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躍力好,載著蘇瓷、肖桉和錢小川三人,一口氣騎到縣城,半途都沒停一下。
在蘇瓷的指路下到了秦老爺子家附近,他才住車剎停車,讓蘇瓷去還車。
從連躍手里接過自行車,蘇瓷直接推著車跑往秦老爺子家去。
除了自行車,裝服的黑提包也掛在車上帶回來了,蘇華榮在里面裝了半截洗干凈的老方瓜,還有一些蘿卜小白菜。
蘇瓷推車到秦老爺子家門口,敲門還車。
秦老爺子看到提包里東西的時候,說蘇瓷:“哎喲,你跟我這麼客氣干什麼?”
蘇瓷笑著,“我媽讓帶的,都是自家地里長的,您放心留著吃。”
這麼重的東西,不留著難道讓再拎回去?
這細胳膊細的樣子,怕是到半路就得累趴下了。
于是秦老爺子痛快地收下了東西。
和蘇瓷聊了幾句天,送出門的時候,又說:“以后要是還需要什麼,但凡我家有的,你來拿就是。”
蘇瓷仍是笑著,“那我可真不跟您客氣了。”
秦老爺子嘿一聲,“客氣啥呀,有什麼需要,開口就是了。”
蘇瓷和秦老爺子說完話出來,心一派大好。
找到等著的連躍三個人,問他們:“怎麼樣?現在就去吃飯,還是先逛逛?”
連躍和肖桉、錢小川早商量好了,這會兒直接回:“走著逛逛吧。”
主要是第一次來,有這時間悉悉也是好的,下回自己再過來玩,也就不用探地兒了。
蘇瓷因為常來走街串巷賺賺錢,對縣城早就很了。
帶著連躍三個人逛了逛有商店的幾條街,也看了看縣革委會、公安局以及醫院一些地方。
差不多逛完的時候,連躍說:“地方還是太小,飯店就只有一家。”
蘇瓷看向他問:“你們那有多大?”
錢小川接著話道:“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地方比這可大多了。咱們經常混,城里城外都遍了。西餐廳就有兩家,里面的東西那一個洋氣,你們見都沒見過。”
蘇瓷角微微抿著些笑,看著錢小川臭屁。
沒見過?吃過玩過的東西,他們仨做夢都想象不到!
連躍又說:“要是能有機會的話,帶你去玩兒。”
肖按細化補充道:“帶你去吃冰激凌,喝咖啡,溜冰打冰球。”
蘇瓷沒想到他們的生活這麼富。
看他們略帶回憶的樣子,笑著應了句:“好啊。”
結果錢小川這又嘆上氣了,手兜怏怏說:“就怕是,這輩子都回不去了。”
這話一說,就帶得連躍和肖桉緒也都不大對。
蘇瓷看看他仨的臉,想說再過幾年,能回不能回的都回去了。
他們年齡還小,下鄉時間又晚,在鄉下呆這兩三年,其實本耽誤不了他們什麼。
被耽誤了的,還得是老三屆。
老三屆就是1966、1967、1968三屆初高中畢業生。
他們從大革命一開始就下鄉來了,等到知青回城,在鄉下呆了十多年,該耽誤的都耽誤了。
許多人早都在鄉下找了對象,生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
不過老三屆有個好的地方就是,當年上學都是好好學習學過來的。
不像連躍他們這一批,許多學生自從鬧起革命以后,在學校都是混日子,混到畢業為止。
等到明年高考恢復,老三屆里曾經的尖子生,拿起書本復習復習,考上的概率大很多。
但像連躍他們這一波人,就算高考恢復,他們多數也比不過老三屆那些人。
當然不管什麼樣的年齡群,都有部分數。
腦子好的或者是在學校也學了的,那自然一樣上大學。
預知未來的話,哪是能隨便說的。
蘇瓷垂下目抿抿,沒開口說什麼,讓他們去會他們青春里該會的彷徨。
所有的這些,都是他們這一代的年,該經歷的。
了哪一段心路歷程,都算不上是完整。
這樣走了幾步,蘇瓷看了看西邊墜落屋脊的紅太。
裝作不懂這三只的心事,用輕松的語氣開口說:“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太快下山了,我們去吃飯吧。”
連躍三人的緒瞬間松快起來。
大約就是年輕人的特,什麼緒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
錢小川勾著頭看蘇瓷,質疑:“你真的有錢請我們下館子?”
