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太爺爺的豇豆紅筆洗

　聶南圭看這樣子,自然知道明白了，頷首道：“對。”

　初挽的聲音便有些異樣了：“你見著了？確定？”

　聶南圭：“應該就是了，我爸看過貨了。”

　初挽:“是什麼人在出？”

　聶南圭：“不知道來路，看那意思,是住在北京飯店,香港來的,但是這也不好說,沒準是個廣東人冒充的呢，現在托了西四牌樓那邊孫爺家的人來賣，據說這幾天就要送到寶香齋去。”

　初挽：“行啊，既然這東西都頭了,那可以去看看。”

　聶南圭邊勾起一抹笑：“這件,你太爺爺既然和你提過，你心里應該有底吧？”

　初挽看他這樣，也就笑了：“當年,那麼多古玩大行家過目賞鑒過的，不是都說是撂跤貨嗎,到了我這里,我哪敢大放厥詞。”

　初挽這麼說，倒也不是推。

　聶南圭說的那件永樂甜白釉梅瓶，在解放前北京上海的古玩圈子里，不知道流轉了多手，又經了多人的眼。

　那是三十年代末出現在上海古玩圈子里的，后來由北京天祥齋跑外的伙計從上海景和齋手中以一千三百元拿到手的,那上海景和齋也是拿不準,才這個價出。

　后來天祥齋伙計把這梅瓶拿到了北平，北平幾位大行家都拿不準,有人說永樂有人說民國，古玩商會竄貨場上，沒人遞價，后來到底是被三位行家合伙兩千元買走，他們看好這個是永樂的，這三位賺了一千塊，賣給了古董玩家中南銀行總經理鄭瑞生。

　不過鄭瑞生拿到后，知道北平竄貨場當時沒人給過價，心里沒底，之后再次賣出，北平上海數家古玩大家層層加價，最后這東西流落到了上海大古董商葉叔重手中。

　葉叔重拿到手后，與他齊名的上海四大古玩商一起品鑒過，結果大家看法不一。

　當時葉叔重和紐約盧芹齋關系，幫著盧芹齋走貨，他便想將這東西帶到紐約一試鋒芒，誰知道這時候珍珠港事件發，日宣戰，太平洋戰爭發，中國通往紐約的路中斷，葉叔重無可奈何，只能自留。

　一九四六年，戰即將全面發。上海大古董商眼看形勢不妙，紛紛想變現古董遠走香港或者東南亞，這件“撂跤貨”便被再次帶到了北平。

　北平幾位行家重新品鑒，時隔十年，再見這永樂甜白大瓶，價格再也非同尋常，眾位行家大都有意下手，趁機撈一個好價錢。

　也就是這時候，發生了那花旗銀行搶劫案，那次搶劫案丟失的品，初挽自然如數家珍，這永樂甜白釉梅瓶也在其中。

　解放前，初挽太爺爺拿出重金請人務必追查此案，那案件雖然不了了之，但是當時也得到一些線索，至這件永樂甜白釉梅瓶，從未出現在海外。

　當時推測，永樂甜白釉梅瓶可能一直留在國，藏在某個人手中，而那個人，一定和三十七年的花旗銀行搶劫案息息相關。

　可以說，一件永樂甜白釉梅瓶，北京上海古玩圈子都繞了一個遍，半個世紀的風云都在里面了，這件，大家都聽老一輩提過。

　聶南圭：“初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我既然把這個消息給你，就是抱著誠意的。”

　他嘆道：“對方是什麼來路，我也不知道。”

　初挽看著聶南圭：“你想讓我去看？”

　聶南圭抬起眼來，看向：“初挽，我們聶家人如果出現在寶香齋文流會，那所有的人都知道怎麼回事了，你去就不一樣了。”

　他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和初挽斟茶，之后道：“我們分頭行，你去寶香齋探探對方底子，我們盯住那個所謂的香港人，有什麼消息，彼此言語一聲。”

