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中, 燈火如豆。

　樊叔一臉忐忑地看著夜嶼，等待他的回答。

　“冥將阿牟的樣帶回靈石島了。”夜嶼語氣沉了幾分：“阿牟的況并不樂觀，不像是疾病，而像中毒。”

　樊叔一愣, 有些疑：“這麼小的孩子, 怎麼會突然中毒呢？莫不是機緣巧合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夜嶼搖了搖頭, 道：“還未可知, 但冥信中說, 這毒不簡單，他也要花些時間, 和白神醫商議一下解毒之法。”

　樊叔聽了, 微微頷首。

　“董姑娘好幾日沒來了, 大人……不去看看麼？”樊叔笑著問。

　夜嶼眸微頓，輕咳了聲，道：“近日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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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甜確實很忙。

　一段日子不在錦衛指揮司，一回來，便有不廚子找上討論新菜式。

　大家無一例外地發現了一個規律，只要飯堂推出新菜式, 用膳的人數，就會蹭蹭蹭地往上漲。

　到了年底，誰都想多賺錢銀子回家過年，于是個個都十分積極。

　舒甜回來的前兩日, 廚子們一共列出了二十幾個新菜式，更有心的, 直接將樣菜做了出來, 端過來跟商量。

　“舒甜, 你看看我這一盤清蒸鱸魚怎麼樣？”

　舒甜看了看, 淡淡笑了下：“味道雖好，但和你之前做的松鼠桂魚比起來，應該還是酸甜口的更歡迎。”

　“舒甜，我這孜然牛和小炒黃牛，到底哪個好？我琢磨一天了，孜然牛香味更濃，小炒黃牛則更加下飯……”

　舒甜思索片刻，道：“你可以在某一頓午膳上，將兩種牛都做出來，放到桌上供大人們品嘗，然后算一算大家取用的分量，應該就清楚了。”

　“舒甜，你覺得我之前那道煎餅果子加撒子，還要繼續做嗎？最近吃的人越來越了。”

　舒甜眨了眨眼，道：“冬日干燥，吃油炸食也容易咽干舌燥，還是等春日再做罷。”

　楊師傅坐在一旁，悠游自在地喝著茶，他抬眸看了一眼被眾人圍著的舒甜，輕笑了聲。

　小姑娘能干，他老頭子就能休息嘍！

　舒甜回來幾日后，就連錦衛們也明顯到了伙食有所改善。

　守衛姜二今日一大早，便到了錦衛指揮司。

　“董姑娘，有勞幫我打一碗南瓜粥。”姜二笑著說，他用力了手，外面真是太冷了，連說話都著白氣。

　南瓜粥是最近飯堂推出的新菜式，很錦衛們歡迎。

　舒甜應聲，又問：“大人還要吃些別的嗎？”

　姜二想了想，道：“要不再來一塊黃金糕罷。”

　舒甜笑笑：“原來大人喜歡甜口的，好說。”

