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使者朝見的事仍是由禮部持。

崔燮為禮部侍郎, 這些蕃使到后，是由他陪著宴飲, 宴畢再教禮儀。來的使者都是當地聰明俊秀, 常與漢來往之輩，倒能聽懂些漢語，也會行禮——約麼是返航這一路聶主事沒培訓。

吃過賜宴規格的宴席后, 崔燮便安排人教他們習儀三日，記下應答的長句，等候朝貢；自己則帶人挑選適合出現在天子面前的貢。

煙草啊、大麻啊、罌粟啊……反正這類癮的東西就不許出現在大明之！像金納樹樹皮這種抗瘧疾神藥和鐘花樹樹皮、金縷梅這兩種止消炎的草藥倒可以推廣開。

他挑好方，安排下覲見儀注，三日后, 便由禮部譯字陪同，鴻臚寺鳴贊、序班引導, 帶著這些新大陸使臣朝。

因天子不想看那些不能蔽的特服飾, 宮里便各賜了使臣一新制的艷紅綢曳撒與幾套便服，許他們穿中國服飾覲見。那些土人在北方海上凍了兩個多月回來，穿大明冠也穿慣了，并沒什麼抗拒。

他們也會將發鞭束在帽子里, 戴上網巾、紗帽，打扮起來宛然就是中國人。只是看臉相不大相似, 多是高鼻大眼, 顴骨臉，且上也是雄健，一派剽悍野的氣質。

弘治天子見著這模樣, 也頗有些驚訝，口問道：“莫非這些是我中華前朝民，往海外定居，如今才得返鄉的？”

崔燮記得有不專家考證印第安人是什麼殷商后裔，還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管他是真是假，反正天子喜歡這說法，也沒必要潑涼水。

現在先認下，以后跟歐洲民者爭起來，洲“自古以來”就是我大明的領土了。

崔學士因為某個邪惡目的沒有反駁，出使的太監和錦衛自然不會拂逆天子，聶主事與劉史自己也有些懷疑……再加上印第安人漢語水平十分微薄，自己不能抗辯，這句話就堂而皇之地記進了起居注。

了后世可以“自古以來”的注腳。

各部使者用強背下的漢語答了天子問候他們土司、國主的話，行三叩九跪禮，次后獻上各部所出方。

無非金玉飾品、白頭鷹羽、野牛皮張、棉麻布料、羊駝絨毯、當地糧產、藥材之類。別的倒沒什麼新奇，唯獨南大陸大國印加使者所獻的樹皮是能治瘧疾的良藥，著實讓大明君臣為之注目。

瘧疾幾如天花一般，是沾沾便能令人病亡的厲疫，若這藥真管用，那憑這藥材，去新大陸這一趟便不白去！

滿朝君臣心中振，給這幾位使臣的待遇也提高了不——直接超過安南諸國，到了朝鮮的水平。而那些在大明勤懇工作了多年的歐羅傳教士們，因國主不肯封，教皇不尊天子，到現在還是番僧待遇呢。

因大明下一趟去新大陸的船不知何時啟航，這幾位使臣也得留下來，和舊大陸番僧們一起住在會同館。

崔燮安排了幾個去過新大陸、略通這些印第安人語言的譯字生教他們學漢話，又包下黃家花園請使團連看了兩晚上《錦衛之塞上風云》《塞上英雄錄》大畫影，就忙不迭地搞研究去了。

搞的當然是橡膠。

梅毒就是出自印第安的，有幾位印第安使者在大明待著，崔燮不是很放心。

雖說這些人在家鄉穿得，在海上洗澡時使團中人看著他們也沒什麼病，可這病實在太嚴重，萬一傳出來，就是一連片地傳染。禮部盯著人也不是個事兒，他也實在沒有制出青霉素的本事，只能靠預防了。