　初挽頷首：“好，我準備下，正好帶幾個件，到時候賣一賣。”

　聶南圭品了口茶：“也不著急，還有半個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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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挽聯系了山西的易鐵生，他現在已經挖掘了那批貨，正打算尋機會運回來。

　東西什麼樣，他還沒打開看：“不好聲張，所以也不敢太打開看，不過我大致掃了眼，都是完好的，原封的，應該就是王爺爺當年留下的那一批。”

　初挽聽著，心中大定，想著現在最要的是準備寶香齋的這次文流會，爭取多掙錢，當下到撿更勤快了。

　這天，在琉璃廠胡逛著的時候，卻在一家外貿工藝專柜，看到了一件豇豆紅筆洗，標價三百二十塊。

　要知道在七十年代以前，文商店其實是掛在外貿公司下面的，之后文商店從外貿公司挪出，但是外貿公司所屬的文專柜依然在經營文，甚至外貿部門對外出口的一些工藝品中，也有一些舊貨是夾雜了文的。

　初挽看著那，乍看倒像是康熙年間窯的。

　心里一，康熙年間的豇豆紅瓷很，特別是后來天津通泰祥大量仿造，市場上大部分充斥著通泰祥仿造的，這如果是正品，那就是撿了。

　仔細打量，這筆洗釉面鮮艷明快，通渾然一，胎均凈細膩，竟是豇豆紅中的上品。

　請示過服務員后，便上手拿起來，一上手，便有了些失，這分量手不太對。

　于是翻過來看下面的款，是雙藍圈的楷書，六字分兩行，寫的是“大清康熙年制”，仔細看，大清的那個“清”下面的“月”字，豎鉤的鉤略有些厚重了。

　一般來說，這種小細節并不會被人注意到，不過初挽太悉這種寫法了。

　這是太爺爺的手筆了。

　太爺爺曾經說過，年時，到底手上欠了火候，做出來的瓷分量上就略輕了，那一批，他都是用豎鉤來做標識。

　初挽低頭打量著這豇豆紅筆洗，心里多有些惆悵。

　斯人已逝，他的作品留在世間的不知凡幾，只是他的姓名，又有幾個人知道，也只有初家的后人見到后，才能在那紅塵俗世中，辨出祖輩留下的痕跡。

　初挽捧著那豇豆紅筆洗，便準備登記要買。

　這麼一件豇豆紅，別人買了沒用，但是于來說，卻是可以不論價錢。

　捧著那筆洗，正要過去和服務員說，誰知道旁邊一個人卻道：“服務員同志，這豇豆紅筆洗，我要了。”

　初挽一聽，看過去，卻見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著舊中山裝，里叼著煙，就那麼打量著手里的豇豆紅筆洗。

　初挽看著這人，認出這人是孫二爺。

　這位孫二爺以前在文商店干過，后來改革開放，自己跑去外貿公司干，這人在業口碑不好，提起來孫二爺拇指便往下一比，覺得這人不行，大家多躲著他。

　不過初挽看到這人，卻是想起一樁事來。

　前幾天，胡經理提到過這孫二爺，說他得了一件康熙彩祝壽瓶，本來胡經理只是無意提提，不過初挽卻約莫知道這背后的故事。

　孫二爺上輩子也是寶香齋的客人。

　按說寶香齋是挑客人的，為什麼他這樣的竟然也能上寶香齋，就是因為那件乾隆彩大瓶。

　那件大瓶是乾隆題字的祝壽瓶，這位孫二爺無意中得了一件。

　偏偏那時候，刀鶴兮也得了一件。

　刀鶴兮的那一件和孫二爺的那一件是一對，當時刀鶴兮想湊一對。

　但是刀鶴兮也知道孫二爺不會隨便賣他手中的乾隆彩大瓶，便干脆將這孫二爺請到了寶香齋，讓對方拿出來部競價，他讓底下書直接拍走了。

　當下初挽淡看了一眼孫二爺：“這位老同志，做事總得講點規矩吧。”

