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先生?是姓易的先生?”兩人一人著一角西瓜,異口同聲的的驚問出聲。
“是啊,是位姓易的先生。”顧毓慶篤定的點了點頭。
顧修頓了頓,收斂眉峰道:“那這個易先生可有跟隨這些國史一同進京麼?”
“那倒不曾,不過皇兄已經下旨去遠海外域尋他回來了。”顧毓慶又搖了搖頭:“皇兄說似這般驚世之才,定然要收為國用,就像我大周開朝的那位國士易鶨先生一樣,必定會給我大周謀福祉的。”
“回去告訴你皇兄,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不要再下旨去找那位易先生了。”韓墨初輕聲打斷了眼前的青年。
“為何?難道韓伯伯是覺得此人不堪用麼?”顧毓慶的腦子像是生了銹的槍膛一般有些轉不過來了。
“此人既然立下了此等功勞,卻不愿隨外使一道回程,也就說明此人并不想求什麼恩賞,也不想要我大周的高厚祿。所以就算找到了此人,他也一定不愿留在我大周場之中效力。”韓墨初笑道:“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讓你皇兄不要再糾結于此了。”
“是,慶兒知道了。”顧毓慶雖然還是聽的一知半解,不過他已經將韓墨初的話盡數記在了腦子里,就等著回到汴京將這些話原封不的告訴他皇兄顧毓誠。
寧王世子毓慶吃完了瓜,在百茗山上只待了不到四個時辰,便請辭下山去了。
只因來此之前他的皇兄和父親都對他千叮嚀萬囑咐,韓墨初病中喜靜,絕不能叨擾太久。
顧毓慶下山后,顧韓二人用過晚膳的燥涼面,又簡單的用溫水了,換好了舒適涼爽的湖寢進了堂屋里間的起居室。
顧修靠在竹榻的枕上,舉著一把碩大的芭蕉扇扇涼,手中捧著一卷廣陵府書局中新發的游記。
韓墨初坐在竹榻不遠的小桌前拿著花剪和銅鏟,心伺弄著寧王顧攸送來的那盆牡丹花。
“子冉。”榻上的顧修看人一眼,輕聲喚道。
“嗯?”韓墨初旋轉著花盆的邊緣,聚會神的尋找著整盆花中依舊需要修剪的枝椏。
“你說今日毓慶說起的那位易先生,究竟是不是你的那位老恩師啊?”
“云馳為何這樣問?”韓墨初扶著一朵花苞,剪去了□□上一道橫生的枝岔:“易鶨先生若是活到今年都有將近一百四十歲了,如何可能是他?”
“可是若不是那位易先生,又有哪位易先生能做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讓這麼多的遠海外域與我國朝停戰?”顧修心不在焉的又翻了一頁:“可是若當真是那位易先生,我又覺得不大可能。畢竟天人之說實在太過無稽,我想,應當是崇敬易鶨先生之人吧。”
“云馳糾結此事做甚?只要此人做的是有益于我大周之事,那又管他是誰呢?”韓墨初反復又將花盆轉了一圈,確保所有細節都十分完整后,向顧修展示道:“看看,我這花型修得怎麼樣?”
“好看,子冉修的一定好看。”顧修手里搖著扇子,口而出。
“顧云馳你看都沒看。”
對面那人溫潤的語氣突然變厲家得生,顧修作麻利的松開了手中的扇子和書本,從榻上坐正子看著花團后方那人的眼睛無比真誠的說道:“好看,子冉修的花型真好看。”
韓墨初在花盆邊上備好的銅盆里凈了凈手,走到床榻跟前失聲笑道:“我又不會吃人,你至于這樣害怕麼?”
“怕麼?我幾時怕了?”顧修向竹榻之挪讓出了一片空地,又展開外向一側的手臂搭在了韓墨初那側的枕上。
韓墨初上了床榻,無比自然的枕在了顧修展開的手臂上:“你方才看的是什麼書?那般出神?”
“一位不知名的先生寫的江游記,子冉要看麼?”顧修探將推到一旁的書本又拿了過來,放在了韓墨初唾手可得的位置上。
“不看。”韓墨初枕著人臂彎闔上雙眼:“你念給我聽。”
“好。”顧修翻開書本的第一頁,輕聲念誦。
一頁,兩頁,三頁......
