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寶香齋

　易鐵生終于從山西回來了,運了十幾個木箱子的貨，全都是之前同泰祥的高仿瓷，陸守儉的書出面，給他們找到了一國營商店閑置的倉庫,把這一批貨安頓下來。

　安置好后,將這批瓷打開,逐個檢查了一遍,都是高仿元明清三代的瓷，五大名窯俱全，基本可以以假真，如果不是頂尖大行家,也很容易打眼了。

　不過這些一時半會當然賣上不價,畢竟現在明清大開門瓷，文商店收購價也就是十塊八塊的，這種高仿瓷,文商店不收，外面賣的話,沒人識貨,也沒法賣,一時半會肯定只能囤著了。

　再過一些年，各種古玩都水漲船高，就連民國仿價格也都上來了，為一個專門的類別，到時候這些就大有用武之地了。

　初挽在這一批瓷中翻找,也發現了一些書寫著“宣統年制”款識的白瓷,仔細看了一番，這應該是燒造給末代皇帝溥儀的,和蘇玉杭打眼的那一批應該是同時期造出來的。

　初挽逐個檢查著，這種帶有“宣統年制”的白瓷祭足足有幾十件，估著當時造了一大批，賣給溥儀后還有些剩余，同泰祥便自己留下來了。

　除了這些，這些“宣統年制”中還有一些餐皿，其中有幾件是水墩子。

　所謂水墩子，下面是盤子，上面是屜籠，雙層空心的，里面可以注熱水，以此來為菜肴保溫。

　初挽將這件取出來，仔細看了看，倒是喜歡得很，便特意拿出，想著回頭可以送過去陸老爺子那邊，他年紀大了，如果吃飯不及時很容易涼著了，用這個溫著，肯定合適。

　又搜羅了一番，搜羅出幾件仿得上等的瓷，都拿出來，連同自己之前淘換的幾件瓷放在一起，準備前往這寶香齋文流會。

　易鐵生見此，道：“我陪你一起去。”

　初挽想了想：“你在這個圈子里有些名聲，別人看到你，也就猜到我了，到時候你如果不放心，可以陪著我過去，但是不要面。”

　想去買那孫二爺的東西，如果一開始讓人提防了，就不好行事了。

　況且，明面上，想和易鐵生分開，兩個人各干各的，這樣也能降低風險，以圖將來。

　易鐵生略猶豫了下：“行，聽你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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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香齋位于香山腳下一的四合院，就初挽所知道的，寶香齋一直不顯山水，但確實實力雄厚。

　上一輩子寶香齋進初挽視野時，初挽已經羽翼滿，曾經多次和寶香齋合作，之后寶香齋的母公司在納斯達克上市，和刀鶴兮關系也得不錯。

　當年緬甸偶遇，他帶賭石，逛夜攤，喝青檸，吃椰漿飯。

　不過即使這樣，心里對刀鶴兮也是有些提防的。

　盡管后來刀鶴兮的公司已經洗得非常清白，但是總以為早些年寶香齋背景不干凈。

　也曾經派人調查過寶香齋，但卻一片空白，只知道刀鶴兮在香港的珠寶和古董公司都發展得不錯。

　如今，一個人孤前往，總歸是不太方便，當下想了想，先給陸守儼打了一個電話，問起來：“我記得爸在香山腳下有一宅子？”

　那是之前單位配給陸老爺子的，就記憶中，后來陸老爺子偶爾會去住幾天。

　陸守儼顯然有些意外突然問起這個：“是，不過最近忙，不怎麼過去，你想去玩？”

　初挽：“我有事，要去趟香山腳下，如果有需要，可能得住下。”

　陸守儼略沉了下，道：“大哥那里有鑰匙，我和他打下電話，你過去拿一下？”

　初挽："好。"

　陸守儼又叮囑說：“有什麼事，記得說一聲，我不在北京，不過可以和大哥提一下，或者和爸爸說。”

　初挽便笑了：“放心好了，沒事，我心里有數。”