　孫二爺這個年紀，不可能不知道規矩，別人拿在手里不放開的，或者正在講價的，你再喜歡，也得等人家，上前直接搶，這是了規矩。

　當下便不再理會孫二爺，直接過去柜臺：“服務員同志，麻煩幫我結賬，這件豇豆紅筆洗，我要了。”

　孫二爺著手中的過濾香煙了口，打量了一眼初挽：“同志，你什麼意思？我看你對著看了半天，也沒說要的意思吧？”

　初挽也：“我當然是要買，我不買我就放下了。”

　說完，徑自就要找服務員結賬。

　孫二爺抖著，彈了彈煙灰，樂了：“同志，你可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就來看過了，看過后，我就打算買了，可當時沒帶戶口本，這不是特意回去取的嗎？”

　初挽：“你如果了訂金，我也就認了，但是看了后，也沒說什麼做什麼，你也沒訂下來。我來了，打算買走，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孫二爺揚著下，一臉賴：“我沒訂金，但我和服務員說了我要買。”

　他看著那服務員：“是不是？我說了吧？”

　服務員愣了下，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孫二爺斜眼給使眼，提醒：“今早上，我可是和外貿局孫副主任一起過來的，你忘了？”

　服務員恍然，之后馬上賠笑道：“對對對，你和孫副主任一起過來的，你們看過這筆洗……”

　初挽聽這個，便明白了。

　孫二爺估計看中了筆洗，但是又有些猶豫，所以徘徊不定，現在回來，看到自己要買，便立即決定下手了，人就是這樣，看到別人要買走了，便迫不及待了。

　如果是一般件，初挽肯定就不爭了，畢竟幾百塊錢，犯不著花這錢和人爭，也沒那本錢。

　不過這是太爺爺年時的作品，于別人來說，不過是一件瓷，于來說，卻是能握住的太爺爺為數不多的年青時。

　于是初挽便道：“現在這豇豆紅筆洗在我手中，我打算買，同志你如果說你已經訂下了，那好歹出一個憑證吧？不然無緣無故，要我出讓，這可是說不過去了。”

　孫二爺笑了：“出讓，怎麼就出讓了？你買了嗎？”

　旁邊服務員見此，就不耐煩了，畢竟孫二爺認識，這是以前他們外貿系統的，當然站孫二爺這邊，便道：“同志，我們這里都是正經好東西，窯多的是，可以再看看別的。至于這件，還真是男同志給先訂下了。”

　初挽：“訂下了？好，那證據呢？”

　服務員惱怒，瞪了初挽一眼：“這是國營外貿商店，不是你鬧事的地方，我們想賣就賣，不想賣就拉倒，得著你在這里講理嗎？要說證據，我就是證據。”

　初挽看這景，知道孫二爺在外貿系統是有些路子的，店里東西賣給誰不是賣，服務員樂得結對方。

　當即道：“這樣吧，男同志先買，買下后，萬一覺得不合適，想退，退了的話，我再買，可以嗎？”

　孫二爺一聽：“可把我逗樂了，你以為這是哪里，可以隨便退，這邊就沒退的這回事！”

　初挽看著服務員：“這里不能退是嗎？”

　服務員：“當然了，我們這里規矩多著呢，不但不能退，也不能轉賣，反正什麼都登記著！”

　初挽頷首：“那也行。”

　說完，也就不說什麼，放下那豇豆紅筆洗，繼續看別的。

　孫二爺看了眼初挽，見初挽垂著頭腦袋，他很有些得意地過去結賬了。

　初挽這麼隨意看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服務員同志，我有件事想請教下，能不能請你們經理過來一下？”

　孫二爺本來已經結賬要走了，見到初挽這樣，好笑地看過來，希是要看熱鬧的。

　服務員皺眉，是國營外貿商店的服務員，也是有頭有臉的，以前都是服務外國客人，沒想到現在才開了柜，竟然遇到初挽這種難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