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邁營帳的秦暄不由停下了腳步,幾乎無法直視對方的的眼眸。
這人是誰?!
秦暄立刻覺到了不對勁,這里可是南王的營帳,這個陌生人憑什麼坐在上首?!
秦暄朝營帳中掃視了半圈,目落在了旁邊椅上的紫青年,瞳孔猛,口道:“大哥,你怎麼在這里?!”
說話間,秦暄再回想方才他進軍營時,營中的氣氛有些怪異,周圍還多了不面生的將士,心一沉。那種不詳的預更濃烈了,警鈴大作。
椅上的秦曜目幽深地注視著兩三丈外的秦暄,與他相差不過三歲的弟弟,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他的眼神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般。
他們也的確是陌生人。
他十一歲時,父王為他請封世子,為此,他去了一趟京城,那之后他就留在京城為質,至今已有足足七年了,所以他雖是南王世子,可在南既沒有軍心,也無民心。
與他的親人也是漸行漸遠。
這七年中,他從不曾見過這個弟弟,只在四月聽聞父王病重的消息才第一次返回了南……彼時,他只是擔憂父王的病,又何曾想到會有后頭的這些事!
秦曜眸閃爍,心翻涌,可面上卻十分平靜,眉宇間出幾分似笑非笑。
“我,為什麼不該在這里?”秦曜反問道。
他說得云淡風輕,這數月來的艱辛也唯有他與顧玦知道。
從顧玦把他救回京城,一直到他們背著皇帝暗中了離開京城。
顧玦帶著他先去了一趟北地,從北地軍中調了一支銳的急行軍,然后才快馬加鞭地又趕來南,向南軍營發起了突襲。
顧玦用兵一向雷厲風行,不過半天就以雷霆之勢拿下了軍營,并控制住了南軍中主持軍政的老將軍穆凜。
穆凜是南王的親信,也是南軍的二把手。
南王死了,雖然南王妃上折為次子秦暄請封爵位,可是因為顧玦的干擾,新南王至今未立,因此軍中的軍務暫時由穆凜來主持。
穆凜此刻就坐在左側下首,神復雜地來回看著顧玦、秦曜與秦暄三人。
一個時辰前,大營被一支騎兵包圍,無數連弩對準了營中將士。
穆凜本想與對方殊死一戰,卻發現敵方中多了一道悉的影——
弒父潛逃的南王世子秦曜。
穆凜驚詫之余,怒斥秦曜泯滅人,不孝弒父。可是,宸王顧玦與秦曜一起出現了,他親口為秦曜擔保,說相信他沒有弒父,還提出把二公子秦暄來問話。
穆凜斟酌再三,只能同意了。
一來,是形勢比人強。
宸王理應在京城的,卻神不知鬼不覺地發兵突襲南軍營,現在南王死,正是軍心的時候,現在的南軍如同一頭病虎,不堪一擊。
宸王的刀已經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若是自己不應,等于是掃了宸王的面,恐怕會引來一場腥風雨,南軍勢必死傷無數。
二來,顧玦讓他傳喚二公子秦暄,其實不過是客氣,就是自己不應,秦曜同樣可以去找秦暄,屆時,秦暄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宸王顧玦的威名在軍中自是有其分量的,宸王一向治軍嚴謹,賞罰分明,以作則,無論是在大齊軍中,還是百姓中,都是人人稱頌。
大齊的歷史上,也只有這麼一個顧玦而已。
顧玦能夠名震天下,威懾南昊,憑借的當然不僅僅是他的姓氏以及先帝對他的厚,而是他這個人。
他一言九鼎,他也說一不二。
這件事事關重大,因此穆凜還來了另外三名老將作為人證。
過世的南王對他恩重如山,他同樣不希王爺死得不明不白,也想看看王爺的死是否真的如宸王所言別有。
“二公子,”穆凜對著秦暄拱了拱手,客氣不失恭敬地說道,“世子爺說想見你,所以末將才特意請二公子過來一敘。”
“……”秦暄剛看到秦曜的時候有些慌,現在瞧見包括穆凜在的軍中幾個老將都在,心定了不,眼神也沉淀了下來。
他抬手指向了椅上的秦曜,憤怒地拔高音量,質問道:“大哥,你殺了父王,居然還有臉回來?!”