宮里送來橡膠給他研究，他二話不說就剪下小片來用酒浸水漬、油泡火燎，一樣樣試過來，將膠塊熔化。之后拿個筷子到釜里蘸上一層，晾干了剝下來，還真是和和的橡膠套。

不錯！

原來他這麼能干！

不能因為自己是文科生就看低自己，放松了對自己創新能力的要求啊！

崔·發明家·學士自我欣賞了一陣子，就人去弄些干凈的石膏來，他要做雕塑——嗯，18厘米的小型雕塑。這東西也沒什麼技含量，總之就按著他自己的尺寸……是不是得長些？也別太了，不然容易掉下來吧？反正橡膠有彈……

他拿著石膏一連搗鼓了幾天，晚飯都吃得心不在焉。家里幾個下人看他先是熬膠，又搗鼓藝品，以為他魔障了，便往老宅請他弟弟來勸他。

他三弟崔和上上科中了個三甲二十名，放了外任知縣，此時正和妻子在安徽東安縣，家里只剩二弟夫婦在。可崔衡哪里敢勸他？聽說大哥玩石膏玩魔障了，忖度著自己這小板兒不住他教訓，家里又沒個弟弟、舅兄撐腰，實不敢去討虧吃，便吩咐家人：“你們去找謝鎮！他年紀大些，且與我大哥多年的，大哥總得給他幾分薄面。”

一家人人心惶惶地去謝家找人，言崔燮外國來的橡膠迷住，天天弄石膏子不知做什麼。

謝大人自然將這事放在心上，安崔衡：“不要，這事我就是了。他如今是為國事勞，豈有不用心的？你們做家人的更不可胡揣測，不然弄出些風言風語，豈不壞了自家家長的名聲！”

崔衡哪兒敢揣測，連聲答應了，回去接著鞭策兒子讀書去了。

謝瑛也教訓了那些不穩重的下人幾句，換了見客的大裳，從他家大門過去，正式登門拜訪。

他們日常走后面花園，倒有許久沒正經上門做客了。

謝瑛上門時，崔燮已經弄了一桌的石膏模型和塑的橡膠制品，聽見人來忙忙地扔到床上，拉下簾子，且顧不上收拾。

崔家下人在外頭聽差，謝大人進了門便把房門關上又嚴厲又溫和地說：“和衷怎地這們不惜？你家兄弟子侄都以你為靠，師長家人都盼著你擔當朝堂大任，你自己也當善自珍重，不可為了這些匠人都能做的事弄壞子。”

他說得這麼有道理，勸得這麼嚴肅，人不得不聽信，廊下那幾個家人就放心了。

崔大人慚愧地垂頭聽訓，命廚子去燒水烹茶待客，將那些人都支走了，才支支吾吾地把他領到床邊，給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

現代材料與設計思路的高科技……飛機杯。

套套和飛機杯都有，只差請朝廷頒旨約束那幾位使臣，不許他們招·了。

謝瑛神復雜地說：“你在家里就弄這些東西了？他們印第安流傳的病有多怕人，將你嚇這樣？”

能全潰爛，鼻子都爛掉的病，相當于21世紀的艾滋了。崔燮十分嚴肅地科普了這種可怕的疾病，攤了攤手說：“過個二三百年可能就有治了，可現在真沒治，只能靠預防了。”

與印第安人來往確實有風險，可在沒有他穿越的歷史上，中國也早早被歐洲人傳上了這些病，直到后來抗生素出現，才得控制。與其讓大明一無所知地迎來這病，倒不是如他先打個預防針，讓梅毒的發展緩慢一些，殺的人再些。

謝瑛看著他床上那一片實驗品，想想他用的心思，不有些心疼，嘆道：“那畢竟是久后的事了……我聽孩兒們說，他們也奇怪外國人那兒是怎麼長的，看過蠻使洗澡，沒有得病的樣子。”

但愿沒有，長期觀察吧。

崔燮憂國憂民的勁頭過了，看著滿床和諧用品，也覺著不大好意思，便想收起來。謝瑛卻抓著他的大作不放，指尖勾著他的手，頗有興致地說：“這東西你們五百年后的人定是常用的，我還是平生頭一次見著此，不會用他，燮哥肯教我嗎？”