臂彎的男子呼吸逐漸平穩,他悄然合上書頁,吹熄滅燈盞,在黑暗之中吻了吻人的額發。
睡吧,好好睡吧。
我的小狐貍。
***
次日清晨。
顧修在竹榻之上獨自醒來,了枕畔的余溫,心下了然,兀自換下了上睡了一夜后沾滿細汗的寢,順著心中所想一路尋到了百茗山的山巔之上,在晨霧散盡之果然見到了那個頎長的影。
那道影逆著站著,清潤的山風吹拂著人寬大的擺,盈盈日照斜映在人臉上,碎長的發拂過面頰,擾不人溫潤俊雅的眉目。一淡青的袍,好似與周遭濃蔭的綠草,爛漫的山花都融為一,讓人一時之間甚至分不清此人究竟是人,還是住在這山間的仙。
顧修以手遮,眇目看清了那個立在草木之間的男子,朝著那人的方向邊走邊道:“子冉,要上山巔怎麼也不喚我一聲?”
韓墨初應聲回頭,微笑著舉起手中的白瓷瓶子朝顧修晃晃:“原本是想在你醒來前集些晨回去與你烹茶的,不想你先醒了。”
“你不在,我還如何好睡?”顧修行至那人后,習慣的圈住人腰:“晨難集,下次我陪你一道。”
“也好。”韓墨初笑著應道:“下次你陪我,還能換個大些的銅甕。”
“子冉以往都是極貪睡的,怎得這些日子都起得這樣早,還總是到這山巔上來?”顧修從人手中接過了已經灌得八分滿的瓷瓶,看著瓶口中搖曳的清水。
“我倒也不是喜歡到這山巔上來,就只是這些日子我在這百茗山上將養太甚,實在是閑的手腳生花。”韓墨初傾向后枕靠,正巧是顧修膛的位置:“若是再這般將養下去,我只怕心癥未愈,倒是添了別的病癥。”
“那......”顧修想了想,雙手不自覺的疊放在了人的手背上輕輕:“今日我陪子冉下山走走?”
“廣陵府的集市統共就那麼一點大,我從小逛到大,也沒什麼意思。”
“子冉想去何?”顧修擁著人,語氣輕緩道。
“我也不知。”韓墨初靠在顧修前,看著重云之上的紅日,微笑道:“大周山河廣袤,我與云馳在京多年,許多地方都沒有去過。眼下天下太平,國泰民安,我們不如趁此機會四走走,將這山河日月都看看。”
“子冉來日想去哪里都好,去哪里我都陪著你,你我眼下離百歲之齡還遠著呢,有生之年總會把這些都看全了。”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我回頭可要拿著輿圖好生選選,第一站要停在哪里。”韓墨初笑得滿面春風,執起人手道:“太升高了,咱們回去吧。”
顧修聞言繞到人前,半低下子道:“山路難行,我背師父下去吧?”
“唉,有徒兒陪著就是好。”韓墨初彎起眉眼,伏在了顧修寬厚的脊背上:“這幾日我好似吃胖了些,云馳還背的麼?”
“背得,師父若是胃口好,可以把自己再吃胖點。”顧修環著人膝窩將人托穩,側頭道:“早膳后讓他們煮些酸梅湯來吧,今日太熱了。”
“那日他們煮酸梅湯時我見了,不然今日讓我試試看能不能與云馳煮一盞如何?”
“其實......”顧修遲疑道:“我倒是也不是那麼想吃酸梅湯的。”
“我覺得那應當與煮茶差不多,云馳就讓我試試,未必就會失敗的。”
“嗯,也好。”顧修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子冉回去就試試。”
“云馳,我了。”韓墨初舒服的在人背上嘆了口氣。
“好,那我走快些。”二人影重疊,顧修步伐穩健,有說有笑的邁下了通往山腰的石梯。
恰如數十年前的上元之日后的清晨,那個溫潤如仙皇子師背著那個罰的小皇子,順著宮道一步一步的走回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