蘇瓷很淡定地勾一下角,“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
說完也不跟他們廢話了,領著他們就往飯店去。
回去沒有車騎,早點吃完早回家。
縣城這一唯一的一家飯店,自然是國營的,門墻倒是建得大氣,頂上是個紅五角星,下面有大紅的字——國營飯店!
左邊書:自力更生。
右邊書:艱苦斗。
蘇瓷帶著連躍三人進去,隨便找個圓桌坐下來。
隨后從書包里出一個黑錢袋子,霸氣地往桌子上一拍。
錢袋子是讓蘇華榮給做的,是黑邊角料拼出來的布,剪兩片圓形,再給起來的。
袋子口了尼龍細繩,拽著繩頭一,就把錢袋子給系起來了。
連躍還真是好奇有多錢,擺得這麼闊氣。
他手就要去拿蘇瓷的錢袋子,結果手指都還沒到,蘇瓷一把又給拿回去了。
換了表,笑著對連躍三個說:“吃不能超過兩塊錢。”
連躍這下不好奇了,松了表語氣,“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啊。”
蘇瓷不給他面子,“你們知道客氣?”
肖桉笑著接話,“他們不知道,我知道。”
連躍和錢小川就給了他一腳。
這小子十足的叛徒,沒事就賣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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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塊錢也不了,飯店里的炒素菜不過才五六分一個,葷菜兩三,貴點的四五。
四人點了差不多的菜,要了四碗面,還奢侈地一人要了一杯啤酒。
吃完從國營飯店里出來,連躍三人臉上掛著極滿足的表。
下鄉隊這麼長時間,不管是之前的那只,后來蘇瓷給的白面做的面條,都沒有這頓吃得這麼盡興。
外頭天暗下來,公共汽車最后一班也沒了。
就算是有,蘇瓷也不會再闊氣地請他們坐車回去,畢竟四個人,又得花上個八分錢。
四個人就這麼走回向大隊,從暮沉沉走到夜幕全部鋪落下來。
今晚的月依然很不錯,亮的地方,能看到路里枯了棕的狗尾草。
四人一人揪了狗尾草手里著玩。
無聊的時候,錢小川開始帶頭唱起歌來,著聲唱二戰時期的蘇聯歌曲《喀秋莎》。
連躍和肖桉也都會,附和著就一起唱起來了。
唱到姑娘“在歌唱心的人兒,還藏著人的書信”,那真是倍兒帶勁。
唱完了《喀秋莎》又唱《小路》。
也是唱到類似的歌詞,什麼“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跟著我的人上戰場”,就格外鏗鏘激昂。
一開始蘇瓷還覺得尷尬的,大晚上的大土路上這樣唱歌。
結果半首聽下來,也就被這仨唱出來的氣氛給染了,角掛著笑搖著手里的狗尾草。
如何來描繪這種場景呢。
大約就是,一代人的青春過往吧。
從縣城走到向大隊,四個人走了一個半小時。
今天連躍出門把手表戴上了,標標準準地掐著時間呢。
看到連躍亮出了手表來,蘇瓷好奇問他:“好歹你們也是干部子弟,手表都有的戴,怎麼下鄉來,上一點錢和糧票都沒有帶?”
連躍回答:“想帶也得有啊。”
肖桉在旁邊解釋道:“隔離審核之后,家里就沒有收了,大院革委會每月給我們發點飯票和伙食費,在大院食堂吃飯,攢不下來多余的錢。”
蘇瓷看看肖桉,看看錢小川,又看看連躍:“那你們還有錢吃西餐?”
