仁,甭管是誰家的孩子都分了糖,餅干一人一塊。
至于歲錢,除了親戚自然是不用發。
有機靈的孩子瞄了眼餅干盒子,暗道統共就那麼多分完肯定沒了,想著趕回家弟弟妹妹過來。
孩子們呼啦啦的來,呼啦啦的走,一陣陣的熱鬧。
來老顧家的孩子,自然不得路過劉寡婦家,其中一個孩子正打算進去,卻被旁邊的拉住:“別去家了,只有瓜子,還是發霉的。”
想進去的孩子一聽,頓時打消了進去的念頭。
臉一沉,泄氣的將瓜子放了回去。
劉花和劉小柱也出去拜年了,大年初一是好日子,不興罵人,但凡上門拜年的總能拿到一些瓜子花生糖塊。
姐弟倆平時鮮出門,也沒有孩子樂意跟他們玩,只得兩個人結伴走。
走了一圈,姐弟倆的兜也鼓鼓囊囊的,里頭大半是花生瓜子,數是糖塊。
繞了一圈回來,劉小柱看了看老顧家的方向:“二姐,咱們去那邊嗎?”
劉花抿了抿。
劉小柱有些羨慕的說:“他們都說老顧家有餅干,去的人都拿到了。”
劉花也想吃餅干,打量了一下自家家門,噓了一聲,拉著弟弟從小路繞過去,保證不會被家里人看見。
看見劉寡婦家的兩個孩子,顧明東也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打量劉小柱,仔細觀察不難發現王麻子的影子。
大概是他觀察的時間長了一些,姐弟倆越發不自在,瑟了一下。
顧明東回過神來,他跟劉家不對付,煩了白小花,但這事兒跟倆孩子沒關系。
大過年的,顧明東也不想計較,照樣抓了一把糖塊塞進他們口袋,又給了餅干,沒區別對待。
劉花跟劉小柱拿到餅干,果然高興起來,連拜年的聲音都大了一些。
走出門,劉小柱就咬了一口餅干,瞇著眼睛笑:“真好吃。”
劉花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也覺得好吃,將餅干放好:“帶回家給媽也吃一口。”
劉小柱一聽,忍住一口氣吃完的心思,也留下了大半塊。
姐弟倆回到家,先把拜年得來的瓜子花生和糖塊翻出來,劉寡婦一看,笑著了他們的腦袋:“你們留著自己慢慢吃。”
劉花拿出餅干,塞到劉寡婦邊:“媽,吃餅干,這餅干可好吃了。”
劉小柱也趕拿出來給。
劉寡婦愣了一下,只咬了一個小角:“好吃,媽吃過了,剩下的你們自己吃吧。”
劉花靠在懷中:“我想讓媽一起吃。”
劉寡婦心底暖洋洋的,笑著問道:“餅干誰家給的?”
不等兒兒子回答,又說:“你們叔家的?也就他們家條件好,真是舍得。”
說的叔是癟老劉,為大隊長癟老劉家條件不錯,每年都是孩子們拜年的熱門人家。
姐弟倆支支吾吾的點頭,不敢說是隔壁。
正在這時候,白小花從屋里頭出來,劉花跟劉小柱下意識的將餅干塞進口袋,張的看著白小花,誰知白小花看見桌上的東西就一把掃進自己口袋。
劉小柱看見的作,委屈的差點沒哭出來。
劉寡婦臉一變:“小花,這是花和小柱拜年得來的,讓他們留著吃吧。”
白小花翻了個白眼:“大過年的,還不準我吃點東西打打牙祭。”
說完也不管母子三人的臉,轉又進屋了,里頭傳出來跟劉大柱打罵俏的聲音。
劉寡婦一口惡氣憋在嚨口,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臨了,到底咽下這口氣,還安兩個孩子:“算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能罵人,也不許哭哭啼啼,不然一年都得晦氣。”
心底卻對白小花的意見更甚,想著這兒媳婦真得好好管管,這都已經爬到他們母子三人頭上了。
劉小柱只得收了眼淚,等到口袋里的餅干才高興起來:“幸好沒看見餅干。”
劉寡婦嘆了口氣,摟著倆孩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直到臨近中午,這場拜年才總算結束,走得最遠的孩子,能把周圍幾個生產隊都走完了。
要不是雙胞胎年紀小,顧二弟就能拉著他們一直走到鎮上。
五個孩子,每個人的口袋都塞得滿滿當當,回家全掏出來倒在了桌上。
顧三妹這邊看看,那邊瞧瞧,嘆道:“咱家還是虧了。”
可不是嗎,他們帶回來的大部分都是瓜子花生,有些一看就是自家炒的,糖塊都沒多,大部分還是連包裝都沒有的。
不像他們家既有糖塊,還有餅干。
別人家給糖塊,都是一人塞一塊意思意思,大方的給兩塊就不錯了,哪像他們家敗家哥哥,糖果是一把一把的抓,餅干是一塊一塊的給。
對于大哥的敗家,三兄妹在此刻達了一致,尤其是餅干盒子所剩無幾,全給他發完了。
顧明東被逗笑了,彈了一下妹妹的額頭:“能這麼比嗎?”
“大年初一拜年講一個好兆頭,來咱家的人多,都是高高興興的走,代表明年咱們家也能過得紅紅火火。”
這麼一說,顧三妹才覺得不是那麼虧。
顧明東還從屋里頭拿出五顆大白兔糖,一人一顆分了:“吃吧,吃了這糖一年都甜甜。”
顧二弟驚喜的道:“糖,大哥,你啥時候還買了這個。”
顧明東笑道:“特意給你們買的,別人我可舍不得給。”
顧家幾個孩子終于從拜年虧了的心思中掙出來,紛紛高興起來。
生產隊其他人家,這會兒也正議論著老顧家的事。
李鐵柱他媳婦就說:“顧明東這是發財了嗎,居然舍得給餅干,這餅干可得大價錢。”
李鐵柱喝了口茶:“我聽阿南說了,這餅干是他們姑姑給的。”
“難怪,原來是秀秀給的。”他媳婦覺得這才合理。
但還是忍不住說:“那他這是打腫臉充胖子?”
李鐵柱一直覺得顧明東不錯,就為他說話:“話不能這麼說,你瞧見他們家孩子上的棉了沒,都是新的,還有其他的糖也得要錢。”
“他們家哪來這麼多錢?”他媳婦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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