　又和陸守儼說了一會兒話后，掛了電話，初挽便徑自過去找了陸守儉，陸守儉見到他，和藹地問起來最近的況，又提議說：“你哪天去，我派車送你過去？最近天氣暖和了，你可以在那里多住幾天。”

　初挽笑道：“不用了，大哥，我就是隨便出去逛逛，都不一定哪天呢。”

　陸守儉作為陸家長子，做事一向踏實本分，上輩子他對自己也頗多照顧，初挽對他也很是敬重。

　當下陸守儉又叮囑了幾句，給初挽安排好了。

　初挽離開后，回家路上，先剪了一個頭發，把頭發剪得很短，短到了耳朵以上，這樣的話，只從發型看，基本看不出男了。

　翻找了一番服，最后找出來結婚前陸守儼給買的運服和運鞋，穿上這個后，又戴了一頂普通的黑運帽，以及一副沒有度數的黑框眼鏡。

　這麼打扮過后，自己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已經雌雄莫辨了。

　倒也不是非要讓自己扮男裝，其實眼力好的，應該會一眼就認出來自己是人，但是至并不會特別惹眼，不會給別人一種強烈的。

　在這種場合，消除別帶來的突兀，會更有利于行事。

　上輩子，去寶香齋，自然沒什麼擔心的，好歹和刀鶴兮有在。

　但是這輩子，現在的刀鶴兮和還是陌生人，總得小心著。

　將自己打扮好后，才開始翻箱倒柜，找出一個很不起眼的破箱子，往里面裝了挑出來的高仿，以及自己之前積攢的三件明空白期青花瓷，一切準備就緒，才出發過去香山。

　初挽坐得是香山旅游公線，一路上，安靜沉默地看著窗外，這個年代周圍還很荒涼，路坑坑洼洼，來往車輛多，灰土路上暴土揚塵。

　公車到站后，旅客呼朋引友地下車，初挽徑自往前走，沿著香山腳下一偏僻小路往里。

　這是一個村子，路邊有低矮的泥坯磚瓦混合房，有大爺大媽坐在村口嘮嗑聊天，還有家常幾件服掛在鐵繩上，看上去灰撲撲的。

　初挽上前，禮貌地問了問路，便繼續往前，走過那村子后，又往前走了一段，不見了村落，卻有一些院落坐落在松竹翠柏之間。

　這一帶，偶爾也有幾個游客經過，還有吉普車以及轎車停在院落門前，改革開放幾年了，已經有一些人早早發了財，當然也有一些本就有份的人，這些人已經過上了有別于這個時代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初挽抬手扶了扶帽子，直接到了一院落，那院落前也停著幾輛車，門前還有一個大媽，正在那里用扇扇風引火點爐子，空氣中彌漫著麥稈柴草被悶燒的味道。

　初挽便停下腳步，問了聲：“寶香齋是這里吧？”

　那大媽被煙嗆得咳了聲，頭也沒抬地道：“對。”

　初挽點頭謝過，徑自推門進去了。

　這院子外面看著稀松平常，但是里面卻別有天，院松竹翠柏布，還有一噴泉點綴其中，初挽一進去，就有一個穿著對襟褂子的老爺子：“哪來的？干嘛的？”

　初挽道：“想看看這邊有什麼好貨。”

　老爺子:“行，登記下吧。”

　說著，遞過來一本破爛磨邊的本子，上面寫畫著幾個姓名和住址。

　初挽：“我來這里幾次，怎麼沒聽說還要登記？”

　老爺子聽這話，打量了初挽一眼，沒說話，只是抬手，那是示意初挽進去。

　初挽微微頷首，徑自往里面走。

　這寶香齋沒有人引著，是不會接待陌生人的，不過好在上輩子來過幾次，對于這里面的不宣之自然清楚。

　穿過了一長廊，走過兩邊郁郁蔥蔥的竹林，最后終于來到了一古古香的小院，那小院里擺了一水兒的紅木桌椅，有客人三三兩兩地坐著，喝著茶，慢悠悠地說話，聲音都不大，偶爾會出袖子，用手比劃著。