　立即幫姜二打了一碗南瓜粥，一旁的小翠極有眼力見，幫他盛好一塊黃金糕，一起放到了托盤中。

　姜二便端著托盤，徐徐走到了飯桌面前。

　他拿起一個勺子，迫不及待地攪了攪南瓜粥。

　南瓜粥呈金黃的澤，比糊粘稠一些，但又看不見米粒，他第一次喝時，覺得十分稀奇。

　勺子在粥里畫圈，圈圈漣漪轉瞬即逝，也稍微涼了些。

　姜二挑起一勺南瓜粥，輕輕吹了吹，緩緩送口中。

　南瓜粥香甜溫潤，帶著南瓜獨有的香味，口又有些糯，實在宜人。

　一口下去，便覺得整個子都暖了起來。

　姜二以前不覺得自己喜歡甜食，但自從喝了這南瓜粥，便日日都想喝它。

　仿佛一個子溫的，可以極好地安他的腸胃。

　姜二喝了半碗粥，便夾起了黃金糕。

　這黃金糕還有一個名字，做蜂窩糕。

　要做好黃金糕并不容易，發酵的時辰把控非常重要，差之毫厘，口差之千里。

　好的黃金糕，蒸后，將呈現淡金的澤，從正面能看到十分細的蜂窩孔，一般都是切片食用。

　切片之后，細脈絡相連，糕底香而不焦，能同時散發出蜂和椰香的味道。

　姜二迫不及待地將黃金糕送口中，輕輕一咬，然后一拉，一塊黃金糕便到了里。

　他大口咀嚼著，黃金糕看起來糯，吃起來卻十分韌，而且香甜可口，與南瓜粥相得益彰。

　姜二吃得滿意，正尋思著要不要再去加一塊黃金糕呢，一抬頭，就看到李良和趙四來了。

　“李哥！趙四！”姜二咧一笑，沖他們打了個招呼。

　李良和趙四看到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的邊。

　趙四對著備餐桌那邊道：“董姑娘，我們要一籠灌湯包，還要一碗豆漿，兩油條。”

　舒甜笑地應下。

　便揭開旁邊的蒸籠，將最上面一籠灌湯包，取了下來。

　“舒甜，這灌湯包也不知道做得夠不夠，昨天可是消了幾十籠呢！”小翠看著面前堆得高高的蒸籠，有些擔憂。

　舒甜笑了笑，道：“放心吧，一定夠。”

　小虹在一旁收拾碗筷，聽到舒甜如此篤定，忍不住問道：“你如何知道？”

　舒甜指了指旁邊的香，道：“你們看看時辰。”

　小虹和小翠循聲看去，還有半刻鐘不到，就要點卯了，但目前用膳的人還不算太多。

　小虹恍然大悟：“今日天冷，大家來得晚些，只怕沒有那麼多人用膳了。”

　舒甜卻道：“用膳的人應該不會，因為到了冬日，不用早膳的話，便會難耐。”頓了頓，又道：“但是他們很可能會在最后一段時間里涌過來，優先選擇那些可以快速吃完的食，例如油餅、包子等。”

　小翠有些好奇：“灌湯包不能很快吃完麼？”

　灌湯包是這兩日才推出來的，還沒有吃過呢。

　舒甜搖搖頭，道：“不行，灌湯包里，是有湯的，髓就在于此。”想起一句順口溜，便道：“吃灌湯包也是有方法的，‘輕輕提，慢慢搖，先喝湯，后開窗。’這樣便能吃到味的灌湯包，還能避免燙。”

　小翠和小虹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有些好奇。

　舒甜笑了笑，道：“你們看——”

　只見附近餐桌上的李良，夾起一個灌湯包，放到碗中。

　整個灌湯包，就像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里面裝滿了湯和餡，移過程中，甚至有些微抖，令人垂涎滴。

　李良先是輕輕吹了吹，然后，便張口，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咬下一個小口子。

　面皮破了之后，他便緩緩吮吸。

　灌湯包表皮香，里面的湯是和一起蒸的，濃郁鮮，葷香無比，簡直妙極！

　被吸掉湯的灌湯包，立即便蔫了下去，變得有些無力了。

　李良便將灌湯包整個塞口中，大快朵頤地嚼了起來。

　小翠見他吃得很香，忍不住間輕咽。

　但對于后廚的雜役們來說，是沒有資格去品嘗每一樣新菜式的，畢竟錦衛和守衛們，吃的都是皇糧。

　趙四也吃了一個灌湯包，他咽下口中的餡兒，問道：“你們昨兒何時回的？”

　姜二笑了笑：“嗨，別提了，昨日比前日還晚了半個時辰。”

　李良也跟著點頭，道：“近日確實很忙，現在一部分守衛要去參與巡邏，咱們站崗的時間，便也長了起來。”

　舒甜站在備餐區后，聽到這話，便開口問道：“諸位大人，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昨日也聽到其他大人們說忙。”

　夜嶼大人……也是因為太忙，所以沒有來飯堂用膳吧？

　不過，好在每一頓送過去的飯，都有人接收了，只希他多能吃一些。

　李良道：“最近臨近年關，錦衛的大人們都非常忙碌，也有不其他的員，來到錦衛指揮司與他們一起議事，人來人往多了，咱們負責守衛的，自然也要警醒著些。”

　趙四表示贊同，他補充道：“而且，再過幾日，便要舉辦錦衛指揮司年宴了，也不知道今年是什麼景……”