教……這些東西都是按盤里的小黃片兒做出來的，實用還沒來得及試呢，要是謝瑛愿意配合的話……

崔燮驀地有些口干舌燥，支起耳朵聽外頭的靜，想起自己安排人做茶飯了，可惜地嘆道：“待會兒怕有人來，我晚上再教你。”

嗯，這麼多新鮮東西，若不得個人相教，自己得索到何時才會用呢？

謝指揮西園待月，崔學士夜半翻墻，兩人解又穿，夜以繼日地為橡膠用途的深研發做出了艱苦的嘗試。

研發果驗證之后，他便在朝議上提起了這套防疫方法，請諸位閣老加強監管外國傳教士與隨行人員，以免大疫傳中國。這還是橡膠太，若能做出供得起全國風化場所的套套，就該全國推廣。

滿朝君子們都這個議題得開不了口，最后只匆匆議出一句：“從嚴看管使者與隨行人等，不許他們在國走，俱以員之約束彼輩，狎……”

也狎戲子！于中國娶妻納妾，龍斷袖！

散朝后，李老師把他到家里，嚴肅地看了他好半天，憋出一句批評：“以后你還是多做些農經上能刊載之，這種東西不該在朝上說。”

私底下教坊的人置就是了，何必當著閣部的面說！

崔燮就認錯認得誠懇，當下低頭答道：“若非事關絕大厲疫，弟子也不愿提及這等事……實在是海外怪病大疫太多，咱們能防便防，莫使百姓無知無覺便人害了。”

朝廷發了控制外國人出和防疫的明旨，崔燮也就可以把手頭技轉讓出去，專心研究可以上農經的東西了。

他以為自己能發明出蒸汽機，傳、車床之類高科技產品，結果做來做去，最先出果的倒是玻璃罐頭。

自從泰西人獻上玻璃配方，北京城里建起了幾家小玻璃坊，能做厚實的、基底綠或棕，和碑酒瓶子差不多的玻璃瓶。崔燮訂做了許多瓶口帶螺紋的瓶子，里外蒸得的滅菌，把家里的桔子、桃兒、李子都拿濃濃的糖水、水漬了，灌進瓶子里，加上膠墊封，用玻璃蓋子牢牢扣上，瓶口外再裹一層錫殼，就了罐頭。

不時令水果，他們家莊子上夏天送進京的鮮果、家里廚子燉的、魚，給天子講課賜下來的鮮藕、海味，都他禍禍了一通。

李老師、王狀元、張國舅和弟妹家都快他的罐頭吃傷了；給他寫稿的作者——特指費狀元——更是看見罐頭就想皺眉。九邊的外祖家、楊一清大佬、王圣人，嫁到四川的姐，前兩年中試后到外地任知縣的崔和……在兩三個月之后也收著了這份表禮，同樣連吃帶送了好一陣子罐頭菜。

在外地住著，就不像京里人那麼挑剔。

雖說崔燮的罐頭沒多好吃，崔家廚子手藝也只是中平，可軍中哪兒供得起那麼多鮮果和熱騰騰的炒菜？四川、西北哪兒吃的著家鄉的味道？

魚燒得一般，那也是；拿糖腌的果子都是家鄉特有的，能吃出鄉！

他們紛紛寫信回來，把罐頭夸得像朵花兒似的，希他明年送禮還能送些來。邊關那些人里想要多些罐頭，姐、和哥都在南方富裕縣城住著，更喜歡家鄉風味濃厚的山楂、白桃罐頭。

崔燮自己也在家里吃了好久的罐頭，不斷試著它們的保存期，調整消毒、殺菌方法。

調到最后，仍是寫了長篇論文進呈天子。

弘治天子吃的是他試遍親友，改了不知多回口味做的白桃罐頭，甜甘，跟當初禍害自己家人的儼然已經不是一個東西了。宮中上下嘗過都覺著不錯，放幾天再吃，仍是一樣的甜，比腌的桃干、桃脯又水潤鮮甜，自然對罐頭生出了無限好。

天子龍大悅，又看他的奏疏，亦覺著極有道理。

往后南方供來的水果、鮮魚，不必做干貨，亦不必千里迢迢耗費人力搶運，只消當場腌漬或煮了，不就方便運進宮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