　這寶香齋不是自己有些貨要買賣，也會為圈人提供一個易場合，這種易是非常的，也是檔次比較高的。

　外面潘家園市場上，鏟地皮的農民背著尼龍袋子擺攤的事，這里不會有。

　能來這里的都是行家，眼界高，眼力也好，輕易不會有什麼撿的，甚至也不會有什麼民國仿，能在這里易的，全都是大開門，是寶香齋過了眼，做了保的。

　初挽安靜地坐下，很有耐心地喝著茶水，時不時觀察著周圍的靜。

　這時候，后傳來一個聲音，聽著有些耳。

　仔細辨別，認出來是關敞的聲音。

　沒回頭，就在細小的聲浪中捕捉著那個聲音。

　關敞說話帶著一些家鄉話的口音，很好辨認，和他說話的也是幾個行家。

　“這好是好，可沒鐵銹斑，做不了真，拿不準。”

　“依我瞧，民國仿的吧，孫二爺，你給掌掌眼？”

　初挽聽著這話，便留意起來了。

　沒想到這麼快，孫二爺就敲鑼打鼓上場了。

　卻聽那孫二爺便慢悠悠地道：“民國仿，倒是不至于，瞧這青花山茶，做得地道，是那麼一個味兒，我瞧著，這個不是永樂的，就是雍正仿的，民國的做不出來，民國仿的話，就會欠點潤，這個有韻味兒，你再聽聽這個聲——”

　他輕輕敲打了下，道：“瞧這聲兒，多好！”

　其它人一聽，便笑著恭維：“孫二爺到底是眼力好，那到底是永樂還是雍正呢？”

　那孫二爺又道：“這件玩意兒，各方面都是沒得挑了，就是沒鐵銹斑，還是得定在雍正了。”

　大家聽著，嘆息不已：“如果說永樂的，那可就值錢了，雍正仿的話，到底是差那麼點意思。”

　旁邊那關敞帶著口音的生意響起：“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我爸說了，當初宮里頭賞的，就是永樂的，孫二爺，你看看，再給瞧瞧？”

　他這話一出，到底是怯了，那孫二爺自詡份，既然出口說了是雍正，是斷斷沒有再改口的道理。

　孫二爺便笑呵呵的：“我眼力不行，老了，哪看得準，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這話聽著謙和，其實那味兒就變了，周圍人都紛紛恭維，一個勁地說孫二爺眼力老道，哪至于看錯了。

　也有人便開始笑道：“這小伙子，你這東西說是雍正的，你就著樂吧，哪能賴著說是永樂的，你看看，這里一圈人，大家伙見過的老東西，估計比你吃的米都多。”

　關敞被說得無話可說，老實地道：“可是我家里人說這是真的……”

　周圍人一聽，哄笑起來：“是真的，是真的，拿回去供著吧。”

　初挽輕著手中的茶盞，覺得這景真是有意思。

　這關敞的水平，怎麼也不至于在這里當一個農村土小子，那孫二爺的氣。

　所以，這算什麼？

　他現在還沒顯山水，沒有以后的機緣？還是說，他在裝？

　想裝那就一起裝吧，不介意送他一程。

　興許一舉兩得，都犯不著把豇豆紅給扯進來，直接就把這孫二爺給崴坑里去了。

　初挽放下茶盞，當即起，回首，看過去。

　紅木桌上攤放著老藍花紋包袱，包袱里是一個黑匣子，黑匣子里赫然是一件青花山茶如意耳抱月瓶。

　這青花山茶如意耳抱月瓶造型清絕，胎骨堅致雅潔，上面的釉厚潤，用藍礦料繪制的山茶花青翠艷，在白胎骨上致生。

　初挽走過去，直接開口道：“這不是永樂窯的嗎？大開門，不錯，不錯。”

　這話一出，周圍好幾個都看向。

　孫二爺看到，也是樂了：“又是你，小姑娘，你可真行，怎麼哪兒哪兒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