　姜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會像去年那樣吧？若真是那樣……我還不如去守門……”

　舒甜有些疑，開口問道：“去年的錦衛指揮司怎麼了？”

　李良嘆了口氣，不想說，繼續吃包子。

　趙四忍不住道：“去年的年宴，真是一言難盡。”頓了頓，他道：“董姑娘今年才來，可能不知道……像錦衛指揮司這樣大的司署，到了年底，是要安排各個分部的人，回來述職以及聚餐的。”

　舒甜會意。

　這和現代的公司，年底要開會的邏輯是一樣的。

　云朝的錦衛遍布天下，平日都靠書信往來，很見面，也沒有什麼機會聯絡。

　到了年底時，自然要把大家聚在一起，了解一下各個區域的公務況，還要適當關注人員的狀態，對一些不合適的人做調整、對做得好的進行嘉獎。

　從而提升整個錦衛指揮司團結的氛圍。

　這些舒甜都明白，但不明白的是，為何他們對此事這麼抵。

　趙四又道：“舒甜姑娘，不瞞你說，自從夜嶼大人升任錦衛指揮使后，便沒有再舉辦過像樣的年宴了。”

　舒甜一愣，問：“為什麼？”

　“因為夜嶼大人……不吃東西。”趙四悶聲答道。

　李良瞪了他一眼，小聲呵斥：“你瘋了？不要命了？”

　趙四“哎呀”一聲，道：“董姑娘又不是那種打小報告的人……怕什麼……”

　他這般言又止，更加激發了舒甜的好奇心。

　“為何夜嶼大人不吃飯，這年宴便辦不好呢？”舒甜笑著問。

　趙四嘿嘿笑了聲，道：“這年宴一般放在公務會議的后頭，有什麼不開心的，一杯酒喝下去，可能也就忘了；若是開心，也能在飯局上分一二。但夜嶼大人不吃飯，又不說話……整個年宴的氣氛，都死氣沉沉的……沒人敢說話。”

　趙四猶記得去年，年宴那一日，他負責看守錦衛指揮司的飯堂。

　原本他還在想，自己站著看那麼多人吃味佳肴，可能會有些折磨。

　但后來發現，那些人就算看到了年宴的菜，也不敢放開手腳好好吃，更不敢隨意說話。

　整個飯堂，連帶著外面一線坐著的錦衛千戶、百戶們，個個沉默不語，像一個大型的祭奠場，每個人面無表地吃著自己的飯菜，簡直味同嚼蠟。

　還有些人，裝模作樣地吃了幾口，便急匆匆退場，去外面吃了。

　當然了，除了氣氛不好，菜也不好吃……想想就無聊的。

　趙四一通抱怨下來，舒甜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夜嶼大人自己不食人間煙火，下屬們便也熱鬧不起來，本該好好活絡關系的年宴，最終如一潭死水般，沒有任何驚喜。

　舒甜腹誹道……原來大人也有不擅長的事啊？下次見到他，倒是想問問他，年宴到底想怎麼做。

　李良踢了趙四一腳，低聲道：“好了，別說了……當心禍從口出！”

　他一向子沉穩，趙四也意識到自己說得多了些，憨笑一下：“董姑娘就當我沒說哈！”

　舒甜莞爾。

　姜二卻開口道：“你們別這麼悲觀好不好？今年咱們飯堂有了董姑娘，出了那麼多好吃的新菜式，說不定會不一樣呢？而且，夜嶼大人今年不是開始吃東西了嗎？”

　趙四和李良對視一眼。

　趙四喃喃：“這話倒是沒錯的，不過就算飯堂做得好吃，也不見得氣氛會好。”

　舒甜看向他們，面上有一不解。

　李良笑了笑，對舒甜道：“董姑娘，是不是有些好奇，為什麼我們為守衛，既不參加錦衛的年宴，又如此關心這個年宴？”

　舒甜點點頭，道：“我確實有些疑問。”

　李良道：“錦衛指揮司的年宴，是全年唯一一次同樂的節日，錦衛大人們配備什麼飲食，在他們散場之后，我們便也會按照這種標準，發放年夜飯，可以帶回家。相比于他們那一場的氣氛，我們這些人……更加在意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