他思緒飛轉,想著眼前坐在將軍案后的這個陌生人既然能理所當然地坐在上首,那肯定不是普通人。
他臉上做出義憤填膺的樣子,“現在父王尸骨未寒,你不知悔改,還糾結外人意圖謀反,置南軍民的生死于不顧。”
“大哥,你實在太令我失了!”
他的意思是,秦曜勾結外人謀反,一旦讓皇帝認為南王府以及南軍謀反,那麼南的士兵、員以及將士都會被連累,乃是死罪,輕則抄家,重則連累九族。
秦暄這麼一說,眾將皆是若有所思地紛紛點頭,神凝重。
除了穆凜外,另外還有一個三角眼的老將也是知道顧玦份的,覺得秦曜不僅是不孝弒父,而且還野心,行事太沒分寸了。
就算是秦曜說自己有冤,難道不該站出來,讓皇帝、讓大理寺來審理此案嗎?!
他現在直接以宸王以及北地軍來他們,走的就是歪門邪道!
秦曜了袖子,角一勾,非但不怒,反而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意味深長地反問秦暄道:“我還以為南已經在‘謀反’了呢?”
“……”秦暄瞳孔微,面白了三分。
他完全沒想到秦曜會這麼說,不由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神間有一瞬間的慌,但很快就又平靜了下來。
“大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秦暄昂著下聲道,“你這是要倒打一耙嗎?”
穆凜等老將皆是一頭霧水,來回看著這對兄弟。
顧玦和秦曜都看到了秦暄那細微的臉變化,彼此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但凡是人,在耳聞一些切相關的消息時,難免會有一些反應,這反應可以表現在面孔上,比如皺眉、嗤笑、勾、撇等等,也可以表現在他們的肢作上,抖,握拳,腳,出汗等等。
哪怕這些變化極其細微,哪怕只是一閃而過,也有跡可循。
秦暄雖然沒有親口承認,但是,他那一瞬抑不住的驚駭、慌已經說明了一切。
秦暄果然是有意通敵!
顧玦眸一閃,想著秦曜跟他說的一些細節,左手的指節在將軍案上輕輕叩了兩下。
看來一切十有八九就如他預料得那樣。
顧玦的角微微地勾了勾,開口提議道:“南王之死別有,不如開棺驗尸,一探真相!”
什麼?!秦暄又是雙目一瞠,激口道:“不行!父王冤死,已經是死不瞑目,現在人已下葬,土為安,再把父王的尸挖出來,連全尸也不給他留,實在是荒唐!”
穆凜等老將面面相看,也覺得不妥。
自古以來,漢人都講究土為安,死留全尸。
王爺一輩子為國為民盡心盡力,這死后還要不得安寧,也讓他們這些跟隨了他多年的老人覺得不忍。
他語氣淡淡地又道:“秦二公子此言差矣,我說要開棺驗尸,可沒說會讓令尊死無全尸,二公子莫非是心中有鬼?”
