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初挽幾眼，很不待見地道：“我們經理忙著呢，平時不見人。”

　初挽：“這樣的話，可以，我借用一下你們的電話，給你們外貿局馮局長打個電話吧。”

　服務員一聽，微驚，打量了好幾眼初挽：“你認識馮局長？”

　初挽：“有過道。”

　服務員：“那你等下吧，我打個電話。”

　孫二爺站在一旁，捧著自己的新買的件，好整以暇地看著，顯然是看戲的樣子。

　初挽眼神淡淡的，站在那里等著。

　孫二爺背著手，很有些譏誚不屑的樣子。

　沒多久，那經理匆忙過來了，看上去四十多歲，初挽倒是記得他，這是琉璃廠大行家范文西的高徒。

　解放前琉璃廠看瓷，一共三位大行家，有什麼拿不準的瓷，給這三位過一眼，那就再沒得說，算是鐵板釘釘了。

　其中第一位自然是初挽的太爺爺，另外兩位，一位姓霍，一位姓范，姓范的就是范文西范大先生。

　那位霍老先生解放后早早地把自己的店面給公私合營了，活得好好的，后來十年期間，范大先生被批，霍老先生也被過去當觀眾，結果這邊范老先生被斗得狠，那邊霍老先生看著，嚇得渾抖。

　等范老先生被批完了，大家突然看到旁邊的霍老先生耷拉著腦袋，一驚，忙問，霍老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喊不，再仔細一看，人已經咽氣了。

　于是琉璃廠古玩界便有了一個傳說，琉璃廠斗范老，結果活生生嚇死了霍老，從此琉璃廠陶瓷三大行家，范老先生碩果僅存。

　這位范老先生德藝雙磬，抗援朝時曾經帶領琉璃廠古玩同行向志愿軍捐獻戰斗機，如今活到一把年紀，已經是琉璃廠古玩界的泰斗人。

　至于他的親傳弟子牛經理，各方面自然也不差。

　牛經理見到初挽，先皺了皺眉：“這是有什麼事？”

　他平時不輕易面，沒大事不出來，被這麼出來，顯然是不高興。

　初挽道：“牛經理，聽聞你是范老先生的高徒，我年紀雖輕，卻聽長輩提起，范先生昔日名震琉璃廠，解放后更是為國效力，抗援朝帶領琉璃廠古玩同行，向志愿軍捐獻戰斗機，只可惜我無緣向范先生請教問題，如今牛經理在，還希牛經理能為我指點迷津。”

　那牛經理乍看初挽，年紀輕輕，穿戴時髦洋氣，只以為是不懂事的姑娘，現在一聽這話，竟是知道自己恩師來歷，便也點頭：“你說。”

　初挽：“這豇豆紅為康熙一朝專供宮廷用之，存世罕見，如今博古齋中擺了一件，我想問問，這是何人所鑒，又怎麼敢確定，這是正品？如果客人買了，發現這不是正品，又該如何？”

　牛經理一聽，就不太想搭理了：“同志，是你買了那件豇豆紅筆洗吧？這都是我們在外面收上來的，收上來后，件不錯，也就擺在這里賣了，至于到底是什麼年月……”

　他笑著說：“這個自己鑒吧，我們購買資料登記表上，可沒說這一定要保障是康熙還乾隆的！就算是個民國的，這也說不清，這就是看件，喜歡就買，不喜歡就算！”

　牛經理說這話，自然有牛經理的傲氣，畢竟國營外貿商店，以前都是對外的，柜主要是服務高級員以及高級知識分子，一般人進不來。

　現在，一般人可以進了，但人家外貿商店骨子里的傲氣還在那擺著。

　初挽：“這意思是，萬一不是康熙的，還不給我退不給我賠了？”

　牛經理頷首：“同志，你走到哪兒，都是這個理，說破天，也是這個理。”

　文和外貿商店制定這個規矩也是有緣由的，畢竟文這個，大家可能看法不一，專家鑒定是雍正的，你自己買走后，覺得是康熙的，死活后悔，那怎麼辦，誰還能天天給你折騰著退不，所以一旦售出概不退換。

　旁邊孫二爺聽這話，嘲笑一聲，搖頭嘆道：“同志，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非著我退嗎？我不退，你還非得求著人家經理讓我退？那我今天可把話給你撂這里了，我就不退怎麼了，就不退！別說這麼好的件，就說這是一件假貨，我就當工藝品買了行吧，幾百塊而已，我買個東西擺那里圖個樂呵，誰差這點錢啊？”

　這時候，店里來了兩個客人，都是穿著中山裝，戴著眼鏡，看著斯文的，大家聽到這話，便多看了那大背頭男一眼。

　孫二爺越發得意了：“反正這件，到了我手里，我就抱著一輩子，退是不可能退的。”

　初挽也就道：“不退也行，反正這就一假貨，清末民初仿的吧，你自己慢慢捂著吧。”

　孫二爺一聽：“咦？我說同志你這什麼意思？”

　那牛經理也皺眉，看向初挽。

　初挽：“這就是清末仿的，怎麼，有問題嗎？”

　牛經理也有些不高興了，背著手道：“同志，我們這里是外貿商店的柜臺，這是賣工藝品的，也沒說一定是什麼文，你買不買不要，但是你在這里大放厥詞，就不太合適了。”

　他有些不屑地道：“我可明說了吧，這東西來歷我清楚得很，這是正經故宮里留下來的，是當年清朝宣統皇帝抵押給外資銀行的，那會兒，這東西還在宮里頭，就沒出過宮。”

　初挽一聽這話，便明白了。

　那牛經理是范文西先生的弟子，還是有些道行的，不至于為這麼一件豇豆紅打了眼，但是他輸就輸在先為主，認為這是一件故宮里出來的，就沒細細把關。

　孫二爺嗤笑，翹著二郎道：“這不就是想讓我退嗎，我說你就這麼稀罕，非得和我搶，就算這是清末仿的，我還就真不退了！”

　初挽看著孫二爺那得意洋洋的樣子，也就道：“那也行。”

　知道，孫二爺既然得了那康熙彩祝壽瓶，刀鶴兮應該不會放過，一定會把他請到寶香齋的文流會上。

　刀鶴兮自然是想著謀求孫二爺手中這件。

　而孫二爺過去文流會，那必然是把自己的好東西都帶著，試圖賣個好價格，這豇豆紅筆洗，他已經認定是正品了，肯定也會帶著。

　這豇豆紅筆洗就是一個坑了。

　帶著一件民國仿去這種行家云集的地方，萬一賣出去，那就是雙倍賠款，他慌里慌張丟盔棄甲時候，就是撿的時候了。

　不但要太爺爺做下的這豇豆紅筆洗，連同那康熙彩祝壽瓶，也要。

　趕在刀鶴兮之前買到這件康熙彩祝壽瓶，到時候直接一倒手，再賣給刀鶴兮，那不就是現的一個差價。

　初挽笑了笑，不再說什麼，徑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