連躍回憶起城里生活,“哥們混的就是一個面子,多的是人請我吃西餐我還不去呢。再說,總有走運的時候吧,誰有錢了,出去一頓唄。實在饞了,大伙兒一起湊湊,先飽一頓是一頓。發的生活費花完了,那大院革委會,總不能看著我們死吧。”
蘇瓷給他仨比個大拇指:“瀟灑!”
連躍仨人正要得意,又聽蘇瓷說了句:“沒死你們也是奇跡。”
連躍&肖桉&錢小川:“……”
一點面子不給,你說這丫頭!
說著話就到了蘇瓷家的莊子西頭上。
錢小川回來的時候幫背著書包,這會把書包拿下來還給,:“趕回去睡覺吧。”
蘇瓷沒讓他們走,接了書包手在里面掏一下。
片刻掏出一包煙來,送到連躍面前,“大前門,確實三五。”
連躍和錢小川怔了怔,疑問:“什麼時候買的煙?”
蘇瓷把煙直接砸連躍手里,“就這一包,以后沒有了,省著,沒癮就給戒了。”
說完沒再讓連躍他們仨說話,揮揮手轉回家去。
連躍仨人看著走過老金家門前,拿開自己家的桿院子門進去,他們才轉走人。
連躍這還問呢:“什麼時候買的?”
錢小川聳肩攤手,“不知道啊,我也沒看見啊。”
連躍長長嘶一口氣,“這丫頭是真有錢啊。”
請他們下了一頓館子,還給買包煙,加起來算是巨款了。
肖桉疑:“哪來這麼多錢?”
連躍把煙裝口袋里,“應該不是的,咱只都被訓那樣。”
錢小川想了想,“主意多門路多,賺的吧。”
連躍覺得這很有可能,心里起了盤算,“那咱沒事問問,怎麼賺的這麼多錢。”
三人討論著怎麼賺錢這事,并肩回知青點。
樹梢上的葉子全都枯黃了,一會便簌簌飄下來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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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完小麥之后,書記讓向大隊的社員全都休息了幾天。
這天中午放學到家,家里盛好飯,剛坐下來準備要吃飯,忽聽到大隊的喇叭里擴出書記趙世滿的聲音,重復了四五遍——
“喂,請每家各派出一名社員同志,吃完飯以后到向小學的場上開會……”
安靜下來豎著耳朵聽清楚了大隊通知,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蘇華榮說:“沒有別的事,挖泥修斗渠打河壩。”
都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每年什麼時節該干什麼事,人人都知道。
葉老二不說話,一貫悶聲悶氣的,坐在桌上只是吃飯。
蘇瓷看著蘇華榮說:“聽說明年部分旱地要改水田。”
蘇華榮聽這話頓了一下,“誰說的?”
蘇瓷拿著窩窩頭啃,“周興武。”
蘇華榮這又看向葉老二,“有這說法?”
葉老二這才吭一聲,“有人這麼說,但大隊沒下命令,不知道確切的。”
蘇華榮端起碗來準備喝稀飯,“這不能吧?旱地改水田,沒地方種高粱紅薯,那不是要把人死?”
葉老二清一下嗓子,“都在這麼說。”
蘇華榮輕輕嘆一口氣,“這日子過得看不到頭。”
葉老二吃飯時不是很說話,說兩句也就沒再出聲了。
旁邊葉蘇紅突然問了一個所有人都后知后覺的問題,“大哥呢?怎麼沒回來吃飯?”
提起葉安國,蘇華榮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角不自覺些笑意,看著葉蘇紅說:“你大哥出去有事,不回來吃。”
蘇瓷捕捉一下蘇華榮的小表,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
如果沒猜錯的話,葉安國肯定是和何月香出去約著玩了,不然也不會有什麼事,能耽誤他回家吃飯。
雖想到了這一點,但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