秦暄:“……”
秦暄雙拳一握,面又是一僵。誠如對方所言,開棺也可以只驗尸的表面,不一定會破壞尸。
他想解釋自己說的話只是人之常,然而,已經達到了目的的顧玦本就不想聽他巧言狡辯,又拋出了下一句話:“你之所以不同意開棺驗尸,是因為不想旁人發現令尊真正的死因……”
穆凜等人的面又是微微一變。
南王死的那天,他們不在場。
但是當日恰好有幾個將軍府的眷在,當們與王妃一起聞聲來到外書房門口時,就看到南王的口著一把匕首躺在地上,世子秦曜就站在尸旁邊。二公子也只比王妃們早到了一步,率先開口痛斥世子心狠手辣,不孝弒父,又令人下手拿下世子。
當時,那麼多人親眼目睹,加上秦曜“畏罪潛逃”,所有人都沒有懷疑這其中有蹊蹺。
事后,穆凜等人也都檢查過南王的尸,那把匕首是一刀斃命,毋庸置疑。
可是現在顧玦卻說,南王的死因并非是因為這個,這讓穆凜也覺得難以置信。
秦暄額角滲出細的汗珠,憤怒地上前了一步,卻又同時避開了顧玦的目,那犀利得仿佛能看一切的目。
他轉頭看向了穆凜等人,怒道:“穆老將軍,你們就由著他在這里胡說八道嗎?”
“父王的死因毋庸置疑,是被人一把匕首口致死!”
“我有讓你說話嗎?”顧玦眼尾微挑。
那狹長的眸子眼角微微向上傾斜,瞳孔清冷而睿智,猶如那皎潔的月灑落在水面上,泛起的銀。
“啪!”
下一瞬,一記清晰的掌摑聲響徹營帳,那麼響亮,那麼清脆。
秦暄的前多了一道灰的影子,他的臉被人打得歪到了一邊,左臉頰上浮現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他的臉頰眼可見地腫了起來,狼狽不已。
莫沉冷冷地斜了秦暄一眼,目冰冷如刀子般了過去。
王爺說話,這里可沒有他的余地!
“你敢打我!!”秦暄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俊逸的五狼狽而猙獰,聲音都微微破了音。
他竟然敢打自己,他長這麼大,除了父王外,還從來不曾有人打過自己的臉!
穆凜等人微微蹙眉,皆是默然。
秦暄還沒繼承南王爵位,也不是世子,他只是王府二公子,以宸王的份,想要教訓一下一個出言不遜的晚輩,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秦暄見穆凜等人全都視而不見,眸子里似是要噴出火來,閃現一抹憤懣與怨毒。
顧玦自然也看出來,滿不在乎地扯了下角。
他右手一轉,指間就像是變戲法似的多了一把匕首,然后慢悠悠地將匕首自鞘中拔出,銀的刀刃寒閃閃。
他隨意地把玩著匕首。
在場眾人都是行家,一看到就知道,這把匕首乃百煉鋼鍛造,極其鋒利,吹斷發。
秦暄還想說什麼,可是一,就覺左臉頰疼得厲害。
他看著顧玦手中那把靈活翻轉的匕首,視線凝固在刀刃上,心中有些忐忑,生怕下一刻這把匕首就會朝他投擲過來似的。
他心里有種野的直覺:眼前這個男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顧玦不不慢地繼續往下說:“令尊真正的死因是因為中了一種毒,一種名為蘭澤草的毒。”
“這種蘭澤草極為罕見,它本無無味,所以你將其下在令尊的膳食或茶水中,他都沒有發覺。”
“蘭澤草是一種慢毒,它會一點點地侵蝕人的五臟六腑,普通的大夫只會以為令尊是久染風寒不愈。”
如果是楚千塵這樣的大夫,也許能發現蹊蹺,也許還能救南王一命,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人死不能復生。
他們能做的也唯有替死者討回公道,替生者洗清冤屈。
顧玦又轉了一下匕首,指尖挲著刀刃。
將軍案上點著一盞油燈,燈火灑在刀刃上,反出耀眼的恰好映進了秦暄的眼眸中,刺得他垂下了眸子,目游移不定。
顧玦接著道:“令尊病重,你就以此為名把秦曜哄回了南,然后弒父嫁禍給秦曜。”
“你用匕首殺了令尊,不是沖,而是蓄謀已久,以此來掩蓋令尊真正的死因。”
隨著顧玦的一句句,秦暄的臉眼可見地變得煞白,額頭和背后的冷汗更多了,不知不覺中,他上的袍幾乎被汗水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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